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握著輪椅扶手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他上上下下打量著沈意，眼神裡充滿不可置信，他只知道自己的故友也就是他曾經的合作夥伴有一個兒子，叫沈複，卻完全不知道他還有一個孩子。

  眼前的沈意，由於這些年的煎熬，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很多，而且他的臉上有傷，從他的身上，並看不出和沈辭有任何相似之處。

  “或許是分開年月太久了，我竟想不起你父親是什麽樣子了。”

  顧淮臉色憂傷，看上去似乎是真的很難過，也很懷念他曾經的老朋友一般。

  沈意只是淺笑，許久，他才開口道：

  “我聽我大哥說，當年是你設計套牢了公司資金，利用第三方轉移了資產，然後告訴我父親，把你們原有的公司宣布破產，然後你轉身做起了別家公司的老板，都讓我父親一人承受失敗的痛苦，請問顧老先生，可有此事啊？”

  原本應該是一件讓人十分憤慨的事，可沈意偏偏問的漫不經心，甚至還有些親切，就像是在問：你今天吃了幾碗飯一樣輕松。

  顧淮臉色驟然大變，他轉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側的顧琛，張了張嘴巴，一言難盡的樣子。

  沈意拍著自己的大腿，滿不在乎的說：“唉，這點事算什麽，你要是知道我為什麽針對你們申飛，你恐怕比這個還要難堪，顧老爺子，你的生意倒是做大了，錢也多，孩子也多，怎麽就沒教育出一兩個能乾人事的呢？哦，當然，顧辰除外哈哈——”

  說完最後一個字，沈意的臉色忽然變得嚴肅起來。

  而他狂妄的言語，也激怒了顧老爺子。

  “你！”

  他的手因為情緒激動不斷的顫抖著，指著沈意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琛雖然知道沈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他說的人畢竟是自己的爺爺，他隨即開口道：“沈先生，我爺爺近來身體狀況欠佳，希望您口下留情。”

  沈意看了顧琛一眼，面色稍微有所緩和。

  他低頭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滿臉憤怒的顧淮，歎了口氣，想著反正今天自己來，不是為了激化矛盾的，便也作罷。

  “顧老爺子，我今天來，不是為了跟你算幾十年前的老帳的，我今日來呢，是因為別的事。”

  顧老爺子剛才被沈意當著孫子的面打了臉，心裡很不爽，轉念一想到眼前人是沈辭的兒子，忽然就有些心虛起來。

  “終究是我對不住他，這些年我也不是沒想過我當初的做法是不是錯了，孩子，過去的已經無法彌補了，今天既然你來了，有任何要求，只要是我能接受的范圍內，我盡量滿足你，你看怎麽樣？”

  顧老爺子驕傲了一輩子，尤其在自己的兒孫面前，一直都是獨裁者的角色，難得今天能軟下態度來，這樣和沈意說話。

  顧琛雖覺得難得，但在得知原來他們顧家那麽早就虧欠於沈家後，他倒是更加希望，這一切能夠早日結束，也希望，能有一個機會，補償他們。

  短短幾分鍾的時間，顧琛的心思百轉千回，這些塵封的往事一層層揭開後，留給他們後輩的，只有無盡的傷害。

  沈意肆意散漫的坐在石頭上，緩緩開口：“顧老爺子不知道我是沈辭的女兒，想來也不知道，沈獻是我的侄女吧？”

  聽到沈獻的名字，顧老爺子大為震驚，“什麽？”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沈意，又轉頭看向顧琛。也不知道是不願意相信，還是不敢相信。

  顧琛低頭對上他的視線，十分肯定的點了點頭。

  沈意被顧老爺子滑稽的模樣逗笑，繼續說道：“有意思吧？這個世界就是這麽小，沈獻是我的親侄女，我父親的親孫女。”

  “這……”

  顧老爺子低下頭，沈意雖然沒有再說下去，但是既然提到了沈獻，他心裡已經大概明了，沈意此行的目的了。

  沈意從石頭上跳下來，即便是傷了一條腿，他的動作還是矯健敏捷。

  “想必您現在已經十分清楚我今天的來意了，顧老爺子，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都很難說啊，你自私了一輩子，臨了了，還是不要管那麽寬的好。我們身價的閨女，喜歡誰，要跟誰在一起，她應該有自己自由選擇的權利，您說呢？”

  說話間，沈意彎腰，緩緩湊近顧淮。

  那姿態，那語氣，帶著一點威脅，帶著一點警告，雖然這個過程中他依舊是帶著笑得，只是從言語和眼神中傳出來的那種壓迫感，就連混跡商場數十載的顧淮，也都覺得窒息。

  顧淮身體不斷的貼近輪椅靠背，他仔細的看著沈意的眼睛，這麽近距離看，眉梢眼角間，確實有幾分沈辭的樣子。

  “你這是在威脅我？”顧老爺子此時還撐著自己的那根弦，不想被一個晚輩說用這種態度對待。

  沈意直起身，大笑兩聲。

  “不是威脅，是通知，顧老先生，你最好做出合適的選擇。看在你是顧琛爺爺的面子上，我今天不把話說絕，但要是讓我知道，你再去找沈獻的麻煩，我沈意，就算是拚上這副殘軀，也要讓你顧淮一生的基業毀於一旦！”

  沈意的聲音洪亮如鍾，穿梭在空曠的山間，擲地有聲。

  顧淮乾瞪著眼，嘴唇蠕動，卻實在是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來，直覺告訴他，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個惡魔，他說什麽，一定會做到的。

  經歷過顧誠的事情後，申飛集團在業界的口碑，聲譽，地位以及涉及利益的股市，都有些動蕩，他一輩子就幹了這麽一件事，不想臨了了真的失去所有。

  顧琛站在顧老爺子身後，全程鮮少說話。

  今天沈意說的話，給他帶來的震撼不小，歸根結底，是他們顧家有愧。

  “顧老先生，有空去趟蓮城，給我父親好好賠個不是吧，我沈意隨時歡迎！”

  見顧淮不再說話，沈意便知道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經達到，轉身拄著拐杖，瀟灑的轉身走了，臨走前還不忘喊話給顧淮。

  這句話要是讓他的哥哥沈複喊出來，或許他也會解開自己這麽多年的心結吧。

  無論怎樣，他沈意現在也終於能夠像他父親一樣，給一家人提供優渥的生活條件。眼下出了小侄女的終身幸福，其他的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