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營養液浸泡，不用小白鼠和蛋白蟲，休眠武技也當做不存在——戈工道和莊續騰當前就靠人類自身的能力以及醫療技術恢復傷勢。

  為了掩蓋與卡霍之死的關聯，他們定下了“裝無辜”的方針，其中重要一條就是“沒受過傷”。莊續騰已經成功地以“全盛狀態”和塔夫上校打了一架，完成了百分之五十的偽裝。剩下百分之五十就是要慢慢恢復，尤其避免被人懷疑具備一夜之間回復狀態的能力。

  公司的眼線肯定能夠看到沛城第二醫院內的情況，他們的恢復速度一定也在監視之中。戈工道一提醒，莊續騰就明白了：他現在只能忍受緩慢的恢復進度，除非塔夫上校一幫人離開沛城，或者醫生同意他們出院為止。

  回到家裡，可以一邊快速恢復一邊裝病，了吧？

  “莫甘娜來過沒？”莊續騰歪著頭，問道。

  “來過。是兩姐妹給她打了電話。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我還在昏迷中，普林斯見過她。”道哥仰躺著看向天花板，說道：“普林斯說她沒哭，就是直愣愣看著你。你那個時候還掛著全套生命支撐裝置，身上插著至少二十根管子。”

  “她回到PCPD上班了，每天下班的時候回來看你。”道哥扭過頭來繼續說道：“你要給她打個電話嗎？雖然她現在可能正在執勤，但我相信她會用最快的速度來看你的。”

  “太好了。我手邊的遙控器只能呼叫護士，打電話這麽困難的事情只能靠你了。”

  “行。”戈工道答應下來，然後指揮普林斯拿到他的電話，找到莫甘娜的號碼打過去。

  電話接通，幾秒鍾後它就貼在莊續騰臉上。最能讓莫甘娜放心和開心的聲音肯定來自莊續騰，而不是普林斯或者戈工道。“嗨，我醒了，一切感覺還好。”莊續騰故作鎮定地問道：“你怎麽樣？”

  “我不好！差點就成小寡婦了！”莫甘娜怒氣衝衝，但莊續騰聽得出來，她的怒氣是為了壓製其他情緒，免得一下子哭出來。“我這邊正在抓一個小偷，把他困住了，抓到局裡之後就去看你。嘿！用重武器！給我轟！我沒耐性了！既然他不投降，那我管他死活呢！”

  電話被莫甘娜掛斷，看來強攻開始了。莊續騰為電話那頭的小偷默哀1毫秒，誰叫他正好碰上下班心切的莫甘娜呢？
  “放心了吧？咱們做雇兵的，最大的幸福就是受傷倒下的時候能有人救，然後還有人關心。”戈工道一邊說著，一邊朝普林斯拋了個媚眼。別人的媚眼是靠魅力值拋過去的，他那個絕對是力量檢定，不然普林斯怎麽會趕緊捂住額頭。

  “行了，你也是病號，也得休息，少在這裡怎怎呼呼了！而且，奈客才剛醒來，體力有限。一會兒他還要見莫甘娜，別讓他陪你這個笨蛋聊天了！”普林斯上前捏了捏戈工道的大鼻子，然後就開始拉上兩個病床中間的簾子。

  “普林斯說的沒錯。你先養養神，等莫甘娜來！”戈工道最後囑咐一句，便閉上嘴。

  是該養養神。剛才只是應付醫生以及聊了會天，莊續騰就已經感覺到疲勞，這放在以往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他緩慢而悠長地吐出一口氣，輕輕閉上眼睛，讓身體放松下來。現在休息一會兒，之後拿出（當前）最好的狀態見莫甘娜，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莊續騰只是想閉目養神，可他還是很快睡著了，並且來到石柱大殿。此時他才想到一個問題：自己這一次能活下來，應該是巫妖大師幫忙了吧？就像之前在靜坐示威活動那次一樣，巫妖大師用死靈法術吊住了自己性命。嗯，得好好謝謝他。

  “沒，沒有這回事。”巫妖大師很堅定地搖搖頭，說道：“我說過，我已經無法通過你了解外面的情況，這也包括你的身體狀況。你好好想一想，痛覺就是觸覺。當你使用超緩存武技的時候，你的觸覺能夠感知周圍。如果我能聯系上，不就能感知周圍了嗎？”

  莊續騰愣了一下，問到：“你真沒出手？我斷了那麽多骨頭，器官也大多破裂，按理說我該死了……那個貴族救星植入體有那麽厲害嗎？”

