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

  巫妖大師從未遭受過如此慘烈的失敗，一個本應毀滅敵人的法術轉向砸在自己頭上，這是一個法師所能遭受的奇恥大辱的極致。從發現法術出現問題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一直不停地思考緣由——除了中間為想辦法破解莊續騰的戰術而暫停過一會兒。

  “法術構造和能量表現部分完全正常，它的防護能力也保持了完整。我曾設想過最極端的場景——你完全控制我並試圖阻止法術——為此，我的法陣被設計為能夠剛好抵擋我自己的攻擊。”巫妖大師說到：“它抵擋住了我的攻擊，說明沒有第二個人嘗試攻擊過它。”

  莊續騰搖搖頭，說道：“大師啊大師，我控制你？你可真有想象力……不過，這也說明你預設我會活下來，我得謝謝你啊！”

  巫妖大師沒有理會莊續騰的陰陽怪氣，他繼續說道：“法陣在啟動時需要我進行引導，因此我帶領它穿過影界通道，來到城市上空。法陣啟動並正常展開，等它籠罩全世界之後就會降下來，死亡的詛咒摧毀一切活物。”

  “對對，殺死一切活物。怎麽不乾脆降下烈火，把世間焚燒一空？”

  “總有燒不到的地方，而且與無孔不入的幽靈相比，滅火相對簡單。咦？你為什麽突然想要用火焰毀滅世界？”

  “因為在神殿的典籍中，神靈的終極審判便是用火焰淨化世界。不過神靈都走了，留下一個被公司控制的殘破末日——他們走得真輕松。”莊續騰隨後補充道：“據說遠古時期，神靈曾經用大洪水洗滌世界，不過效果不好，留下了部分人——那部分人成為神靈最早的堅定信徒。”

  “很巧妙的設計和手段，我的世界沒有神靈、沒有大洪水，也沒有信徒。那兩個未能完成飛升的神靈在我們無法找到崇拜者。”巫妖大師擺擺手，他的手臂隨著擺動而不斷蒸發、消散。“洪水、火焰或者死亡詛咒，我肯定選擇自己最擅長的部分。在我的法陣中，死亡詛咒工作得很正常，為它導引瞄準的部分出了問題。”

  “你的法陣，你的知識，我這個門外漢就不瞎摻和了。”莊續騰冷靜下來想了想，說道：“巫妖，你好好恢復恢復，一團雲霧的模樣太慘了。我想問問，我的身體什麽時間能恢復？”

  “外面的時間需要兩天，你在這裡面需要兩個月。不過我可以先凝聚精神，一個月後就可以一起出去，由我來給你解除麻痹控制。”

  “也行。你凝聚精神，想想法陣出了什麽毛病，我去看看你是否說了實話。”莊續騰指著石柱說道：“你能騙我，知識不會騙我。”

  巫妖大師點點頭，便開始了靜坐，任由莊續騰去查閱石柱上的記載。在法陣這件事上，巫妖大師沒有半點謊言，他確實用光了法術材料，完全沒有辦法再重現這個法陣。

  如果要問還有沒有其他毀滅世界級別的法術，那肯定是有的。作為重度法術收集愛好者，既然能收集對自身極具威脅的虛空湮滅球咒語相關知識，當然就不會放過任何毀天滅地級法術。但是縱觀這些法術，只有他的“死亡世界詛咒”能夠在一瞬間殺死所有目標。

  其他法術，不管是降下火雨酸雨還是創造其他法術效果，毀滅世界都需要一個過程。由於公司擅長吸取教訓、找到對策，它就有機會在最終完全毀滅來臨之前，找到應對那些拖遝法術的辦法。

  巫妖大師不想給公司留下機會，更不想給自己留下遺憾，但遺憾偏偏出現了。

  “究竟是怎麽回事呢？”

  莊續騰暫時沒有這方面苦惱，他專注地檢查毀滅世界的法術，檢查法術材料的種類、數量、必要性以及可替代方案。他隨後還查看了同級別的其他法術，發現每一個都需要大量法術材料支持，而且比死亡世界詛咒更加難以實現。

