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妖說，若他是塔夫，他就會殺人滅口——莊續騰相信他絕對說得出做得到。以巫妖大師的性格與實力，他之所以選擇公開知識、成為大師，估計是擔心一旦開殺就止不住，見人就想殺人滅口，這會極大佔用他的時間。盡管他有無限的生命，卻也不會拿來無限浪費。正是這種堅持，讓他仍舊保留了智能和情緒，而沒有變成一具只會施法的骷髏。

  莊續騰感謝他保留了智能和情緒，這才有了提前著想的能力。當然，一直以來，巫妖大師就認為莊續騰很弱，人類身體很弱——在大部分時候，這個想法沒錯——只有借助法術的力量才能保護自己。對抗死亡的最好辦法就是克服死亡，也就是轉化為巫妖，從而免疫疾病、毒素等一大堆致死威脅。這樣一來，安保工作就只剩下“對抗破壞”，鍛骨術加上一些防護法術就能應對所有局面。

  巫妖大師承認自己當初教導莊續騰的時候有點漫不經心，用鍛骨術就把他打發了。後來，他越來越覺得莊續騰還不錯，至少可以算是一個“及格線”以上的學生，之前的敷衍屬於自己的錯誤，令他有些羞恥。再之後，莊續騰帶來了一根知識石柱，上面的內容對巫妖大師啟發很大。這已經不能算是單純我教你學的“學生”，完全可以是互相學習的“同學”。這樣一來，巫妖大師更覺得自己該拿出點好東西。

  在鍛骨術領域，莊續騰已經有了不錯的基礎，沒必要另起爐灶。巫妖大師給出了改進方案，它完全針對莊續騰個人的情況量身定做，便是在繼續提升骨骼強度的基礎上，以現有骨骼為支架，在莊續騰的體內再構建一層由怨靈仆役為核心的“柔性內護甲”，也可以叫做一層“內皮”。

  內皮所用的法術技巧叫做“疊加”，就是召喚多個怨靈仆役，在虛化的時候讓它們重合起來，然後再由虛轉實。正常情況下，怨靈仆役們會互相彈開而分離，而死靈法師就是要在此時介入，讓它們保持住疊加的狀態。

  疊加時，怨靈仆役就會獲得“強度”，以絲綢強度為基礎，進而如同牛皮，再提高如同鱷甲，直至如同鋼鐵一般。巫妖大師說它能夠完成“鋼鐵”級別的仆役疊加，不過他從未實際做過。他全副身家就剩下一個骨頭架子，鍛骨術就夠了，完全不需要疊加的仆役皮。同時，巫妖大師告訴莊續騰，他同樣不需要練到鋼鐵級別，只要能超過牛皮，就足夠支撐和分擔傷害，而且不影響身法靈活。

  同樣的方法還可以用在怨靈觸手上，增強它能夠使用的力量。如果用在怨靈果凍上，其上限就和塔夫上校的隔空抓握以及偏轉鬼影能量彈差不多，但是其副作用無法忽略：又厚又硬的怨靈果凍會大大降低感知能力。

  任何技能都有利有弊，還會有克制方法，這不代表它就不能練習了。巫妖大師將這種技巧的要點、難點和練習時的關鍵點一股腦教給莊續騰，生怕遺漏任何東西。這一次，巫妖大師不想讓自己羞愧，更不想讓莊續騰成長起來以後回頭埋怨他。

  “你覺得我會成長起來？你的意思是，我可以不是一個弱……”

  巫妖大師用一個迅猛的擺手打斷了莊續騰的話，搶著說道：“閉嘴趕緊走吧！你的身體在抖動，說明你的法力快撐不住了！身體的損傷會影響法力，養傷的時候注意一下！走吧走吧！”

  莊續騰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認為這只是巫妖大師轉移話題的詭計。可當他離開石柱大殿回到自己身體的時候，便感到身體異常沉重，整個人像是要被活埋一樣。他奮力向上爬，努力調動身體的每一分力量，掙扎著向一片光明並噪雜的地方移動。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向上爬到光明和噪雜之處，他也同時睜眼醒來。

  “恢復意識了！心跳和呼吸穩定，停推。”醫生指揮護士，停止給莊續騰注射藥劑，然後又用耀眼的手電筒照射他的瞳孔。這太難受了，莊續騰覺得自己應該為此投訴他！
  “又活過來了，好險……”看著逐漸穩定的各項生理指標，周圍所有人都長舒一口氣，其中就包括莫甘娜。她整個人就像是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頭髮、臉上全是汗，眼眶裡面也是濕潤的。她喘著粗氣跌坐在椅子上，拿毛巾蒙頭蓋臉地擦拭起來。

