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沛城“新世代家具城”，逐月之星雕像旁的長椅上，坐著一個漂亮的女人。

  莫甘娜今天穿了一身墨綠色的過膝長裙，腳下是深褐色的長靴。她買了一份今天的晨報，打發著等待莊續騰趕來的這點時間。兩個人約好早上八點半，家具城一開門就進去。現在是八點十二分，她來早了，不過她相信莊續騰也會來早點的。

  這時，她耳邊傳來一個有些沙啞的男性嗓音：“美女，一個人啊？搭個訕吧？”

  莫甘娜抬起頭，看到莊續騰，便明白是他故意變幻聲音來逗自己玩。“亂搭訕會把自己小命搭進去的，你還準備繼續嗎？”

  “我是不會停的！”莊續騰恢復平常聲音，笑了起來。“你來的挺早啊！我以為就我會提前過來偵查一下的。”

  “嗯？你提前來家具城看過了？”莫甘娜眯起眼睛，說道：“不怕提前破壞興致嗎？”

  莊續騰搖搖頭，說道：“我的確打算提前過來踩踩點，至少了解一下哪一層都賣什麽的，哪些性價比高。不過這三天接了個雇兵任務，我就沒能成行。”

  “你這三天還去做任務了？完成了？”莫甘娜見莊續騰點頭，便感歎道：“效率真高。三天之前咱們兩個分開的時候，你還不知道有任務吧？”

  “不知道，我是之後被叫去的，一個比較緊急的活兒，好在完成了，沒耽誤今天的事情。”莊續騰笑著撓撓頭，然後指著自己肚皮說道：“對了，今天你別動這一部分。任務中受了些傷，現在綁著繃帶。如果撞一下就有可能撕開傷口，我還得再去縫合治療。”

  莫甘娜輕輕將手放上去，皺著眉頭問道：“嚴重嗎？你很少受傷的。”

  “沒事兒，過上一段日子就能痊愈，最多會在肚皮上留一道傷疤，沒有其他問題。大概就在這個位置……”莊續騰用手指了指，那是個大概有五厘米長的橫切線。“對手的刀很隱秘，劃破空氣都沒有聲音，還能用手臂的陰影進行遮擋，確實很難防范。也就是我吧……如果換成道哥，他的肚皮就會開一道大口子，說不定腸子都流出來了。”

  “噫！這也太危險了！你確定不用休息？你的傷口能陪我逛街？”

  “沒事！我確定。醫生建議我緩步行走，稍微加快一點身體的循環，好讓我喝下去的營養劑能夠更充分運轉。深蹲、仰臥起坐和大跳之類的動作不要做，猛地擰身也不行。總之呢，今天我就當個普通人，全靠你保護了！”

  莫甘娜歪著頭想了想，說道：“好吧，我會盯緊你的！如果覺得需要休息，咱們就休息。今天是來逛的，只要多看看就行，不需要一天之內全買下來。”

  “啊？還要好幾天啊？”莊續騰撇撇嘴，擺出一副痛苦的表情，怎麽誇張怎麽來。“我就提個小要求：能買個冰激凌吃嗎？”

  “哼！先逛一會兒，我給你買！”莫甘娜向前伸出手，讓莊續騰把她拉起來。兩個人看時間差不多了，就向家具店走去。

  一路上，莫甘娜一直關注莊續騰的狀態，擔心今天的活動會扯到他的傷口，或者疲勞減慢他的恢復速度。她看了好一會兒，發現莊續騰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走路姿態等身體行動與往日無異。她有點懷疑莊續騰是不是沒受傷，於是把他拽到消防通道，掀開衣服，要親眼看一下情況。

  “呵呵，這裡有攝像頭，你不用這麽著急吧？而且我受傷了，活動受限，哪怕你在上……哦，你看到繃帶了？”

  莫甘娜找到了繃帶，它們在莊續騰的胸腹部纏了七八圈，壓著下面散發著藥味的大型“創可貼”。來自教會的女巫湊過去嗅了嗅，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還真是草藥……這是用的什麽配方，好奇怪。我只能聞出六種物質，剩下的就不行了。”

  “厲害啊！你用鼻子就能聞出六種？一共才九種主要的東西……”莊續騰說道：“這是師父留給我們的配方，與武技配合使用，能夠加速我們的恢復。之前一直湊不齊材料，最近露西比較給力，總算弄齊了。道哥親手配的，用起來感覺很舒服。”

