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先鋒VIP提供的服務項目裡，火器的內容有，但是不多，而且兩名推銷員都是一副很不熟悉這方面內容的樣子。他們給莊續騰介紹了半天，一直在說軲轆話，提供的內容很虛，沒有武器的實際參數。

  莊續騰見問不出真東西，便不再糾纏他們的業務水平，直接訂購。“不管這槍是個什麽樣子，反正我買了，一有貨就送來。不就是兩把槍嘛！價格和影從槍差不多，我消費得起。”

  簽合同、刷卡、訂貨，莊續騰這個先鋒VIP至少要把“先鋒”兩個字發揚一下。聽這兩個導購男女說，他們主要的收入還是各種業務的提成，但不知道一萬歐元的兩把槍，他們能夠從中提成多少。

  只能通過他們的表情一窺端倪：有錢，但不多，他們還想多賣點東西。可惜，莊續騰已經在送客了。

  根據工作日程，執行傀儡開始了他們在蛋白蟲農場第一天的工作。這三個家夥果然不需要休息，它們套上長筒防水靴，緩慢但堅定地踏進大棚覆蓋下的水田裡，拿著網兜開始翻動蛋白蟲，將生病發黃的那些挑出來，浸泡治療液，剩下的為它們翻翻身，總算活動一下。

  頭頂上，一排明亮的仿日光輻射燈照耀著他們，這種能讓普通人罹患各種癌症的破玩意兒傷害不了執行傀儡；腳底下，奶色的營養液在池子裡緩緩蕩漾，映照出三個扭曲的、行屍走肉一樣的倒影。

  莊續騰拿出煙鬥，鈦合金煙嘴由於吸收的關系，已經換過二十多個，可是“鬥”裡仍舊很乾淨。他沒有抽煙的習慣，但他今天看著執行傀儡在自家蛋白蟲田裡乾活，心情很難評述，感覺應該抽一口。

  吐出的煙霧就在莊續騰面前升騰、縈繞，讓視野中的景象顯得更加恍惚和迷幻。從現在起，執行傀儡就已經開始進入社會生產之中，逐步取代一些工作崗位了？

  莊續騰一直以為自己家這一畝三分地就像是避世的港灣，會和之前一模一樣，不會受到城市發展的影響。這裡的人，乾著和一百年以前一樣的工作，生出一樣的疾病，受著一樣的折磨然後一樣地死去。他曾經期盼過好的改變會從天而降，後來又覺得只有通過自己的努力，哪怕殺人呢，哪怕偷竊呢，只要搞到錢，就可以讓這裡變好。

  錢掙了，錢花了；變化來了，卻不知道這變化到底算不算好。莊續騰有點迷惘，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執行傀儡在田裡工作的場面，這是進步嗎？如果是進步，怎麽沒感覺自己有什麽提升啊？

  如果仔細算算帳的話，幾個蛋白蟲田帶給家裡的收入實際上變少了，改變的只是工作量以及父母身體再次患病的可能。如果沒有莊續騰自己掏錢再以哥哥名義設立的家庭基金，僅靠蛋白蟲田包給執行傀儡的收入，父母的生活水平肯定會降低。這意味著他們抗生活風險的能力下降，想要有所積蓄，就必須再去找工作。

  找工作，說出這三個字很容易，做到卻很難。到哪裡去找工作？原本就沒多少崗位，現在還要和執行傀儡競爭，一定難上加難。莊續騰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一鍋煙絲都抽完了，也沒想出個所以然。此時，執行傀儡已經乾完了一個大棚的工作，紛紛跨出池子，準備去下一個大棚工作。

  “請讓一讓。”執行傀儡用沙啞、機械的聲音說話，並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莊續騰有些驚訝，它不知道這東西還會說話。“預先錄製的聲音還是遙控發出的？”莊續騰一邊側身讓出門口通道，一邊對這三個家夥詳細觀察。

  通過觀察影從能量反應，當前這三個執行傀儡處於“離線模式”，它們的所有行動都基於剛才設定好的簡單程序，以莊續騰的演示為模板，加上公司對於蛋白蟲田工作的基本設置。不過三個執行傀儡互相之間也有差異，表現在它們行走、避障、加減速和轉向緩衝時候的細微區別——只有會觀察步速、步幅等特征差異的人，才能發現其中的不同。

