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車撞破學院的圍牆，衝入正在舉辦誓師大會的人群當中，瞬間變成一團火球。

  負責拍攝全景的攝像機位於廣場外圍，距離爆炸點較遠，因此它將卡車衝進來以及變成衝天火光的瞬間全都直播出來。之後，強勁的衝擊波掀翻了攝像機，畫面中只剩下被火光照亮後又被黑煙籠罩的天空。記者、主持人尖叫著離開收音范圍，沒有人再能過來將攝像機扶起來。

  直播畫面被迅速切換回演播室，由於演播室也沒準備好，甚至連話筒都沒有聲音，於是又迅速插入廣告。好在作為主業的廣告早已駕輕就熟，非常順暢地切換過去，顯示出了相當難得地專業性。

  但是，大家一點都不關心廣告，非常想知道慶典現場的PCPD有什麽樣的後續。顧客紛紛催促店家切換頻道，或許其他電台還在繼續直播，或者有點新聞報道也行。莊續騰和莫甘娜目瞪口呆地盯著屏幕，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他們的專業視角來看，剛才的爆炸威力極強，廣場上的人很難活下來。

  “不逛了，我得過去看看。”莫甘娜立刻站起身來，對莊續騰說道：“跟我來，好嗎？我需要你。”

  “好！”莊續騰掏出兩歐元紙幣墊在冰激凌杯下當做小費，然後便跟著莫甘娜一起急匆匆向外趕。半路上，莫甘娜收到了來自總部的命令，也是讓她先向總機報告個人情況，然後前往警察學院支援。

  “坐我的車。學院那邊肯定封鎖了，你的車沒有警燈，過不去。”莫甘娜一邊通過短信向總機發消息，一邊說道：“總機的電話打不進去，只能用短信……這個時候怎麽能集中向總機匯報呢？笨蛋，真是一群笨蛋！”

  莊續騰沒有回應，他眉頭緊皺，心事深沉，而且不能給莫甘娜說。之前帕洛維奇給他送來兩個任務，可以任選也可以全拿。露西選擇了讓莊續騰帶隊截殺墓園幫八頭長老，然後以潛行能力不夠精銳為理由，將另外一個任務推掉了。

  那個任務是去墓園幫偷盜爆炸物——露西見過那個任務，她向莊續騰解釋自己為什麽推掉任務的時候大概描述了一下。除了不想暴露莊續騰他們的潛行能力之外，露西認為爆炸物的危險性太高，一旦失誤，墓園幫直接引爆，有可能葬送小隊全部成員。

  如果合理安排兩個任務的時間，莊續騰帶領小隊的確有希望將它們都做了，從而掙兩份錢。不過從事後看，兩個八頭長老讓莊續騰和戈工道都受了傷，極有可能影響他們在潛入任務中的發揮，所以從穩妥的角度考慮，推掉其中一個完全正確。如今，巨大的火光吞沒了PCPD的慶典與誓師大會，說不定將PCPD的管理層一網打盡，這種級別的襲擊一定會被追查到底，如果用的爆炸物真是帕洛維奇讓人偷過來的……

  莊續騰不寒而栗，他坐在副駕駛位置上一直抿著嘴唇，半句話都沒有。帕洛維奇膽子太大了，而且也太凶殘了，居然去炸PCPD。莊續騰和露西都以為帕洛維奇的目標是其他幫派，也就是用墓園幫的東西去炸血蝠幫、蒼火幫之類的，從而起到攪亂局勢、渾水摸魚的效果。

  沒想到……沒想到居然把PCPD給炸了……本來PCPD對付幫派的力量就很不足，必須得到鎮暴打擊分隊的支援才敢向幫派發起行動，如今這麽一炸，損失之後的力量不就更弱了？

  警車的紅藍光芒在臉上不斷掃過，絲毫不能打擾莊續騰的思緒。他認真思考和分析沛城各股勢力可能的變化與發展，從得失損益方面預估未來沛城的局面——他看到了一片混亂。

  “PCPD受到損失，只能收縮起來，先護住核心利益，支撐到招收新的警員、補充一定力量，至少看起來個頭還能說得過去。”莊續騰突然開口對莫甘娜說道：“PCPD的核心利益是什麽？是街頭的安全嗎？是工廠企業正常生產不受打擾嗎？還是一小部分掌權者能夠感受到PCPD的保護？”