  “我不知道你說的植入體是什麽，不過你一直使用鍛骨術，只要堅持下來，你的身體就會非常堅韌。當時你說你要找合適的金屬，覺得鋼材還不夠，要找一種鈦合金……”

  莊續騰點點頭，說道：“喔，對了，鈦合金骨頭。用鍛骨術吃鈦合金煙嘴完全成了習慣，我都忘了還有這回事了。看來是這個東西救命了，為我的要害器官分擔了傷害，把最致命的那部分吸收掉了。說起來，還是你救了我的命，因為鍛骨術也是你教我的。”

  “關於這一點，我可以承受感謝：不客氣。”巫妖大師微歪著頭，說道：“如此說來，你受重傷了？”

  “對，瀕死那種。我已經在醫院昏迷一周，今天剛剛醒來。誒，我昏迷的時候怎麽沒到這裡來啊？”

  “你只有想來的時候才能來——沒有那個想法，法術不會啟動。法術只是工具，沒有腦子，無法主動幫你做什麽。”巫妖大師走下王座，用骨節手指戳戳莊續騰，問道：“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恢復？”

  “醫生說至少要兩三個月，而前三周是最危險的，不過他現在很樂觀。我現在處於第二周，還沒有完全穩定下來。”莊續騰說道：“先在醫院過三周，穩定下來之後我就申請出院。一回到家，就用休眠武技加速恢復。我盡量在一個月之後就恢復狀態，但是三個月之後才能出去活動。”

  “為什麽？”

  莊續騰將最近的遭遇給巫妖大師講了一遍，並把應對公司的策略說了出來。巫妖大師最關注的點果然是塔夫上校一伸手就把人拽過去，再一伸手就讓人無法靠近的本事。它說使用死靈法術也能做到，甚至莊續騰已經完全學會了那種技巧，只是總法力不夠強。

  “你是說怨靈觸手？”莊續騰想了想，然後點點頭。“法力只要夠強，的確可以用觸手把人拽過來、推出去。用怨靈仆役擋住鬼影能量彈……也不是完全沒有希望。你這樣一解析，我覺得那個家夥的手段就不怎麽神秘了。”

  “沒什麽神秘的，但是仍舊莫測——你不知道他是否還會其他技能，也不知道那些技能都是什麽。”巫妖大師說道：“這就像我們法師，最麻煩的就是猜測對方會什麽。每一個技術都有克制的方法，就算一時沒有，只要有時間，那也總會有。我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克制我的技術，我就不敢先出手。於是，威懾就形成了，我們的社會也就沒被幾個強大的法師完全控制。”
    “你也是那些強大法師之一吧？”

  “對，我當然是其中之一。”巫妖大師點點頭，說道：“最近我研究屬於你的那根柱子上的文章，明白了一個道理。我們幾個大法師之間的互相牽製對社會的穩定來說其實並不重要——我們人數少，力量接近，很容易達成共識，製約只是表面上的——真正製約我們的其實是中層和低階施法者也可以通過克制法術來威脅我們，讓我們必須重視他們的聲音。”

  巫妖大師打了個響指，說道：“以我的法力，可以在一分鍾之內施展一個屠滅一城的死靈咒語。在施展這個咒語的時候，我可以同時展開十二種不同的防護屏障，阻擋可能得攻擊。但是這十二道屏障一定各有克制法術，只要稍稍聚集一些施法者，恰好有這些法術，我就會被剝離防護，極有可能遭受法術反噬而灰飛煙滅。”

  “在我成名之後，我曾經癡迷於施法推演，也就是模擬各種法術戰鬥的情況。我也和很多人進行了法術決鬥，致死的和不致死的都有，因此比其他人更早發現這個問題。我想到兩條路，一個是將我研究出來的法術保密，別人不知道我會什麽，也就沒法研究克制法術，我就安全了；第二是讓所有人不保密，這樣大家就都不敢出手，我也安全了。後來，我選了第二個辦法：帶頭建立石柱大殿，展示所學，推動所有接近我水平的法師也這樣做。”

  莊續騰摸摸下巴，然後對巫妖大師豎起大拇指，讚道：“你讓很多人可以學習更多法術，這很了不起，比我們這裡強多了——教個影從法術都還要挑挑揀揀、藏著掖著。不過，你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巫妖大師晃晃頭，說到：“你被公司來的塔夫上校狠揍了一頓，其中的關鍵在於你根本沒見過、沒聽過他那種戰鬥手段。你在沛城的雇兵裡也算排名在前面的吧？你只知道公司厲害，但不知道他們怎麽厲害，這不是你的問題，而是公司選擇了被我廢棄的方法：保密。”

