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我好運。”

  莊續騰為莫甘娜留下一個微笑，然後猛地推開井蓋，將它向一側滑動，然後雙腿發力將自己蹬了出去。在他上方是貨車的底部，可以看到沾滿了積雪和泥水的部件正在運轉，而莊續騰一頭朝著車底就撞了過去。

  莫甘娜心臟停跳了好幾拍，她生怕莊續騰出現失誤，腦袋被某個沒注意到的車零件一卷，剛剛那個（迷人的）微笑就成了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一點美好。她屏住呼吸，使勁向後縮身，用力貼近井壁，以便給莊續騰留出盡可能多的活動空間。而她也必須把注意力放在自己接下來的動作上，包括在莊續騰失誤後給他施以緊急救援。

  莊續騰完全不打算失敗，他第一時間使用超算武技·三閃。以極高的反應速度不斷調整身體動作。正確的動作能在第一時間確認，他也可以用更短的時間來發現失誤、改正錯誤。常人完成一段動作的時間內，他能做出三四次改變，因此顯得特別靈活。他就像一條蛇似的，扭曲著、滑動著、噌的一下就鑽到車底去了。

  雙手抓住車梁，莊續騰就被貨車拖行前進。由於地上還有積雪，這種滑行短時間內不會對他造成傷害。不過莊續騰仍要盡快擺脫地面，因為前方很可能會有雪相對厚的區域，車子能過去，他可能就會撞在雪上，被雪刮下來。

  先用雙手抓住，然後再找到可以踩住的地方，將腳勾上來。隨後用雙腳與一隻手抓住車底，空出一隻手來進行操作。在演練中，他使用單手完成了從腰帶抽出鋼絲繩，繞著穿過縱梁，最終將自己綁在車底的雜技。只是在實戰中，他直接召喚怨靈仆從，借助它的手來輔助自己完成動作，這樣更加方便、安全。

  固定住腰，重心基本就穩了，接下來只要注意保持四肢與頭部的位置，防范車輛顛簸。好在貨車行駛速度並不快，一直保持在城市道路上，沒有危險的溝溝坎坎，這大大提高了安全性。

  之前忙著固定身形，沒時間看莫甘娜的情況，因此莊續騰一直等著耳機裡的信號。為了避免被偵測到，行動開始後他們就不再無線電裡說話，隻用點（短）和橫（長）的信號發送信息，信息之間用空白分隔。橫橫橫，是一個O，在這次行動中指代OK，表示一切行動都順利地按照計劃進行。這說明莫甘娜及時蓋好蓋子，貨車沒有發現，而戈工道正開車去接莫甘娜與水獺。

  莊續騰在心中默默數秒，根據車子的速度來大概計算行駛距離，然後與自己腦海中的城市地圖進行對比，告訴後車他的大概位置。

  從古至今，在車底待著從來就不是好活兒，轉動的車軸、近在咫尺的路面、不止終點何處的苦悶旅程。盡管有鋼絲繩幫助固定，莊續騰仍需要手腳二十根指頭用上力氣，才能對抗不時掃來的雪、不時出現的坑。

  後面跟車的人物質環境上相對幸福，心裡卻一直要為莊續騰擔心。他們其實並不怕莊續騰抓不住車子滑下來，那也只是任務失敗而已。他們怕的是看到莊續騰被車輪碾碎的屍體。好在耳機裡一直傳來報街道名的密碼，說明莊續騰目前為止狀態還好。

  戈工道開車，莫甘娜在副駕駛位置給自己套上幾件衣服，水獺在後面查看地圖，計算與前車的大概間隔。他們絕不能被貨車發現，最好拉開兩個拐彎以上的距離。

  “奈客說車子轉向瓜港路，道哥你注意一下距離，稍微有點遠了。”水獺用手電照著地圖，沿著瓜港路向前找，猜測貨車最終可能停止的位置。“有一說一，奈客腦子真好用，將附近的街道情況全都記住。他開過出租車嗎？怎麽能記得這麽清楚？”

  “他只是肯下功夫。”道哥說道。

  之前他們想過，一輛不開車燈的貨車慢慢悠悠在城市街道上轉，不可能開太遠。大約半個小時後，貨車終於離開街道，拐進了一家公司。藏在車底的莊續騰側過頭，看到正在徐徐關閉的大門，便知道自己要打起精神，應對所有可能的風險。

  一個略顯凶猛的急刹之後，貨車停了下來，蒸汽機慢慢停止轉動，氣壓和溫度正在下降。莊續騰豎起耳朵、睜大眼睛，尤其是貨車司機下來的方向。他看到周圍有許多貨車車輪，猜測自己來到一個停車場，估計是貨運公司一類的地方。只是他回憶一下地圖，周圍區域並沒有XX貨運公司的標注。要麽是地圖太久沒有更新，要麽就是這間公司隱藏得足夠好。

  一雙黃色的厚重靴子先後噗嗤噗嗤踩到雪地裡，莊續騰注意到那人用紅白條紋的厚襪子將褲腳箍住，造型顯得有些滑稽。他停在車門旁，劃亮火柴，然後咕嘰咕嘰抽煙。一名穿著藍色工裝褲和灰色防水靴的人走過來，兩個人面對面說了幾句話。

