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露西的安排，莊續騰與戈工道急匆匆離開音樂餐廳，分別坐上裝甲車和旅行車，風馳電掣一般離開沛城。

  不少腦袋透過玻璃窗觀望，其中肯定會有人將這個消息送出去。在他們盯著莊續騰兩人的時候，露西也在二樓辦公室的觀察窗中盯著他們。這個女人心裡盤算著下一部的計劃，其中就包括整頓樓下的環境，將這些潛在的危險清理出去，從而更好烘托戈工道出現醫療事故之後的緊張感。

  將視線轉到離開沛城的兩人，他們要執行一個假任務，可以說是輕松愉快的。雖說露西提前做出了警告，讓他們小心血蝠幫和賭場集團的人，但事實證明兩者的反應速度沒有那麽快，就算得到消息，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完成任務從城外回來。

  接下來，兩人去了黑市，該打電話打電話，該找人買東西也照做。他們的接頭人是一個綽號為台秤的胖女人，身上肉嘟嘟的，臉上總是掛著笑。莊續騰覺得她幽默且可愛，而戈工道則看出更多內涵：
  “她很強壯，以前絕對練過身體。我見過一些運動員或者格鬥者降低運動量之後便胖起來，而她很像是同一種情況。不過她的底子還在，你注意她脖子部位的肌肉了嗎？”

  莊續騰是個很有禮貌的人，他可沒有盯著女生脖子看的習慣，最多也就是事後從回憶中重新搜集線索。當時他的關注點都在植入體上，尤其是台秤是否能搞到更多種類或更高品質的植入體。

  “現在還不行，年輕人，你可以再等等。”台秤微笑著對莊續騰說道；“目前黑市上的植入體只能靠運氣，以後隨著醫療市場的開放，安裝植入體的渠道更多了，那我們獲取植入體的渠道同樣會增加。”

  莊續騰並不滿意，說道：“醫療類植入體不適合我們。”

  “醫療植入體便宜了，替換戰鬥植入體的成本就降低了。公司戰爭到現在，還有一些老兵活著，他們之前只能依賴副作用較大、維護費較高的戰鬥植入體，沒錢更換療養型的醫療植入體。由於他們積累了大量副作用，他們死亡之後，那些優秀的戰鬥植入體也沒法再用。如果在衰老、疲憊之前給他們換上能夠延壽的醫療植入體，那就能得到品質不錯的戰鬥植入體了。”

  喔，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雖然仍舊是黑市生意，但這樣進行置換，總比殺人取貨的方法強多了、好多了。

  兩個人不需要在黑市停留太長時間，他們還要急匆匆前往醫院。這一次的植入體“來路不正”，他們肯定不能去沛城第二醫院享受那裡的服務措施，只有再次來紋身整容醫院找間黑醫生。

  他剛忙完一台手術，疲勞讓他顯得有些頹廢。不修邊幅的醫生癱坐在椅子上，包著鞋套的皮鞋丟在一旁，光著的腳丫在地板上搖晃。一隻半燃的雪茄歪斜地靠在煙灰缸上，茶水在玻璃杯中早就涼了。間黑醫生見到莊續騰和戈工道時露出了笑容，抬起手來打招呼，說道：“又來照顧我的生意了？就不給我時間休息一下嗎？”

  “不耽誤你休息，我們也不是很著急。”莊續騰著重加強了“很”字的讀音，同時從口袋裡掏出一根鋁管包裝的雪茄煙。“你需要這個才能好好休息，這可是完全種植和手工卷製的好東西。”

  “這年頭都是從溫室裡培育出來的，就像那種不到兩個月就能收獲的蛋白蟲一樣，所謂雪茄很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陽光。”間黑嘴上說著不在乎，但手上可沒有這種意思。他雙手接過雪茄，小心翼翼打開蓋子，再拆開內層保濕隔熱包裝，抽出一根黝黑發亮的粗長雪茄。

  將它放在鼻子下面用力嗅吸，讓雪茄的香氣浸潤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他的眼球發亮，眼皮也高高抬起，只是在看到莊續騰的時候還要繼續嘴硬：“還不錯，但也就是還不錯的水平，仍舊是溫室培育的，最多曬了兩天太陽。”