  “好多法術都需要血祭，反而你這個死靈法術不需要血祭，這可真是太奇怪了。”莊續騰打破了沉默，但是巫妖大師沒有回應。“怎麽了？不想說話？”

  巫妖大師緩緩擺動手指，攪動霧氣，在空中呈現一行黑字：專注修複，無法發聲。

  “你繼續忙吧，我自己能找到答案。”

  順著法術材料這條線不斷深挖，莊續騰逐漸發現了一些被隱藏的事實：巫妖大師的“終極毀滅法陣”最初的施法材料中也包括大量血祭，遠比其他法術更多。受到世界毀滅的影響，歎息之牆外面的生物死光了，永遠無法湊齊那些活物成分，因此巫妖大師不得不修改這個法陣的材料。

  作為法師技術的一個重要分支，法術材料學同樣博大精深，需要大量的學習才能掌握。巫妖大師以他豐富的知識和充分的技巧，替換了所有活物部分的法術材料，這才滿足了啟動法術的條件。不過，每一次無奈的替換都意味著法術成本提高了，昂貴且珍惜的材料用一點少一點，終於耗光了巫妖大師的家底，導致他沒辦法預先實驗法術或者重新施放法術。

  根據法陣最初材料和最後材料的變化幅度，大致衡量其他滅世方法的消耗，莊續騰最終可以確認他的公司世界暫時安全了。他探頭探腦看看巫妖大師，後者已經將腦袋重新回復成實體，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既然如此，莊續騰也不著急，繼續翻看這裡的法術，尤其是虛空湮滅球，爭取早日拋棄作弊手段，將它變成實打實的殺手鐧。

  石柱大殿中的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現在巫妖大師已經有了個實體的上半身，正在向骨盆和雙腿雙腳方向努力。突然，他從王座裡站起來，往前一跳，然後漂浮著滑向石柱。

  莊續騰嚇了一跳，他還以為巫妖大師要對他不利，趕忙向後跳躍拉開距離，還做好了反擊準備。見巫妖大師並未因他的應對而改變方向，莊續騰便出言問道：“你要幹什麽？”

  “我要查一件事，我或許找到問題所在了。”

  “哦……原來還是為了世界死亡詛咒法陣的事情。嚇我一跳！”

  “其實可以不用查，問你也行。”巫妖大師轉過頭來，問道：“你還記得向錢老板購買法術書的事情嗎？”
    “嘿嘿，當時瞞著你買的，後來考慮到還要請教你，於是就給你說了。”莊續騰撓撓頭，反問道：“怎麽了？”

  “我記得你說過，你本想買影從法術大全，但是價格太貴，你買不起。後來便詢問我那邊法術大全的價格，沒想到特便宜，於是你就買了。當時你覺得很奇怪，有沒有這回事？”

  “啊……嗯！是這樣沒錯，怎麽了？”

  “當時關於定價規則，錢老板怎麽給你說的？你趕緊回憶回憶！”

  “公開的知識便宜，特殊的知識和保密的知識貴。影從法術雖然限定學習，但考慮到它仍然有課本形式，所以不應該貴。另外影從屬於極為獨特的技術路線，很稀罕，因此定價貴一些，不過……嘶……本世界的東西便宜，跨世界的貴！”

  “果然是這麽說的……”巫妖大師緩緩搖頭，從空中降落，隨後依靠著柱子慢慢跌坐在地上。他說道：“法術全編不是教材但反常便宜，不僅因為石柱上滿滿當當都刻著，你本來就可以觀看，更是因為你就在法術全編所在的世界。影從法術大全該便宜卻超貴，那是因為他跨了世界。”

  莊續騰也開始回過味來，他做了一個雙臂交錯的動作，說道：“兩個世界換過來了？”

  “目前為止，這是我找到的唯一答案：兩個世界換過來了。”

  “我的世界被認為是你的世界，你的則被認為是我的，所以影從法術全集的價格是按照從影界購買來算的，死貴死貴。而那個法術全集，就被當成本世界現成的知識，超便宜。”莊續騰撓撓頭，說道：“毀滅世界的法陣在啟動後不需要乾預，它發現自己打錯了世界，於是調整回去，因此沒打我的世界，而是打了影界？”

