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悲憫和尚爸爸執迷不悟21
“你不怕本王。”王爺問。停筆,看著浮塵的反應。
這是這個人第一次正視自己。浮塵有些激動,反問,“為什麽要怕?”
王爺沒說話,安靜地看了浮塵一眼。那一眼,黑沉沉的眼中宇宙好像換了一個星系。
燭火爆油聲響了一下。
他換了一張宣紙,提筆飽蘸墨,點兩下,在紙上龍飛鳳舞。
“君…子無”。浮塵跟著筆跡念出聲。
“你可換我一聲阿無。”王爺輕聲說。
還是冷淡的聲線,卻感覺到他在溫柔對你。
奇怪的感覺。
“啪嗒。”浮塵跳下去。
將那宣紙拖往左邊,自己拖過一陣紙。兩片葉子抱著相對龐大的筆杆站在墨池中蘸了蘸,懸空滴落兩滴墨,便甩到紙上。
扶著筆杆在紙上慢慢書寫。
“浮……塵。你叫浮塵。”王爺開口。
“嘿嘿。”浮塵朗笑,叉著腰問,“怎麽樣?好聽吧。”
王爺眸子柔了柔,“是好聽。”
視野裡是兩張紙,一張“君子無”,一張“浮塵”,鋪滿了大半桌子,整個視野。
“字得練練。”太潦草。墨水太多,髒了紙。王爺評價。
王爺喊人將紙晾乾收好,拿過折子繼續觀看。
夜已深,書房燈火依舊不斷。
房裡的蠟燭剪了一截又一截燈芯,浮塵的綠葉也搖搖欲墜。
一直立著的筆頓住了。
眼前是垂下的綠葉。不等王爺猜測,幾乎只是一瞬間,綠葉變為枝乾,迅速鑽地破房。
變化來得太快。
“啪。”
“啪。”
“啪。”
響聲同時響起,房台瞬間沒了。
眨眼功夫,書房消失了,變成掛在樹根上的破家具。
“王爺!王爺!”管家大喊。
“本王沒事。”王爺喊著回話,目光定在上方。
管家推開門,震驚到了。王爺無事。甚至連桌子帶椅子都沒事,隻掉了幾本折子。
君子無也震驚,淡淡地坐在座位上。
那一瞬間,他根本無法逃。
但他現在卻穩穩地坐這裡。
根系破開了整個書房,唯獨繞開了他,也給了他舒緩辦公的空間。
她潛意識中避開了他。
管家上前給王爺撿折子,嘴裡念叨著,“今天聖僧來府裡說過,靈草睡覺容易胡鬧,要我們多擔待些。”
“無事。王府有的是房子。”王爺聞到淡香,抬頭看去,大朵大朵的紅花垂在枝頭。
樹太高了,房子裡看不到邊界。
君子無出房,外面已經有人拿著火把照亮。
站在房外看去,火光余輝下,大樹粗如院子。書房在西邊,院子西邊留有一點空地,東邊卻破口了院牆,伸到別院去了。
看四周,地上全是她的樹根。
“呼。呼。”上空傳來輕微的呼嚕聲。這呼嚕聲顯示主人睡得香甜,卻也昭示大樹裡藏了個龐然大物。
君子無意識到什麽,冷聲命令道,“把火全滅了!誰來問,都當沒看見。”看了一眼管家,管家點頭。
君子無自己一人跳到樹根上,拉著花藤往上跳躍。
管家嚴肅地看著眾人,“王府的規矩,大家懂了吧。”
“是。”眾人低頭回應。
漆黑夜色中,王爺拉著花藤攀爬。
寧靜的都城,房屋安靜地在下方趴睡。濃厚的天幕在君子無身後浮現。
花藤幾乎覆蓋整個大樹,難以觀看大樹本來的模樣。紅色的重瓣花在夜色中明滅不見。
“呼,呼。”大家夥還在酣睡。
王爺聽著呼嚕聲判斷方向。
一番折騰後,王爺確定了“風口”。右手拉著花藤保持平衡,左手摸進花藤裡。
探進去。左摸右摸,沒摸著。
身子努力往裡靠,手往裡伸。冰冷的觸感傳來。
摸到了。
手上下摸了摸,是一層堅硬的盔甲。盔甲有著細細密密的紋路。
花藤手腕粗,完全可以兜住一個人。
君子無將花藤一圈圈卷在自己身上,腳纏著藤,倒掉著去扒花藤。
“呼。”花藤裡的巨大呼吸聲。
“呼。”自己的聲音從耳膜裡傳來。
“呼。”王爺聽見兩人的呼吸重疊在一塊。
“嘩嘩嘩”的細碎聲,徹底扯開藤條時迸發出出一道強烈的視線。
君子無震驚,呆在原地。
“呼。”一聲急切地呼吸聲。
視線消失。變得溫和。
“浮塵。”君子無試探著喊一聲。
“呼。”視線沒有波動,似是在回應:找老子幹嘛?