  “的確，連直曬了兩天太陽你也能聞出來。”戈工道笑嘻嘻地說道：“木片、火柴和鯨油打火機點燃的雪茄，你是不是也能抽出區別來？”

  “能，這很簡單，但僅限剛剛點燃的時候，那時候煙火氣還沒消。”間黑將雪茄小心翼翼剪好，放在錫箔紙上，從抽屜裡拿出一個木頭盒子，打開後取出一根又扁寬的木條，還有一個厚實的放大鏡。他打開聚光燈，再用放大鏡集中光能，小心翼翼點燃木條。隨後，他再用木條點燃雪茄，讓自己沉浸在煙霧中。

  間黑很享受，但也不會為了享受而冷落朋友。他稍微過過癮，便把雪茄放下，於繚繞的煙霧中緩緩發出歎息。

  “呼……有種人生圓滿的錯覺。這愛好也不知是好是壞，但的確能讓我提神醒腦。謝謝你們，尤其是奈客·稻草人。好了，我回復精神了。你們來找我只會是為了植入體，而且一定和你們身後的箱子有關。”

  “對，我們想安裝植入體。”莊續騰說道：“兩個箱子裡是兩套植入體，我們兩個一人一套。我先安裝，完成術後恢復之後再給道哥裝。還是之前的要求：要穩妥、要保密。”

  “是啥好東西？”間黑醫生打開箱子，明顯愣了一下，然後便掛上了笑容。“哎呦，不錯哦，駕駛輔助套裝，還是軍隊專供版的。看樣子，它們剛做過保養，狀態正好。我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麽高品質的植入體了。”

  “能安排手術嗎？”戈工道問。

  “那必須可以。”間黑醫生說道：“這個裝起來有點繁瑣，手術可能要持續十幾個小時，絕對是大活兒，我得先養足精神。你們可以先住下來，將前期體檢做一做，尤其是血液毒素檢查。”

  “上次好像沒做血液毒素檢查。”莊續騰說道。

  “這次更複雜，麻醉要做好，否則中途醒了，有可能會被活活疼死。你們身上若有一些過濾麻醉劑的植入體，都必須先關掉。另外我得問一句：你們不用藍野人吧？”

  “不用，我們堅決不碰。”

  “那很好，繼續堅持，不過檢查不能省。”

  “為什麽突然強調這件事？”莊續騰對毒品相關的問題時刻保持敏銳，問道：“是不是藍野人的使用者在增加？”

  “對。市面上出現一個新的變種，叫做藍野人三號。它的藥效更強，成癮也更快，但是毒副作用下降了很多。很多找不到精神慰藉的人開始使用這個東西，甚至在血液裡都會留下沉澱。那個東西會影響麻醉的效果，進而讓長時間手術變得異常困難。”

  “藍野人三號？我說過那個東西，在市面上很流行。它取代之前藍野人的速度就像藍野人取代其他毒品時一樣——橫掃。”戈工道一揮手，做出橫掃的姿勢。“但我不知道它還有那些特點。”

  “你不是那個圈子的，沒有人向你推薦，你不知道便很正常。”間黑醫生搖搖頭，說道：“我這裡什麽樣的人都有，也會遇到吸嗨了的家夥。有時候不得已，也得用藍野人麻痹他們的痛苦。明明沒用麻藥，他們也能清醒地看著自己大腿被切下來，居然還能笑。”

  想象一下，那個畫面讓人毛骨悚然。莊續騰用力捏緊拳頭，控制一下情緒，然後說道：“醫生，藍野人三號的成癮性很高，那麽能戒除嗎？”

  “我覺得沒有可能。從藥性上說，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取代藍野人帶來的感覺。一個人首先要能忍受巨大的失落帶來的極度痛苦，才有可能將藍野人這個概念排除出大腦，然後才能談論戒除的問題——以上是醫學書給出的方案。”

  間黑醫生長歎一口氣，說道：“我個人覺得那都是胡扯！我見過一些人，腦子都糊塗了，不知道自己是誰，失去語言能力，甚至連喝水吃飯都不會了，卻還能牢牢記得要用藍野人。街面上管這種人叫做吸傻了的笨蛋，如果這些人無親無故，那就拖去殺了取器官。如果這些人還有醫療保險，那就會送到我這裡來，稍微處理一下，當成植物人養著，然後從他們的保費中吸血。嗨，我給你們說這個幹啥，難道我抽雪茄上頭了？”