  巫妖大師無奈地說了一個“是”。

  “怎麽可能呢？我的世界一直都在這邊。大樓迅速蓋起來，城市野蠻生長，公司戰爭打了又打，期間沒有和你的世界做過交換哪！”

  “目前我能想到三個因素。”巫妖大師豎起手指，數著說道：“影界通道極為穩固，它都是雙向通道，時間久了之後，兩個世界的一些特征產生了混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不懂原理，不過你繼續說。”

  巫妖大師接著說道：“第二個可能性：公司挖掘了影界的影從，大量運到這邊來，建立了一整套活躍的生產生活體系。由於黯蝕將一切變成了影從，世界的特征就該是影從，但是你的公司世界更活躍，特征更明顯，改變了一些判斷標準。”

  “至於第三，我想到了那兩個神。它們未能飛升成功，被法師們榨幹了知識，成為了法術材料。你的世界原本是神靈世界，但是神來了我的世界，這就又把特征交換了一下。”巫妖大師雙手抱著頭，聲音顫抖著說到：“為了覆蓋整個世界，法陣中融合了識別邊界的能力。就是這個部分導致了問題……”

  當時覺得跨世界買東西便宜或者貴的原因並不重要，反正以低於心理預期的價格買到想要的東西最重要，佔便宜的幸福感覺完全壓過了對知識的追求。莊續騰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搖頭，說道：“多虧了沒注意這件事，我的世界才得以保全。哈哈，完全想不到還能有這種事情！”

  “我的世界，你的世界……兩個世界的糾纏程度比我預想更加複雜。另外，別笑了，這次雖然得救，但不一定就是好事。”

  “你什麽意思？”

  “毀掉我那個世界的力量還在運轉，一直侵襲給歎息之牆，不斷製造壓力，讓歎息之牆的半徑少了大半。”巫妖大師說到：“我的毀滅法陣選錯了目標，那麽毀滅我世界的黯蝕之力就永遠都能認清目標嗎？莊續騰，為什麽在你的世界裡，城市之外的區域不斷荒漠化？為什麽必須有足夠的人群聚集才能讓農作物正常生長？”

  人足夠多，世界特征足夠明顯，黯蝕的力量就不會靠近……活躍的思維將答案擺在莊續騰面前，卻無法讓他喜歡哪怕一丁點兒。“大師，黯蝕的力量其實已經到了我的世界，只不過還不明顯？”

  “先不說生物鏈、生物圈，就說沒辦法種地，這已經是在大步走向世界末日。公司確實夠強，找到了聚居地穩定生態的解題方法，還開發了大棚種植、蛋白蟲養殖、人工合成食品……”

  莊續騰想起自己哥哥，冷哼一聲，說道：“不見得就是自己弄出來的。”

  “我用的詞是‘找到了’。”巫妖大師說到：“莊續騰，黯蝕力量暫時滅不了你的世界，但隨著歎息之牆的不斷萎縮，加上影從技術在你的世界越來越普遍，這黯蝕力量影響你世界的趨勢將會越發明顯。我猜想，等歎息之牆倒下，我這個景觀小鎮完蛋，黯蝕力量就會全力撲殺你的世界，就像我的毀滅法陣掉轉方向砸了我自己一樣。”

  莊續騰無法反駁，他隻覺得渾身冰冷。“大師，能不能想辦法毀了影界通道，切斷黯蝕力量的入侵通道？”

  巫妖大師搖搖頭，說道：“長久以來，影界通道保持絕對穩定，其原因就是兩個世界貼在一起交換彼此。這種互換是世界級的力量，只有相同級別的力量才能進行影響。很可惜，我沒辦法再使用那種級別的力量了。”

  “把我們世界的人活祭當做材料如何？太多為富不仁的，我可以去給你抓！”

  “你這個辦法有用的話，我早就自己下手了，還用得著你？”巫妖大師搖搖頭，說道：“你現在應該慶幸：歎息之牆是一個自主法陣，不需要我乾預，在外界存在威脅的時候不會關閉。我沒辦法直接結束它，也沒辦法縮短它的壽命，不然我就有機會立刻知道黯蝕力量會不會如咱們設想一般掉頭轉向，毀掉你的公司世界……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