  莫甘娜不知道莊續騰為何突然打破沉默，她心裡還想著爆炸地點的傷亡損失情況，惦記著是否有自己的同事朋友遇難。雖然心情煩躁，但她還是聽到了莊續騰的問題，然後努力地去思考。

  “PCPD每天都要處理很多事情，最積極的就是上城區或太平區的警務，總是務必完成，不能拖延，不能有投訴。我想，這一小部分人正好是給PCPD提供最多捐款，同時也能在政策方針上影響PCPD的人，他們比其他人更加核心。”

  莊續騰點點頭，說道：“一旦不能同時照顧各個方面，PCPD基本上會采取保護那些核心的策略。就算PCPD不想這麽乾，那些核心人士應該也會讓它必須這麽乾。所以，居民區、街頭、小企業、小店鋪，他們就只能自己直面幫派的威脅——大企業是不怕的，公司是幫派的爹，這個爹還足夠強，幫派動不了大企業。”

  莫甘娜點點頭，認為莊續騰說的沒錯。

  “如果幾個幫派能在這個時候控制住局面，耐心細致吸收PCPD讓出來的勢力，讓自己那套秩序管理體系站穩，那將是PCPD最難受的結果。但實際操作層面，幫派沒有那樣的管控力，混亂一定會滋生，而且越來越大。其結果就是：PCPD管不了，幫派把沛城弄得亂七八糟。”

  莫甘娜用力咬牙，說道：“這幾乎是必然的……沛城，要遭罪了。”

  莊續騰繼續說道：“鎮暴打擊分隊作為憲法市政府可以直接調用的最後力量，不得不直面沛城的混亂，收拾PCPD的爛攤子，與幫派直接戰鬥。我想，鎮暴打擊分隊也會受到不小的損失，甚至會傷筋動骨。但是鎮暴打擊分隊底子比較好，作風更具有軍事化素養，打出去、收進來都是拳頭，一定會比PCPD好得多。”

  有些話莊續騰沒說，比如鎮暴打擊分隊的帕洛維奇很可能就是這次爆炸的主謀。一方面，他的指控沒有證據，而且就算用證據指著帕洛維奇，他也不會承認；另一方面，莫甘娜知道這件事不會有任何好處，還有可能成為鎮暴打擊分隊的眼中釘。帕洛維奇那些人既然敢炸PCPD，就不缺一個莫甘娜。為了莫甘娜的安全，有些話必須爛在肚子裡。

  “如果鎮暴打擊分隊扛不住，還可以宣布緊急狀態，讓軍隊進入城區。”莫甘娜說道：“我覺得事情不會發展到那一步，況且憲法市政府可以向幾大公司求援。猩紅公司有個戰鬥用的執行傀儡，那東西或許能夠彌補PCPD的損失。”

  莊續騰點點頭，他也想到在大博覽會上見到的那個東西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沛城的秩序很有可能被全面顛覆。我最怕的其實是各方都覺得自己能在這場必然到來的混亂中佔到便宜，從而讓這個混亂不斷螺旋加強，最後把大家都絞死。作為當前最弱的PCPD，大概死定了。”

  “PCPD不會死，沛城憲法政府不會放棄這支力量。”

  “我說的死，指的是它完全失去作用，沒有再參與這次亂戰的能力。”莊續騰說道：“莫甘娜，我建議你暫時離開PCPD，比如請一個長假。現在……”

  “不行！”莫甘娜用力搖頭。

  “嗯，我明白你的態度，聽我說完想法，一分鍾時間就夠了。”莊續騰說道：“PCPD會收縮，PCPD的力量要等新學員上來才能恢復，但是PCDP現在最需要的其實是一個比他弱的倒霉蛋來墊背。在PCPD裡，你會被派去保護太平區；在PCPD外，咱們一起去削弱幫派，製造墊背的，給大家樹立目標，這樣才能幫到PCPD。”

  莫甘娜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開，說道：“原來你是從這個角度想問題的。我還覺得你想讓我逃跑……”

  “咱們之前約好的，閑暇時間去找幫派中窮凶極惡的家夥算帳。我都想好了，你出錢雇我，我掙了錢給你，這樣就不壞規矩了。”

  “不需要給中間人分成嗎？”