  莊續騰好像聽到她哭了兩聲，但不能完全確認。

  “還是不太穩定，不能掉以輕心。保持心電監護，加上呼吸輔助管，不行就回ICU……”

  莊續騰趕緊說道：“沒事，我就在這兒。不去ICU，更別給我插管子。那東西太難受了！”

  莫甘娜聽聞，拿起毛巾抽向莊續騰的床沿，說道：“醫生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廢什麽話！”

  “這位病人家屬，請不要這樣做。他現在比較脆弱，別嚇唬他而刺激到心臟。”

  “沒事，我沒事。”“要你管！”莊續騰和莫甘娜一起反對醫生，直接把醫生和護士弄得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最終，在莊續騰的強烈要求下，呼吸輔助管和ICU一個都沒弄，他可以繼續留在當前的病床上，只是增加了一個要求：睡覺必須報備。好在這只是臨時措施，只要莊續騰連續三天都能穩定，他就可以稍微放松一些。

  醫生走後，莫甘娜立刻拉上簾子，抱著莊續騰的臉啃了好一會兒。如果不是怕把好不容易醒過來的莊續騰再憋死，莫甘娜一定還可以繼續延長時間。盡管非常想念，但只要嘴巴離開莊續騰，就立刻變得惡毒起來。莫甘娜皺起眉頭，嗔怪道：“你太脆弱了，太容易死了，三拳就倒，這你以後還怎麽混啊！”

  “讓你擔心了，抱歉。”莊續騰完全能夠理解莫甘娜的心情，知道她現在只是需要抒發一下壓抑很久的情緒，並不是故意不講道理。“這一次有道哥給我作證，我可真沒有找茬，是那個塔夫上校來揍我的。”

  “我知道那是個混蛋，但是你不會跑嗎？”

  “雖然我忘了當時是怎麽打的，但你放心：跑，一直都是我最優先的選項。我想我這次沒跑掉，絕對不是沒逃跑。”

  莫甘娜摸摸莊續騰的頭頂，說道：“忘記怎麽打的？醫生說你腦震蕩很厲害，失憶了？”

  “嗯，應該是丟了一部分記憶。別擔心，我連續回憶了一下，應該就丟了和塔夫戰鬥的那一段，其他都沒事。”莊續騰覺得還是把話題從自己身上移開比較好：“我聽道哥說，你回PCPD了？你家裡同意？”

  “算是吧！”莫甘娜的眉毛緊緊擠在一起，人也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莊續騰趕緊抽手，避免吊瓶的管子被她壓住。看得出來，莫甘娜心緒不寧，家人的話題在她身上形成了沉重的壓力。

  “你受傷之後，我想把你轉到給我們家服務的高級醫院去，但是他們不同意。神靈還在的時候，從來不會拒絕救人的要求，所以我和他們吵了一架。”莫甘娜吸溜一下鼻子，磨牙一般低聲咒罵兩句，然後說道：“我父母說，你不借助我們家的力量，能用自己的本事能重新站起來，那就不反對咱們的事情。”
    看著莫甘娜的表情，莊續騰就知道事情不會像她說的這樣平淡，一定有一場劇烈的爭吵，不然莫甘娜的情緒不會這樣沉重。如果莫甘娜想說，莊續騰一定會認真聆聽，給她充足的安慰。但是以莊續騰對她的了解，這種事不可能發生。所以，莊續騰唯一能做的就是想辦法逗逗她，轉移她的壓力。

  “哎呀……”莊續騰垮著個臉，表情特別誇張。“完了完了，我已經用了你家的力量，這下可完蛋了！”

  “怎麽？你幹了什麽！”莫甘娜果然被引走了注意力，立刻撲上來，一把抓住莊續騰的肩膀——好在沒有直接搖晃，不然又得觸發急救信號。

  “如果不是想著你，我怎麽醒得過來？就隔壁床的那個大胖子，我一點都沒有活過來的必要。”莊續騰吐了吐舌頭，扮個鬼臉，說道：“你是你家的寶貝，我這不是借用了你家的力量嗎？”

  “去死！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莫甘娜把莊續騰丟回床上，雖然還是有點生氣，但臉上總算是有了一點笑容。

