明月高懸。
葉青鴻望著手裡那晶瑩剔透的柿子,恍惚了片刻,抬起頭,正好看到自家二師妹淡然的笑意。
將柿子收起,抿起嘴唇道。
“既然如此,便謝過二師妹了。我要在這裡守護師尊,不再相送。”
“沒問題。”
墨柯點了點頭,提著燈籠,輕輕跳下樹梢,向摘星觀走去。
走了幾步之後,身子微頓,平靜開口道。
“忘了提醒大師姐,天地大劫將至,京都最近不太平,望師姐小心。”
墨珂離去了。
來也蕭灑,去也瀟灑,如清風明月,萬裡江河。
留給葉青鴻的只有一枚晶瑩剔透的柿子。
葉青鴻握著柿子,望著自家二師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墨珂最後的那句話。
京都不太平……
意思是說最近是有危險嗎?
她的內心變得凜然了許多,抱緊懷裡的劍,遙遙眺望了一眼師尊的房間。
她對墨珂實在是太了解了,這個師妹自小便是一副平靜自然的模樣,無論遭遇何等劫難,都坦然處之。
師妹說京都不太平,就必然不太平。
看來,自己必須要小心了,無論如何都要守護好師尊的安全。
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師尊半分。
收斂起心神,少女微松口氣,望著手裡的柿子,月光明亮,頗為美麗。
更加襯托出少女那清冷絕美的面容。
雖說她一直在告訴別人自己要和師尊洞房花燭夜,但這還是她收到的第一份賀禮呢。
看來……
自己二師妹對師尊確實沒有非分之想,半夜三更秘密進入師尊房內,可能也是商談正事,否則,何必要贈送自己賀禮?
斜倚在樹枝上,葉青鴻眯起眼睛,一大口咬下。
飽滿的汁水進入口腔。
酸甜可口,如此鮮美。
讓她臉上都帶著幾分淡淡的笑意,尋思著哪一日要不要前往摘星觀,給自家師妹炒一份青菜當做回禮。
但下一刻,她便當場呆住。
等等,柿子,軟柿子!
難道二師妹送自己這番禮物,是想把她當成軟柿子來捏?
錚!
清影劍瞬間出鞘,葉青鴻都變得認真了許多,猛的又是一口咬下,幾口便將柿子狠狠地吃入口中。
看來,二師妹也不簡單啊,青菜必須炒!
……
同一份明月下。
銀發飛舞,身材纖細的關清寒,同樣踏出了院子,緊咬著嘴唇。
雪白的瞳孔中流露出幾分茫然。
真疼啊!
該死的魔頭,實在是太囂張,太狂妄了。
她銀牙緊咬,又想起了剛才那荒誕的一幕幕,眉頭緊蹙,感覺自己剛才簡直是被下了蠱一樣。
堂堂天魔宗聖女,衍氣宗的少宗主,竟然主動送上門去,和那魔頭行苟且之事。
實在是太丟人!
“都怪那蠢女人,我和那女人結拜了,連帶著自己都被染上了蠢勁兒。”
她冷哼一聲,轉過身,遙遙眺望著魔尊的院落,最終咬了咬牙。
情絲繞已經牽下!
如今,她的道心裡已經全是那魔頭的身影,根本就解不開了。
再這樣下去,可能真要陷入深淵,此生此世都和那魔頭糾纏在一起。
和那蠢女人一樣,日久生情,每日心裡只有魔頭,這對於她來說是完全無法接受的,如果她真變成如此,就再也不再是關清寒了。
“魔教數大宗派,都已經被滅掉,我留在魔頭這裡也沒有任何意義,反而會陷入沼澤。既然如此,不如回歸正道,成為正道領袖。來日,再把這魔頭給斬殺!”
