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靜靜看著沈意的身影消失在山間，他呆愣了許久，忽然轉身看向顧琛：“你都知道了？”

  顧琛蹲下身，幫老爺子拉了拉衣服。現在雖然是夏天，但是早上的山頂還是有些冷的，他回答道：“有些事情，也是剛剛才知道的，爺爺，他說的當年您和獻獻爺爺的事情，是真的？”

  顧淮被親孫子這麽一問，尷尬極了，怔愣的盯著顧辰看了許久，他才擺了擺手，示意顧琛將輪椅往圍欄邊上推一下。

  往事被清晨的風又吹了回來，他仿佛看到了當年他們意氣風發的站在山頂大喊著自己要成功，要賺錢，要實現人生理想時候的模樣。

  那時候的他們，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麽都敢闖，敢想，敢乾。

  沈辭那張給他不知道是刻意、還是不敢記住的臉，漸漸的在腦海裡也變得清晰起來。

  許久，顧老爺子才緩緩開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

  顧琛握著輪椅的手一緊。

  只聽的顧淮繼續說道：“當年我也是迫不得已啊，公司需要發展，就不許不斷的巨大的生意，沈辭他眼光太短，根本看不到未來的貪圖，隻覺得眼前的這些已經夠了，我總不能因為他的淺薄之見，放棄本可以飛升的機會吧！所以我不得不將資產做了拆分，將屬於我的那一部分，完全挪了出去，然後宣布破產。”

  顧琛聽著蹙起了眉頭。

  “所以他的那部分資產，在宣布破產後被抵押變賣了？”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的爺爺會做出那種事。

  “小琛！”

  顧淮聲色厲急的喊停顧琛的話，他開始為自己辯解。

  “我當時也是盡力了，相近辦法說服他，他不肯再擴大，我總不能被他拖累死吧，況且我不這麽做，不出幾年，我們就會被同行吃乾抹淨，別說賺錢了，連活下去都困難。”

  顧琛搖搖頭，他完全不認同自己爺爺的這番話，不管他講後果說的多麽嚴重多麽可怕，他終究是背叛了自己的戰友。

  他忽然有些慶幸，還好，他不是爺爺這樣的人，也不是二叔顧誠那樣的人。

  那他像誰呢？他應該是像他的爸爸。

  “就因為這件事，你親奶奶還跟我大吵一架，非要繼續和那家人往來，再加上我工作忙，也不能讓她知道我到底在忙些什麽，萬一被沈辭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將申飛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後來啊，朋友沒了，家也散了，我也失去了很多！”

  從顧淮的角度來說，他覺得自己沒有做錯，人各有志，這就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沈辭不願意變強，那就只能被吞食，被甩掉，被碾壓。

  他覺得自己沒錯！
  顧琛歎息一聲，他忽然知道自己該怎麽選了，即便是今天之後，爺爺還要阻攔他和沈獻交往，他也知道自己該怎麽選了！

  “爺爺，你知道為什麽彌爾一直要針對我們申飛嗎？”他心平氣和的問。

  顧淮冷哼一聲，“不就是因為當年他父親被我拋棄的事情？哼，鼠目寸光，他們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生意，根本就沒有參透商場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顧琛無奈的歎了一口氣，他蹲下身來，十分認真的，嚴肅的看著自己爺爺的眼睛，說道：

  “你知道沈意的腿是怎麽傷的嗎？你知道他有一隻眼睛是義眼嗎？還有他眼睛上那道恐怖的疤，你知道是怎麽來的嗎？為什麽之前我們查彌爾的資料，查遲萊的資料，都很難查下去，你知道是為什麽嗎？”

  顧老爺子被孫子這麽一問，一時也呆住了，他原先也不明白為什麽彌爾要針對他們，今天沈意一說他就明白了。

  難道……上一輩的恩怨還不夠嗎？
  他不解的看著顧琛。

  顧琛的神情忽然變得莊重起來，他將沈意的事跡都一一詳細告訴了自己的爺爺，包括因為自己二叔的非法運輸，害的那麽多人失去了生命不說，還讓他們多年的潛伏跟蹤功虧一簣，沈意也因此落下了殘疾。

  “他對申飛的恨，可不僅僅是因為他父親的生意失敗。”顧琛一口氣說完了沈意的事跡，又開始說起沈獻的事情。

  “還有沈獻，她當初來申飛，也是為了尋找她的隊友犧牲的真相，當初在物流倉庫的那枚炸彈是真的，我能僥幸活到今天，是因為碰到了特種部隊退役的沈獻，而她隊友當年的死，也是二叔一手造成的。”

  說到後面，顧琛眼眶泛紅，幾乎要落下了來。

  “爺爺，這樁樁件件，不管是因為您，還是因為二叔，還是因為別的，我們顧家都虧欠於沈家。”

  顧老爺子聽完顧琛的所有表述，陷入震驚之中久久無法自拔，他只知道自己的二兒子做了違法的事，卻不想他做的那些事引起的蝴蝶效應，接二連三，兜兜轉轉，竟傷害到了那麽多人。

  他陷入了一種空前的迷茫，他忽然覺得自己原來看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這是第一次，他顧淮懷疑起自己判斷。

  顧琛頓聲，他堅定的看著自己的爺爺表明自己的態度：“爺爺，不管怎麽，我不會再因為您傷害沈獻，我這輩子就是要跟他在一起，不管你同意，或者是不同意。”

  說完，他便站起身，此刻的他，並不需要顧老爺子的一個回答。

  “小琛，小琛……”

  顧老爺子接連叫了好幾聲，聲音裡充滿了對失去的恐慌。

  “林叔，送爺爺回老宅。”

  顧琛並沒有理會身後蒼老的呼喚，他朝站在遠處候著的林叔喊了一聲，交代完後，便飛奔著朝山跑去。

  他要去見他愛的人。

  林叔接到明令，便快步走到了顧老爺子輪椅前，低聲道：“先生，我送您回家吧。”

  顧淮忽然放聲痛哭起來，“我活了一輩子，要強了一輩子，到最後，我最在意的一個個離我遠去，難道我真的錯了嗎？我真的錯了嗎？”

  林叔隻拍著他的背，算作是安慰了。

  顧淮這一生最在意的，是他一手創立的申飛，他最疼愛的兒子差點毀了他半生的基業，害死了他最瞧不上的大兒子，如今他並不那麽信任的孫子現在也不願意再受他的掌控。

  他窮極半生，都在追求的一切，到頭來，什麽都沒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