  “真受傷了……我看不出你活動受到影響。”

  “這也是武技的一部分：身體控制。”莊續騰將衣服放下，笑著說道：“我或許有些事情不會和你說，但是和你說的每一件事情都不會騙你的。”

  莫甘娜撇撇嘴，她對莊續騰這句話不是完全滿意。突然，她想起一件事來，說道：“滿腦子都是家具，沒能聯系起來……你在這三天內做了個什麽任務？墓園幫那件事是你乾的吧？”

  “墓園幫出什麽事了嗎？我有兩天沒看新聞了，你……”莊續騰指指自己耳朵，示意這裡可能有別人聽。他拽著莫甘娜離開樓梯間，向著商場裡的冰激凌店走去。

  兩個人來到冰激凌店，莫甘娜沒有食言，買了兩個大份冰激凌，兩個人躲在角落一邊吃，一邊交頭接耳。“我昨天沒上班，但是回了一趟局裡拿東西。我聽說墓園幫的八頭長老在路上被人攻擊，一共死了十六個人，凶手逃之夭夭，一點線索都沒留下。你乾的？”

  莊續騰叼著冰激凌的杓子，緩緩閉上眼睛，算是承認下來。

  “喔……沒趕上，下次記得叫上我。”莫甘娜低頭皺著眉，仔細想了想，說道：“我沒看卷宗，只聽到一些消息。兩個八頭長老是真的嗎？”

  “兩個八，兩個七，六個五，其余都不入流，就不算了。”莊續騰說道：“大部分都沒有多少難度，就是在其中一個‘八’那裡吃了點虧，肚子挨了一下。總體感覺還行吧，沒有遇到太大的抵抗。前後一共用了十五分鍾，算是一次成功的突襲。”

  “呼……十五分鍾，真夠厲害的。這下墓園幫可頭疼了，已經死了這麽多高層，這可是以前從未發生過的事情，真不知道他們會怎麽應對。該！墓園幫早就該有這種報應！死得好，死得還是少了！誒……你能給我講講這次行動嗎？”

  “沒什麽好講的，就是我們事先做好了準備，等他們的車輛過來，在路口附近從側面撞上去，然後乒乒乓乓打起來就行，毫無技術含量。”

  “兩個八頭長老都掛了，你還說沒有技術含量？”

  “這種行動在我來看就是依靠蠻力打贏了，沒什麽意思……別誤會，不是說沒什麽挑戰或者沒什麽意義，只是單純在說這個任務不廢腦子。”莊續騰吃了兩口冰激凌，然後說道：“唔……對了，PCPD那邊對這事兒怎麽說？你聽到消息了嗎？”

  “我昨天回去的時候沒有停留，拿了東西就跑，所以沒有打聽。你也知道，我正在想辦法調走肯特，加上已經請假了，所以不便露面。萬一碰見緊急任務，再把我給叫走了，那豈不是虧大發了？”

  “也對……”莊續騰緩緩點頭，說道：“我聽說PCPD今天要搞個慶祝活動？”

  “對，今天是沛城警校的成立紀念日，不少名人會出席，還拽了好多警員去現場。唉，我挑這個時候請假也是為了躲開這個破活動。警校150年怎麽了？現在都沒有光明教會的紀念節日了，它一個警校有啥可慶祝的？”

  莊續騰啞然失笑，他真沒想到整天把“我是女巫”掛嘴邊的莫甘娜，居然會想著紀念一下教會。他有點拿不準這個女巫到底是挺教會派的，還是倒教會派的。在歷史上，光明教會沒少逮捕、審訊和迫害女巫，宗教審判所曾經猖狂了一個多世紀，過了很久之後才撥亂反正的。

  “女巫是性格，教會是身份，兩者並不衝突。”莫甘娜早就形成了一套邏輯嚴謹的說辭，估計沒少在她家人面前使用。“如果你詳細研究了教會的歷史，你會發現它在幾千年裡犯下的錯誤加起來——我指的是沛城本地的教會——也比PCPD這一百五十年少得多。你說說，就這種水平，還有臉紀念呢！”

  莊續騰笑了起來，然後指著隔壁麵包店的電視，說道：“不止有臉紀念，還直播呢！你看看那個標題：PCPD正義必勝誓師大會。”