念及至此,關清寒深吸口氣,手掌揮舞之間,那絕美的面容開始蛻變。
片刻後,明月之下。
銀絲飛舞,肌如白雪,一名眉如冷淵,目如青鴻的女子,孑然而立。
此刻的她,和方才已然是完全不同,但依舊是那麽傾國傾城,美的驚心動魄,甚至比方才還要美。
如果說她之前是天魔宗聖女的話,那麽現在,已經完全回歸了衍氣宗少宗主的模樣。
成為了那個讓天下正派人士,都頗為敬仰愛慕的絕美女子。
夜色下,她伸出手指輕輕一點,雪花落下,虛空之中突然浮現出了一面雪境。
晶瑩剔透,清冽寒冷,映照著她那絕美的面容。
關清寒望著這張臉,驀然之間,竟然有些恍惚陌生。
原來……
她成為天魔宗的聖女已經很久很久了。
但今日,終究是要告別。
她曾以為這個身份禁錮了自己,猶如樊籠,不得脫困。
但如今,當她離去的那一刻,竟莫名其妙有些不舍,最後回頭看了一眼。
“情絲繞又如何?魔頭,我終會證明,所有的情絲都將被斬斷,而本少宗主也會忘了你。但你,將永遠對我刻骨銘心,下次相遇之時,本宗主必殺你,以證正道之威。”
森冷的寒意,從她的身上噴薄而出,化為了一片片的雪花,從蒼穹飄落而下,在地上凝結成了一層堅硬的冰霜。
她正要離去,又牽扯到傷口,眉頭緊皺,很快便仿佛想到了什麽。
衍氣宗的功法,講究的是身體中的一股之氣,如今她已被這魔頭破身,相當於是被魔氣汙染了。
還能夠再修行衍氣宗宗主的秘法嗎?
她臉色驟變,目光變得越發寒冷起來,眼裡的殺機也變得越來越濃鬱。
秋意蕭瑟,明月高懸。
關清寒那原本已經淡了的心,再次變得激蕩起來。
“該死的魔頭,破我身子,破我道心,我要殺了你,一定要殺了你!”
漫天白雪,紛紛揚揚,落在關清寒的身上,許久都難以平複。
這一變故,打亂了她的所有計劃,讓她一時間都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衍氣宗的傳承,必須要延續下去。
但據她所知,要想成為宗主,就必須要把衍氣宗宗主的秘法給修煉至大成境界。
這也是為什麽很多宗主,選擇晚婚晚育的真正原因。
原本按照她的規劃,成為天魔宗聖女,覆滅魔道,成為神宗領袖,再參加後面的魔道大會之後,實力會提升一大截,衍氣宗的功法也定然能夠大成。
介時,她就會順利接手衍氣宗,從而成為正道領袖。
但誰料想,自從這魔頭橫空出世之後,完了,一切都完了,似乎所有謀劃都發生了改變。
衍氣宗,皆是嫡傳。
如果她不能成為宗主,必定會導致宗內大亂,甚至諸多長老護法覬覦宗主之位。
怎麽辦?究竟該如何是好?
關清寒心思如電,苦苦思索著,最終,仿佛做出了什麽決斷,拿出一塊玉石。
輕輕在玉石上點了一下,玉石蕩漾,散發著一陣陣的波瀾。
隨後,她對著玉石冷聲開口道。
“父親,我的身子已破。您能不能再鎮壓衍氣宗十八年,待到我孩兒功法大成,便能夠接手衍氣宗了。”
一句話說完,通訊玉石微微閃爍,代表著會把這句話給傳出去。
關清寒這才吐了口濁氣,在漫天大雪之中,腳尖輕輕在地上一踩,便化為一道流光飛掠而去,沒過多長時間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情絲繞越來越緊了,此刻,她必須離去。否則,說不定就會對這魔頭情根深種。
如果想出辦法接手衍氣宗罷了,但如果沒有了任何辦法,她就只能夠懷上那魔頭的孽種了。
至於其他人,根本就不配。
隨著關清寒離去,陰影之中,一名臉色蒼白,渾身散發著脂粉之氣的男子,緩緩走了出來。
滿目迷茫,臉上盡是彷徨痛苦之色。
清寒……給了。
他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自認為的未婚妻,竟然和魔頭在一起了,而且還要生下魔頭的孩子。
對他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直到現在還完全無法解懷。
夜色中,情花的花朵在寂寞綻放,這些花都是他特意找來的,為的就是送給關清寒。
為此,他甚至不惜冒著生命危險來到了此處,本來以為自己的女神定然會很感動。
但沒想到竟然發生了這樣的事。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對女人頗為了解,別看清寒對魔頭一副痛恨的樣子,但實際上,他很清楚,清寒的這股恨中,已經隱藏著深深的愛意。
只是清寒自己恐怕都不太了解。
雪還在落,花朵逐漸枯萎。
雪花飄飄,北風蕭蕭,鄭恆一時間有些絕望,酗酒之後才從絕望的情緒中逐漸掙脫了出來。但不知為何,他對魔頭竟沒有多少恨意,反倒是升起了一股敬佩。
魔頭的實力實在是太強了,強大到讓他絕望,玉湖之上,一腳踩破一名法身境的高手。
而且還能夠將清寒給征服。
如此實力,如此魅力,實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他身為聰明者,自然不會以卵擊石,和血雨魔尊作對。
只是……心還是很疼。
……
衍氣宗宗門。
一名中年人正在修行。
渾身靈氣滾滾,一股股的寒氣從他的身上噴薄而出,將整個宗門都給覆蓋,百草凋敝,白霜四溢。
他正是關清寒的父親,衍氣宗的宗主關遠山,本身已經達到了四葉法身的境界,而且還把衍氣宗的功法修煉至了大成。
實力極為恐怖,足以鎮壓整個宗派。
此刻,他緩緩睜開眼睛,口中吐出一口寒氣,望著跪在地上的那名弟子,沉聲道。
“煙雨樓的那個蠢貨怎麽樣了?有沒有將魔頭給殺了?”