  換成簡單一些的說法：如果從運動姿態辨別人，它們是三個獨立個體，不會被混淆成一個。不過它們三者之間的差距非常小，給莊續騰的感覺就像是三個人被同一種鐐銬約束之後走出來的樣子。

  很顯然，“差異”來自執行傀儡不同的骨骼結構、肌肉構成，“相同”點就是執行傀儡的影從芯片，以及那種名為“程序”的工作流程。莊續騰跟在執行傀儡身後，一直用幽影之眼觀察和記錄他們身上影從能量的流動情況。不得不說，這三個家夥確實很節省能量，按照工作量，一個月整體的能量消耗類比一下家裡的電氣設備，按照電費算下來，換成錢買飯吃，比同樣工作量的人更低。

  你說這叫什麽事兒啊！

  莊續騰的內心突然升騰起一股邪火，他抬起手，用骨矛術的手勢瞄準執行傀儡，恨不得直接把它們三個爆頭。三個執行傀儡一點都不在乎，它們繼續手頭的工作，在蛋白蟲田裡嘩啦嘩啦翻攪著，仿佛這就是它們的整個世界。看到這裡，莊續騰又覺得世界上這些破事怪不到行屍走肉身上，打爆它們有個屁用！

  收回手指，莊續騰搖了搖頭，離開大棚，回屋子裡去。屋子正在翻修，原本的家具大部分賣掉了，小部分留在原本給雇傭工人保留的房間裡，另外全都堆在鄰居家，等裝修好之後再搬回來用。本來莊續騰在這裡已經沒地方睡了，但執行傀儡正好不需要休息，雇傭工人的房間不就空出來了嗎？莊續騰進去一看，好家夥，房間裡正好還是自己那張舊床，這可太熟悉了哇！
  熟悉的床睡得香，尤其是先給莫甘娜煲了電話粥，將執行傀儡乾活兒的稀奇事好好吐槽之後，他入睡的就更快了。這次入眠之後，他來到石柱大殿，進門之後只是簡單抬手給巫妖大師打了個招呼，接著直奔屬於自己的石柱。

  柱子上的文字果然發生了變化，現在都是一大段一大段，每次出現都是好幾頁，已經能夠呈現一個文章的大部分內容。由於有了上下文，再也不用搞拚圖猜測活動了，就算前後出現的大段文字不屬於同一篇，只要都記錄下來，至少不會找錯。

  巫妖大師注意到莊續騰的舉動，它便迅速地離開王座，漂浮著追了上來。它跟在後面，目光從莊續騰身上轉移到大殿的石柱上。盡管它看不到具體變幻的文字，但是它能感受到柱子散發的氣息有所變化。

  “發生什麽事了？”

  “現在一柱子會顯示五六千字，已經有了完整文章的雛形。我可以給你念，想聽嗎？”

  “聽！”
    被困在石柱大殿，沒有身體，看不到外面的世界，這裡的生活如同監牢。整個殿堂裡全都是自己的回憶和那些已經掌握到精熟的各種技藝，說白了都是些毫無新意的東西，這些都是監牢對巫妖大師的折磨。

  巫妖大師將自己轉變成巫妖，它的根本目的只有一個：擁有更長的壽命鑽研和學習。幸虧有了第七十三根石柱，還有莊續騰能給它帶來影從的信息，它才避免了無法接觸新問題而逐漸消亡的下場。從巫妖變成骷髏，再從骨架變成骨灰，這個過程其實並不困難。只要巫妖大師無聊至極，失去了學習和增強的欲望，它雙眼中的巫妖魂火就會熄滅。

  通過控制石柱大殿內的時間流動，巫妖大師讓莊續騰讀了七十多篇文章。這些文章中沒有一絲一毫的魔法，有的全都是對於社會的觀察記錄以及思考，對於問題的處理辦法，對於局勢的解析判斷……

  莊續騰和巫妖大師不知道寫這些文章的人處於什麽樣的環境之中，也不知道他所在的世界有沒有法師、有沒有影從，只知道這些並不重要。所有文章真正的閃光點在於他的思考方式，包括如何看待問題、如何處理問題、如何讓解決問題的過程經受住一次又一次的考驗。