  “順利嗎？”

  “順利，一切照舊？”

  “一切照舊。”

  聽起來是非常簡單的交接班，伴隨著數錢的聲音，但這是一個不太好的信號。莊續騰希望是自己想多了，因為按單結算、現金交易，往往表明這個司機只是臨時乾這份工作，是行動計劃中邊角上的小魚，恐怕很難知道重要的信息。嗯，盡管如此，他開車進入凍魚廠，至少知道裡面的情況，能問出這個來也算保底。

  “一會兒你有事嗎？要不要去打兩把？”司機嘴裡含著煙頭，聲音有點含混不清。

  “不了，我有點頭暈，一會兒就回家睡一覺。”

  “睡什麽睡？今天晚上十點才上班，中午開始睡最舒服。來來來，就缺你一個，咱們一起去！哎呀，怕什麽，今天你若是輸了，我擔一半！贏了你自己拿著，這總行了吧？”

  “真的啊？那就承蒙厚愛了！”

  兩個人隨後勾肩搭背向外走，討論過會兒怎麽配合，好把另外幾個家夥兜裡的錢弄過來。莊續騰一邊將這個情況發給接應人員，一邊解開腰帶，將自己緩緩放到地上。

  趴在地上能夠看的更清楚。莊續騰看那兩個人前後腳進了旁邊的大樓，過了十分鍾又出來，一起坐上輛白色的舊車，有說有笑地經過廠區門離開。通訊器裡，水獺說他們已經看到目標並跟上了，會想辦法截停並抓住他們。現在，莊續騰要自己想辦法離開。

  莊續騰慢慢挪到車邊上，張開幽影之眼向四周觀察，沒有發現任何疑似影從監視器的東西。這也可以理解，畢竟是隱秘經營，不想留下任何證據與線索，所以不能相信任何把圖像記錄下來的東西。

  沒有監視器，但不一定沒有監視者，莊續騰豎起耳朵聽、睜大眼睛看，盡最大努力，然後將命運交給幸運。他來到車輛後部，發現車廂的鎖只是掛在上面，並沒有真的鎖上。

  這是幸運也是不幸。幸運的是開鎖完全沒有難度，不幸的是車廂裡面也沒有任何東西。其實也就是因為沒有東西才沒有必要上鎖，但這不代表裡面一點線索都不會留下。

  封閉的貨箱總會留下之前所有不小心而產生的後果，只要找的人足夠小心，那些地板與牆壁的縫隙裡總會藏著一些驚喜。莊續騰撿出幾塊米粒大小的藍色碎片，小心翼翼用布袋裝好。他還發現一些凍結的血液殘片，猜測這裡應該發生過暴力事件，有人趴在地上出過血。

  “她的化學工作室應該能分析出更多的東西。”莊續騰也不挑揀，各種能收集的東西都裝了一點，放在另一個布袋裡。

  不能在這裡久留，尤其是越來越接近清晨，早上上班的人將會出現。莊續騰見好就收，一邊用強化聽力警戒周圍，一邊輕手輕腳溜出車廂。他躲在陰影裡觀察四周環境，根據不遠處的高樓確定自己的位置，尤其是判斷哪面牆適合翻過去，哪面牆不行。

  找準方向，趁著沒人，莊續騰向五米高的圍牆發起衝刺。他手腳並用，利用超算武技·三閃的敏捷踩住牆壁向上遊，再用怨靈仆從拉自己一把，於是便輕松且悄無聲息地爬了上去。翻過眼前的牆，另一面是個沒有人氣的商住一體小區。莊續騰緩緩落地，然後便在等待陽光刺破的霧靄中消失了。

  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在一家名為“秘密熱情”的情人旅館會面。這裡特別講究隱私性與隔音，按小時計費雖然小貴，但對他們幾個來說不算什麽。只要掏錢從老板這裡買加了價的“專用商品”，老板連頭都不會抬，也不關心他們有幾個人，是來這裡玩兒哪種花樣。

  這種地方經常被雇兵用來審訊舌頭，尤其是一些房間，連可以綁人的架子以及其它束縛工具都準備好了。

  莊續騰不得不感歎能乾這一行的人都很有想法，然後就想旁觀審問的過程，正好長長見識。不過水獺拒絕了他，說這是他的商業機密。而道哥居然也讚同水獺的說法，讓他和聖光女巫去隔壁屋等著，有結果再叫他們。

  “不是商業機密嗎？你怎麽能看？”莊續騰問道。

  道哥嘿嘿一笑，說道：“之前我和他合作過，那次抓了個大塊頭，他怕一個人按不住，就叫我幫忙，於是我有幸見過。我這人信譽好，說了不外傳就不外傳，也不會偷偷自己用。總之，你們兩個在一旁等著，累了就睡會兒，反正這裡不缺床，也不缺睡覺的氛圍。”

  “你說反了吧？睡覺也不來這種地方，來這裡就不是為了睡眠。”莊續騰正要拉著莫甘娜往外走，突然想到一件事：“你們怎麽把他們抓住的？”

  “開車懟上去，假裝醉酒車禍，靠近之後就抓住了唄。”

  “我的車……”莊續騰心疼。

  “你那是裝甲車，最多蹭點皮，不怕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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