  “只是保密其實也還好，但是距離上一次公司戰爭有多久了？”巫妖大師說到：“四家最大的集團公司，這連我故鄉大法師數量的零頭都不如。就算每家有五十個決策者，我的世界還有一千四百大法師呢！現在這四家正在聯合行動，而公司之下皆螻蟻，根本形不成威脅，這會導致什麽局面？”

  莊續騰歎了口氣。他不僅知道答案，還被那個答案揍了一頓。“公司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巫妖大師點點頭，說道：“之前你不喜歡公司，之後你會喜歡之前的公司。莊續騰，我對你的世界保持悲觀。”

  莊續騰仔細想了一會兒，也有了沮喪的情緒。他坐在地上，有一下沒一下地驅散周圍的灰色霧氣。自巫妖大師逐漸恢復以來，這霧氣便淡了很多，也沒之前那樣“充滿活力”。它們曾經相當濃厚，一有機會就想著包卷過來，仿佛要吞人似的。雖然從未能吞掉人，甚至無法真正靠近莊續騰，但至少有那個勁頭。現在，死氣沉沉的，就像沛城似的。

  “有什麽辦法防止越來越差嗎？”莊續騰問道。

  “對公司的辦法就在你那根柱子上，別問我，我的知識和經驗遠不如那柱子上的東西。”巫妖大師搖搖手指，說道：“如果你問如何對付塔夫，我倒是有點想法。”

  莊續騰坐在地上，靜靜遙望著遠處的柱子，心中轉過很多念頭。過了一會兒，他才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巫妖大師，說道：“我管不了那麽遠的事情，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說說我該怎麽對付塔夫？”

  巫妖大師輕輕點頭，仿佛早知道莊續騰的態度和選擇一般。它當即說道：“你那套超算武技很不錯，我的超緩存武技同樣很強，兩者也可以很好地結合，但是它們會帶來一個顯然的問題：你太脆了。”

  “三拳就倒下，你沒有容錯空間，這對你太不利。”巫妖大師說到：“既然你這次斷了骨頭、破了內髒，現在還處於危險期，那麽就趁此機會強化鍛骨。以前你擔心變成我這種骷髏樣子，鍛骨的時候選擇了最保守的辦法。現在你也看到鍛骨的好處了，也感受到威脅了，更重要的是，你沒有一絲一毫變成鈦合金骷髏的傾向，不應該再害怕了吧？”

  莊續騰點點頭，承認巫妖大師說的沒錯。

  “當初教你的鍛骨術是從死靈法術裡直接轉換過去的，沒有考慮到你的腦子，因此有所欠缺。我的頭蓋骨裡面是中空的，但是你頭骨硬、腦子軟，就必須解決腦震蕩的風險。同樣還有你的內髒，胸腔有肋骨保護，但是腹腔是個洞——唉，變成巫妖多方便……”

  “停！我不變巫妖。”莊續騰趕緊說道：“就算不考慮下半身的缺失，一旦我變成巫妖，那就沒法用肌肉植入體了。”

  “我就是說一句，我知道你不想變。”巫妖大師擺擺手，說到：“我想辦法改進了鍛骨術，將它和骨盾術結合起來，增強你的整體防禦能力。如果你能把超算武技在控制肌肉的基礎上再進一步，比如控制你的內髒，做出卸力的效果來，你的防禦能力還能再上一個台階。”

  “呃……把超算武技對著內髒使用？這不符合人體的基本結構吧？”

  “你覺得我這個骷髏就符合人體結構了？”巫妖大師笑了兩聲，說道：“你的肌肉的確沒法向內生長，但是怨靈仆役可以啊！你把它當成緩衝就是了。”

  “對哦！”莊續騰一砸拳，兩隻眼睛都亮了。

  巫妖大師緩緩點頭，說道：“用好身邊的工具，尤其是腦子。另外給你個建議：千萬不要覺得自己的力量不會被破解，那只是時間問題。一旦你決定展現秘密隱藏的力量，就用到極致，不要留手。”

  “誒？這是什麽意思？”

  “我在感歎塔夫上校怎麽沒把你們在場的人都乾掉。”巫妖大師說到：“如果我是他，我會殺人滅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