  “正義必勝？還誓師大會？”莫甘娜乾脆轉過身去，眯起眼緊盯電視機。隔壁沒有開聲音，只能看滾動字幕以及記者的口型。為了紀念警校150年，PCPD召集了大批警員齊聚警校的操場，排成整整齊齊、黑壓壓的一片。台上，布魯爾·佩斯局長正在慷慨激昂地講著什麽，看他不斷向天空揮舞的拳頭，似乎是某些很激動人心的事情。

  “原來把他們叫去值班就是為了乾這個啊……”莫甘娜長舒一口氣，扭過頭對莊續騰說道：“幸虧我請假跑了，嘻嘻。”

  莊續騰笑著點頭應和，把冰激凌遞給莫甘娜，然後說道：“這種活動沒任何意思，逃了就對了。我對佩斯這個人並不看好，不能看他說什麽，只能看他做什麽。還記得上次他這麽激動是什麽時候嗎？打擊藍野人！打了半天，大幫派全都賣安全藍了。”

  提到安全藍，莫甘娜垂下頭，情緒有些消沉：“我完成檢驗了，安全藍和藍野人像是一種東西，但底層至少有5%以上的差別。我不能說它們就是一種東西……”

  “才5%，不多啊！”莊續騰有些不理解。

  “5%就不少了，你要知道那些血脈覺醒的人，與其他人的差別也就不到千分之一。”

  “喔……這方面我不懂。”莊續騰捏捏鼻子，說道：“得到這個結果，接下來咱們要做什麽？”

  “我還在還沒想好。”莫甘娜捏緊拳頭，說道：“我不相信幾大公司突然轉性，藍色晶體就這麽改成安全藍了。分析實驗做出的結果比我預想更複雜，這5%的差別到底有怎樣的影響，我只能去做生物實驗。”

  “還要做實驗？”莊續騰問道：“需要什麽儀器嗎？”

  “不是儀器，而是觀察對比實驗。我沒辦法像大型公司那樣建立超級生物實驗室，招募志願者，進行各種藥理研究。我的行動必須秘密進行，一旦被盯上，也是一大堆麻煩。嗯……我還沒想好怎麽做，你現在也別問我了，等我想好了再說吧！”

  莫甘娜沒能通過實驗室檢驗方法證明安全藍和藍色晶體一脈相承，便不能指控幾大公司將毒品偽裝成藥品販賣。換個說法，公司的技術比莫甘娜想得更厲害，在安全藍上用的心思更多，於是簡單證明的路沒走通，只能用更麻煩的辦法了。

  所謂麻煩的辦法就是生物藥理實驗，仔細觀察安全藍如何影響人體，短期、中期、長期的結果都是什麽，還要設置對比組，采樣覆蓋性要好，還需要雙盲。這樣折騰就很麻煩了，莫甘娜的“小作坊”不可能在公司的視野之外完成這種規模的實驗。

  每個人都有頭疼的事情，不止是趴在椅背上稍顯疲憊的莫甘娜有心事，正在慷慨激昂的佩斯局長一樣有心事。他的心事，在於最近一連串與墓園幫有關的混亂。城外的訓練基地、城內的大打出手，再加上昨天上午兩個八頭長老被伏擊身死。這些事情，全都給PCPD帶來了巨大壓力。

  倒不是說墓園幫不該死，他這個局長還要給墓園幫報仇似的……他並不在乎墓園幫死多少個，哪怕兩個八頭長老性感靚麗，曾經和他發生過一些精神上的糾葛聯系，這都是逢場作戲，影響不了他的內心。關鍵在於沛城不能亂，安全藍等新發明在沛城首發，一定要讓它們能夠扎穩根基、蓬勃發展。亂，對誰都沒好處，嚴重影響他的錢袋子。

  聽到消息說，憲法政府那邊也有些說客正在行動，試圖推出一些可能會影響PCPD考核的新政策，甚至還想把他這個局長換個位置？一想到自己還要處理這些破事，他的心情就不那麽好。

  不過今天的發言不錯，向全體市民展示了PCPD與不法幫派戰鬥到底的決心，這絕對可以緩解憲法政府那邊的壓力。接下來，還可以……

  正在這時，佩斯局長聽到一陣車輛轟鳴的聲音。是誰這麽不給面子，非得在會場外面駕駛重型車輛？突然，引擎聲被砰砰轟轟的撞擊聲掩蓋，伴隨著“轟砰”一聲巨響，一個撞歪了半邊的卡車頭撞穿圍牆，向著正在檢閱的操場衝來。

  隨後，無聲的光一閃，佩斯局長覺得一股大力迎面拍來，之後就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