“沒……沒有。”
弟子臉色蒼白,吞了口口水,戰戰兢兢道。
“剛剛得到消息,今日,魔頭已抵達京都,女帝親自迎接。鄭恆鄭少樓主,帶著四名三葉法身的護道人,截殺魔頭,結果卻被魔頭一腳踩殺一人。魔頭名聲大噪,外面傳言,如今的魔頭已成為天下第一強者,正……正道恐……”
“恐什麽?”
關遠山面色一沉,氣息滾滾而來。
“正道恐怕要遭遇百年來最大的劫難了。”
“……”
衍氣宗弟子此話一出,關遠山豁然站起,眉頭緊鎖,臉上盡是煩躁之色。
前些日子,當他聽說魔頭把正道數個宗派都給覆滅之後,他的內心就已經有些隱隱不安了,覺得魔頭定然突破。
只不過因為神算閣的推演,還認為魔頭或許是回光返照,那些傳聞也只不過是謠言。
但現在看來,傳聞不僅不是謠言,而且還有些低估了魔頭的實力。
一腳踩碎一名三葉法身境界的強者,哪怕是他也完全做不到。
幸虧他蠱惑了鄭恆那蠢貨幾句,讓對方去試探魔頭了,否則衍氣宗現在恐怕也要損傷慘重。
只是……
接下來該怎麽辦?那魔頭會不會野心勃勃,不甘心如此?
他在乎的當然不是正道,在乎的只不過是衍氣宗罷了。
究竟該如何對付那魔頭呢?
大殿內,關遠山眉頭緊鎖,苦苦思索著,想了一個又一個的方案,甚至準備翻閱宗門內的一些禁忌秘法,看能不能提升實力,著實是有些病急亂投醫了。
但很快,他便想起了自家女兒關清寒給他發的那些話,女兒字字都說痛恨魔頭,卻又不斷描述著魔頭的厲害。
字裡行間都有些歡喜冤家的意思。
若是把女兒嫁給魔尊,成為魔後,血雨教和衍氣宗聯合在一起,豈不是徹底無敵了?
到時,魔頭已經成為了他的女婿,他何許再想辦法對付魔頭?
關遠山眼睛一亮,越想越心動,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所有的問題似乎都迎刃而解,變得簡單起來。
但到最後,他仿佛想到了什麽,吐出一口濁氣,苦澀地搖搖頭。
不可能,絕不可能……
自家女兒或許真對魔頭已經產生了一些情愫,但這份情愫還是太淺了,憑借著女兒的驕傲和野心,是絕對不會嫁給魔頭的。
哪怕真察覺到內心深處的那份愛意,也會迅速把這份愛意給斬斷。
強扭的瓜不甜,他總不能強迫著自家女兒和魔頭在一起吧?
念及至此,他幽幽一歎,內心頗有些遺憾,正感慨之際,嗡嗡嗡,懷裡的通訊玉石震顫起來。
他拿出玉石,只是看了一眼,目光瞬間變得古怪無比,臉上流露出複雜之色,就這麽沉默了許久。
最終,跪在地上的弟子咬牙開口道。
“宗主,魔頭的威脅越來越大了,我們必須想辦法把這魔頭給鏟除,正邪不兩立啊!”
轟!
一股罡風從關遠山的身上席卷而出,瞬間便將弟子拍飛了出去。
他袖子一甩,沉聲道,
“放肆,魔頭也是你喊的?叫血雨魔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