  間黑醫生站起身來，叼著雪茄讓工作人員帶兩人去住院、做檢查，而他要抓緊時間睡一覺。雖然兩個人輪流做手術，但檢查可以一起做。因此兩個人前後將心肺、血液、神經系統、運動系統等全都檢查一遍，並且開了一個單間病房。

  “我去買點吃喝的東西以及雜志，你手術期間就只能靠我照顧你了。”戈工道將病房檢查一遍，確定沒有監控設備之後說道：“這裡位置還行，只有左右兩條通道，比較容易防守。我去看看能不能把隔壁佔下來，這樣可以多一處隱蔽點。”

  莊續騰微微一笑，說道：“就像露西那樣？”

  “對，就像露西那樣。”

  兩個人的身體檢查結果在六個小時後就出來了，他們都符合手術的基本要求，只是還需要一些簡單調整。首先需要他們清空腸胃，這意味著要喝下安全瀉藥。一些能夠提高身體手術韌性藥劑也要開始提前服用，加上營養補劑，莊續騰需要一把一把地吃，一罐一罐地喝。

  “還有幾個需要提前準備的東西。”間黑醫生睡夠了六個小時，看起來精神好多了。他拿著莊續騰的病歷找過來，說道：“你的頸部注射植入體必須清空，裡面的藥劑對於作戰有好處，但是不利於手術。這意味著那些藥劑會被浪費掉。你們從第二醫院做的手術嗎？”

  “你怎麽知道？”莊續騰一愣。

  “醫院的手術會留下簽名，這一點它們不會告知你。另外，公司的植入體手術會留下追蹤器，軍隊的植入體會有敵我識別裝置。因此下一個問題是：你們還要保留敵我識別嗎？”

  “不留，沒意義。”戈工道擺擺手，說道：“我聽人說，憲法政府的士兵都不願保留這個裝置，說帶著它，被友軍誤殺的可能性反而提高了。”

  “是有這種說法，但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能夠證實。行，我會給你們拆掉。”間黑醫生在病歷上記錄下來，然後問道：“奈客，你安裝了濾毒腎。手術之前需要你關掉它，否則它會把我們使用的麻醉藥物過濾掉。我們也有強製關閉的方法，但那會額外花掉你一千歐元，有點沒必要。”

  “我會記得這點，謝謝你給我省錢。”莊續騰點點頭。

  “這裡省錢，但是其他地方可以賺回來。”間黑醫生摸了摸下巴，說到：“你這次做全身手術，不少折騰，所以考慮一下安裝一些別的植入體？我推薦裝甲皮膚……”

  “不，我不做皮膚植入，神經強化類的也不做。如果可能的話，我倒是有個想法。”莊續騰說到：“是否有植入體能夠避免讓我吸入藍野人之類的毒品？”

  “呃……這可難住我了，給我時間稍微想一想。”間黑醫生皺緊眉頭思考，過了一會兒之後說道：“首先你需要裝嗅覺增強植入，醫用級別，幫助你分辨味道，然後強化對藍色晶體的嗅覺警告。然後你的頸部注射藥劑要換一下，要有兩個特別的針劑：神經麻痹和超量代謝。”

  “神經麻痹可以阻斷你所有感覺，沒有快樂沒有痛苦，當然身體也是麻的。只有這樣，藍野人才不會在你的神經系統留下顯著印象。超量代謝很痛苦，正常情況下對你的腎功能會有永久損傷，但它的確能夠排出各種毒品。好在你有濾毒腎附件，它可以承受壓力，從而保住你的腎。”

  “在處理毒素的時候，你的身體會處於麻痹狀態，你的大腦也好不到哪裡去，很難再向植入體發出正確的命令。因此你需要一個醫療輔助模塊來監控身體狀態，下達正確指令。這個東西可以與你的駕駛輔助套裝配合，由後者提供能量以及信息通道。不過這個東西有隱患。”

  間黑醫生說道：“由於它能夠控制你身體的植入體，因此一些厲害的遠程控制者可以借助它來控制你，比如啟動你的強製排毒，從而讓你麻痹。這個醫療模塊最好一直關著，只有你認為自己需要它的時候再開啟。如此一來，你就必須提前想好被人控制和無法及時作出醫療反應的利害關系，選擇其中一種，好處沒法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