  “看得出來，他想的很遠，而且他看待世界的角度非同尋常……”巫妖大師仔細想了想，說道：“我有意識地活了五千多年，沒見過這樣的人。”

  莊續騰眉毛一挑，問道：“你覺得他比你強？”

  “這得看哪個方面了。如果比較法術，他在我面前活不過片刻。但是進入他的領域，我就只能算是一個學徒了。”巫妖大師盯著莊續騰說道：“我很驕傲，但並不自大。我在很多比較中都會落敗，比如和你比一下肌肉數量。”

  “這是大實話。”莊續騰點點頭，說道：“巫妖大師，你怎麽評價這個人？”

  “不好評價。如果他只是文章厲害，大概也就是個優秀教員的水平；如果他能完成自己文章裡的東西，實際成功地走出一條路來，那他是個相當厲害的人。我看他還要不斷說服人、教育人，讓人們能夠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感覺相當累啊！換做我，一個法術下去，一城人都和我思維同步，讓幹什麽就幹什麽，那就方便多了。”

  “你乾過那種事？”莊續騰驚了。他低下頭看看自己的手，喃喃說道：“我什麽時候也能那樣就太帥了。”

  “你活不了那麽久。先變成巫妖，再考慮一下子控制一城人的思想。”巫妖大師擺了擺手，說道：“額外告訴你一下，那樣做一點意思都沒有。你看到全城人都和你想的一樣，只會覺得自己活在一個鏡子世界，到處都是你自己的影子。我隻堅持了兩天就煩了，如果換成有腦子的正常人，一天就能被折磨瘋。”

  莊續騰撓撓頭，說道：“很難想象那會是什麽樣子，感覺太超出我的認知了……誒，巫妖大師，你能操縱骷髏種地乾活兒嗎？”

  “一點也不難。你就可以用操縱屍體完成這樣的工作，我當然更可以了！”

  “如果換成一整座城市的骷髏僵屍呢？你能讓它們分別進行不同的工作，天天從事生產嗎？”莊續騰問道：“如果能夠那樣做，城市裡的人不就不用乾活了？”

  “呃……事情沒那麽簡單。”巫妖大師說到：“從歷史上說，亡靈帝國曾經三次被建立起來，它們都沒有好下場。原因各不相同，有從內部崩潰的，有因為外力討伐失敗的……很多學者研究它們各自的問題，想要找出成敗各自的原因。我是一個死靈法師，我也有那樣的法術能力，因此也對這些研究感興趣。不過……”

  “不過什麽？”莊續騰問道。

  “今天看了你這七十四石柱上的內容，我有了很多新的想法和思路，對那些亡靈帝國失敗的原因有了新的思考。莊續騰，你讓我好好想想，我會有更新更好的答案給你。”

  “噢……沒問題。”莊續騰換了別的話題，問道：“從希爾·李那裡拿回來的遺骨，你感覺如何？能用嗎？”

  “能。再來這樣的幾塊，我就能給自己造個基本身體了。”巫妖大師想了想，問道：“莊續騰，這柱子上的內容能夠顯示多少，與你個人的經歷與思考有聯系。突然有這麽大的變化，你在外面遇到了什麽嗎？”

  莊續騰便將執行傀儡來家裡乾活兒這件事給巫妖大師說了。

  認真聽完莊續騰的講述，巫妖大師終於明白了前因後果。“怪不得你要問亡靈帝國的事情，原來在擔心你的世界成為下一個亡靈帝國。唔……這種擔心倒也不是妄想，我感覺執行傀儡好像比歷史上亡靈帝國的骷髏勞工更厲害。而且公司的能量比單獨的亡靈法師強太多了……”

  “是啊……”莊續騰點點頭，說到：“公司一旦開始大量生產，執行傀儡就會鋪天蓋地，所有工作崗位都可能會被他們取代，那世界會變成什麽樣子？”

  “你也不用過早擔心，更沒必要瞎擔心，弄混了幻想和現實的界限。執行傀儡不是憑空造出來的，骷髏勞工都需要骷髏為原材料，執行傀儡也一樣。想要弄明白這件事的影響，就先弄明白這件事的來源與現狀。執行傀儡是用什麽造的？成本多少？如何運營？這些都弄不明白，你連害怕都沒找對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