“你的眼睛……”王爺撫摸著那一處鱗甲。
他感受到的視線就是從這裡發出的,但是……沒有眼睛。
眼是靈魂。
沒有眼的生靈注定等死,難飛上天。即使是龍。
似是發現人許久都沒有回應,那淡淡的視線消失了。頭微微放下,平穩的呼嚕聲響起,進入酣睡。
君子無摸到浮塵的龍角,臉上肅穆。
雲團飄動,月華從隙中漏出。漸漸漸漸,從西到東,掃過大樹。
那一瞬間,好似天機泄露。
君子無機警地看向皇宮。
皇宮,高台,皇上看見那綠色,面上嚴峻。
隻那一瞥,盡是綠色,卻知是冰山一角。那黑暗中的一柱暗影便是擎天大樹。
那個方向,是王府。
在王府。
“阿彌陀佛。”
君子無聽到一聲佛號,而後便是一聲聲經文。聲音不大不小,不知聲源,仿佛是從四周傳來。平穩莊重的聲音,難以忽視。
回頭,卻見一個個大字,金字梵文,纏繞成圈,繞著大樹轉。
驛站內,和尚念著咒語。
二裡地遠的王府,大樹逐漸隱於無形。
皇宮,高台,視野裡的巨大黑影已經不見了,恢復遙遠昏沉的視野。夜色中,屋頂之上,視線再沒掃到那比夜更深沉的黑。
他不會認為他看到的是錯覺。
就算是,沒有一個皇帝會放過任何“錯覺”。
王爺跳至地上。
大樹依舊在,但是王府上空有一層淡淡的金光。走出王府,看不見金光,也看不見大樹。
王爺舒出一口氣,既然能隱身,還是有機會的。
今晚,皇城裡注定了許多人是失眠的。
天亮。
浮塵感覺睡眠很好,伸著兩片小葉子,一睜眼,盡是狼藉。
“臥槽,怎麽這麽多坑?誰乾的?”浮塵驚訝。
明明昨天還好好的。
旁邊守著的管家彎腰,“回大人,是大人您呐。”
“我?你開什麽玩笑?我只是一根草!你看我的腳,還不夠這一個坑的。”浮塵情緒激動,感覺自己受了冤屈。
管家依據恭敬彎腰,“大人對自己有所誤會。大人的能力,天下無人敢貶低。”
“呵。當老子是跟草,就來玩老子?老子才不信呢。”浮塵的反應是他在逗自己玩。
當了這麽多年的草,她能不知道草的能耐?
管家笑而不語,跟在草後面。
“阿無呢?”浮塵詢問。
管家愣了愣,反應過來,笑說,“王爺上朝去了。大人可知海市蜃樓?”
“海市蜃樓?”浮塵想了,知道好像又不知道。
“昨晚王府出現好大一顆樹,王爺懷疑是海市蜃樓。今兒正在宮裡回話。大人若想聽,現在可以去宮裡,聽王爺仔細述說。”管家慢悠悠說。
“好啊。”浮塵興奮。
皇宮。
“皇弟。昨晚你王府異象是何?”皇上要王爺給個交代。
“回皇上,臣弟以為是海市蜃樓。”王爺認真地為皇上分析,“海市蜃樓是因為道家天鏡將一個地方的鏡像讓另一個地方的人可以看到。想來,皇城上空有個天鏡。”
“天鏡?”皇上不信王爺所說,轉身問和尚,“聖僧以為如何?”