  “雇兵可以接私活，只是需要自己承擔風險，包括私活接多了導致中間人不開心的風險。但我覺得，露西不會管咱們兩個的內部循環，大概會覺得這是一種獨特的情趣。”莊續騰看向窗外，說道：“我覺得，只有跳出PCPD這個圈子，你才能幫到PCPD。它一直缺乏行動能力，這讓它很難自救了……”

  莫甘娜默不作聲，一邊開車一邊思考。他們穿過半個沛城，遠遠就看到警官學院裡面升騰的黑煙。周圍高層建築的霓虹燈光並沒有因為爆炸而停歇，那些幾乎赤裸、搔首弄姿的廣告投影也在繼續。它們與升騰的黑煙格格不入，偏又糾纏在一起，甚至那些投影廣告在黑煙之中穿梭，顯得更加生動。

  救護車和消防車幾乎將警官學校圍了個水泄不通，莫甘娜駕車很艱難地往裡開。她發現維持秩序的人太少，現場的混亂有愈演愈烈的可能，於是猛打方向，將車直接懟到路邊，就準備下去充當臨時交通指揮。

  “奈客，你的提議很好，但我想看看PCPD的行動再做決定。給我一段時間思考，好嗎？”莫甘娜拔下車鑰匙，在下車之前叫住莊續騰，對他說道。

  “當然好！”莊續騰指了指自己的肋骨，說到：“我需要一段時間恢復，調查這次事件也需要時間，各方勢力由觀望轉為行動更需要時間……莫甘娜，現在開始要非常注意自己的安全，幫派以及其他勢力都會想從PCPD殘缺的身體上吸血，他們一定會嘗試向內滲透。你不僅要小心前面的風險，也要防備背後的尖刀。”

  “我明白。”莫甘娜努力擠出一個笑容，說道：“在PCPD的每一天，我都記住了培訓期間最重要的那堂課：小心自己人。”

  她說完就推開車門下去，繞到車子尾部打開後備箱，從深處拽出一個小皮箱。裡面是警服，莫甘娜脫掉約會用的裙子，直接換上警服，然後將肩章、警標以及其他標識身份的物件裝上。箱子裡還有一套備用的執勤器具，包括嶄新的肩掛對講機以及手銬、電擊棍等。

  “可以自己花錢多買一套，於是我就多買了。我只能買自己的號碼，所以沒有你能穿的。”莫甘娜最後戴上帽子，立刻進入角色，她說道：“你跟在我旁邊，注意為我觀察周圍。咱們先疏解交通，確保急救通道暢通。”

  莊續騰點點頭，便跟著莫甘娜行動。有人指揮就比沒人好很多，先有良好的秩序，之後才有工作效率。

  救護車與消防車具有優先通過權，這一點沒得說。但是接到總部命令，從各個地方趕來支援的警車才是真正的問題。它們數量太多了，一旦在裡面形成擁堵，很快就會擋住進出的所有空間，救援也就成了無稽之談。於是莊續騰主動申請去裡面進行偵查，了解情況，盡快給莫甘娜提供建議。

  偵查和形成行動方案是莊續騰最擅長的事情，他很快帶來了裡面的消息。“已經有擁堵的苗頭，警車不能再往裡走了，必須在那邊……”莊續騰手指著道路前方五十多米左側的方向，說道：“那裡有個四層停車場，很空，趕來支援的警車往那裡停。”

  莫甘娜點點頭，立刻開始行動。她攔住警車，要裡面的人員下來給她幫忙。現在也管不了誰的職位高，只要車裡的人沒有總部直接命令，那就必須聽莫甘娜的——她假裝自己有總部的授權，可以在這裡安排臨時任務。

  一個虛假的命令鏈也比沒有命令鏈要好，更何況莫甘娜的指揮有明確目的，安排的任務也不難。她很快就“忽悠”到四個幫手，讓他們兩兩一組，沿途指揮車輛。而她自己則肩負起最麻煩的那部分工作：到停車場門口攔住所有警車，讓他們去裡面停。

  肯定會有些心急火燎想去爆炸現場幫助親朋好友的，他們的心情可以理解，但人能過，有可能堵住路的車子不行。有些人能夠理解或者服從，有些人心情鬱積就朝莫甘娜發泄，指責她沒有攔住爆炸卡車，結果還有臉在這裡攔PCPD的警車。

  莫甘娜以最大的耐心解釋，莊續騰則在她身後，晃悠著手裡的影從槍。還好，只有小麻煩，總算沒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