  不過，隔壁床不樂意了。戈工道哼了一聲，說道：“奈客，我不攔著你獻殷勤，但是我沒有發胖！天地作……嗚嗚，幹嘛堵嘴……”

  莫甘娜這才突然意識到隔壁還有一對免費偷聽的“狗男女”，耳根一下子就紅了。不過她捏捏耳朵，調整一下心態，很快就將羞赧和其他情緒都控制住，至少表面上恢復到常態。“你只是因為我才醒過來的嗎？你是不是忘了其他事情？”

  “我昏迷的時候，也想著父母和妹妹——我說了我只是失去了戰鬥的記憶。”莊續騰微笑並凝視著莫甘娜，深情說道：“不過能在我眼前浮現出具體形象的，只有你。”

  莫甘娜向上翻了個白眼，拉扯住面部肌肉，以免嘴角上揚。隔壁床，正大光明偷聽的戈工道和普林斯互相看了一眼，同時伸手遙指莊續騰，吐了吐舌頭，笑話他肉麻。

  “好了，別說這種話——沒證據，我不信。”莫甘娜指了指隔壁，然後擺擺手，說道：“看起來你腦子沒受傷，還能立刻想出這種話來騙人……不過你的身體很脆弱，剛才心跳和呼吸都快沒有了。”

  呃，剛才那是進入石柱大殿的副作用。進入大殿也要消耗影從能量或者法力，最早的時候，莊續騰還要攢一些法力才夠進去一次。隨著他在法力方面的進步，已經不在乎這點消耗，便忘了還有這回事。此次身體受傷，狀態跌到谷底，一不小心就超負荷了。

  “我試著加快恢復，弄巧成拙了。”莊續騰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說道：“現在我知道急不得，就不會再弄出那種事情，你就放心吧。我老老實實躺著，聽醫生的話。莫甘娜，你確定只要我憑借自身能力恢復好、離開醫院，你父母他們就不阻攔了？”

  “對。我把你的傷情報告給他們看了，他們覺得你很難活下來。我就提議將你轉移到我們家的定點醫院，用更好的設備和藥物治療，他們不同意。我就趁機鬧了一場。”莫甘娜哼了一聲，聲音中有一絲得意：“我提前找了家裡的醫生，讓他把你的狀況說得慘一些。”

  莊續騰撓撓頭，說道：“他們覺得我死定了，所以才同意和你打賭的？”

  “你想錯了，我父母又不是邪惡的人！”莫甘娜說道：“他們覺得可以借這次機會看看你的實力，衡量的方法就是看你之前的積累能不能讓你活下來。塔夫上校代表公司的力量，盡管沒有全力對付你，可那三拳也不是好挨的。如果你之前的積累不夠讓你恢復，就意味著你被淘汰，無法照顧你自己，那就無法照顧我。先說明白，我不認可這套理論，但他們就是這麽說的。”

  莊續騰用力點點頭，說道：“沒關系，我能明白他們的意思。現在來看，我勝算很大。別說他們了，就連主治醫生也沒想到我能恢復得這麽好。”

  “這還好？”

  “已經很好了。”莊續騰說道：“我有信心完好地走出去，恢復之前的力量，或許還能有所提高。當我昂首出去的那一天，咱們兩個是不是就可以……去領證了？”

  “不行，我要先驗貨，之後再說。你現在學會騙人了，我不能光相信你嘴裡說的話。”莫甘娜聳聳肩，後面補了一句，說道：“原則上，可以這麽安排。”

  “那就行！”莊續騰嘿嘿笑了兩聲，趕緊在莫甘娜臉紅之前改變話題。“對了，想要恢復得好，你得幫我做幾件事。”

  “等等，不能借助我家的力量！你忘了？”

  “當然沒忘！你先聽我說。第一件事，你把我受傷的事情給我妹說一下，讓她放心，但別讓她來看我。這裡是中間人、雇兵的世界，她別摻和進來。可以打電話，但只能用公用電話。”

  “懂了，這事沒問題，交給我吧。”

  “另外，去我家喂一下肉包，別把它餓壞了。把我的煙嘴都帶來——雖然不能抽煙，但是叼著煙嘴，能幫助我冥想以及打發無聊時間。”莊續騰想了想，補充道：“嗯……為了表明沒有借助你家的力量，我會付相應的勞務費給你。你別嫌少，一定收著！”

  “嘿嘿，我也是這麽想的。”莫甘娜眨了下左眼，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