他懷疑是靈草。
和尚總不能打誑語。
“貧僧認為,王爺的觀點耳目一新,確實有這種可能。”和尚避重就輕。
他是沒說謊,隻說有這種可能,可有引人誤會之嫌。
“皇上,靈草在殿外。”旁邊公公對皇上耳語。
“宣。”
浮塵蹦蹦跳跳,跳到王爺玉冠上,偏頭對和尚打招呼,“和尚,你也在啊?”一屁股坐在玉冠上。
和尚笑笑,合十還禮。
“靈草,你可會變成大樹?”皇上直接問。
浮塵刷的就不高興,跳起來指著皇上罵,“你才變大樹呢。你變個給老子看看?海市蜃樓曉得不?孤陋寡聞。”小葉子一片指著皇上,一片叉著腰,像極了人。
皇上噎得半死。他總不能下令處死草吧。
大臣上前給皇帝解圍,“皇上,聖草草木心性,不知天高地厚。皇上勿怪。”
“哼。”小草哼唧一聲。
“天境與海市蜃樓一事,古今礦談。愚臣生活至今,從未見過……”
大家符合著,說都沒見過,就是聽也少聽。
這件事草草揭過,無事退朝散了。
眾人回去。
浮塵坐在王爺身上,看著王宮景色倒退。“阿無,海市蜃樓好看嗎?”浮塵惆悵,“我也想看。不知道天鏡什麽時候還能照。”
王爺走著,隨口說道,“挺好看的,你以後會看見的。”
浮塵當這是安慰,兀自哀愁。
和尚一直跟在身後。他擔心浮塵的事暴露,會引來危機。早早入宮。此時看著一人一草的離開,淡笑轉身。
龍眼,會開的。
神職一位,會是浮塵的。
君子無出宮後的第一件事:帶著浮塵去品酒。
他騎馬走到一個酒莊,讓人打開酒壇供浮塵挑選。
浮塵感覺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你太好了。嗚嗚嗚。”轉身蹦跳著挑酒。
白酒有兩種主要的類型。
醬香型,濃香型。
醬香酒醬香、焦香,口感細膩,喝下去後,酒氣泛口,氣息香甜,不衝頭。
濃香窖香濃鬱,口味豐滿,入口綿甜清爽,飲下,酒氣上衝,回味苦中帶田,有點衝頭。
這是第一口的味道。
第二、第三口,便是各中滋味都有。
有人隻愛第一口,就是貪圖第一口的甜水甜氣。
有人酷愛一口悶,爽辣通暢,過癮。
有人喜歡慢慢品,嘗盡人生百味。
浮塵就是那喜歡一口悶的家夥,喝到後面,什麽味道都嘗不出來了,就知道爽,就知道喝。
浮塵利落地挑了五個口味的酒,君子無吩咐人暗中送到王府去。
有酒喝,日子便是滋潤。這是酒鬼的箴言。
浮塵跟著君子無,吃吃喝喝,暫時將和尚給忘了。
二人一塊回到王府,王爺走往花園。那裡已經擺好了文房四寶。
“你在這兒批閱?”浮塵好奇。
“是,怎麽了?”王爺反問,撩衣擺坐下,拿起折子便開始看。
浮塵看向周圍,後方松柏四青,紫薇繁盛,前方是大片空地。
“這裡加個亭子就好了。”感覺正常的園林都會有設亭子,尤其是這麽大片空地,明明還有園路導過來,卻沒有亭子。
“不要。”君子無斷然拒絕。
“為什麽不要?”
“省錢。”王爺拿起毛筆點墨書寫。
“哦。”不經常用吧。
浮塵照例坐在阿無肩上看折子。
“王爺,探花求見。”管家上前。
“他來做什麽?”王爺盯著紙張文字問。
“探花是什麽花?好吃嗎?”浮塵好奇。
“探花不是花,是科舉第二名的意思。”王爺解釋。
“那還不是官了。”
“還不是。二月後會授予官職,多是三年的縣令。”王爺解釋。
“那他來幹嘛?想求你留在皇城。”浮塵問。
王爺搖頭,看向管家。
“回主子,是為三嶽放糧倉一事。三嶽與他同門同窗,志同道合,他認為三嶽放糧倉救人是仁義之舉,應該被天下人視為楷模,而不是被看押。”管家說。
“他哪來的消息?”王爺問,眼睛盯著管家。
這事皇上丞相都不知道呢,他一個官都不是的人,哪來的資源打探到這些?
管家畢恭畢敬,“三日前有付合的鄉紳逃往皇城。探花喜茶館喝茶,三教九流不忌,交流之下便問到了此事。”
信息來源廣,沒有官架子,倒是個人才。可惜……
“不見。”王爺說,繼續看文。
“他說你不見,他便長跪不起。”管家說。
“呵。”王爺不高興了。
管家鞠躬到底,退開了。
浮塵看著,隻覺無趣,今日的折子她都看得懂。全是水災、旱災、蟲災,民亂、官亂,貪婪。
她困了。綠葉子剛垂下。
“去喝酒。”一聲音在耳邊催促。
“咦?”
“啪啪。”王爺拍兩下手,兩壇酒缸放在空地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