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川死死攥著帶血的發冠,步伐沉重地去尚書房找紹皇。
彼時紹皇已是一臉憔悴,眼下黑黢黢的,見賀川過來,他眼底多了一絲光亮,啞聲道:“可有找到太子?”
“沒有,”賀川黯然地將發冠雙手捧到紹皇眼前,說道:“今早在宮門口找到的,太子殿下怕是已經”
紹皇腦子裡嗡的一聲,一把搶過發冠,摩挲著上面顏色過於深沉的血汙,忽然渾身顫抖起來。
“朕的太子.朕的太子”他沒再像前些日子一樣發火,而是突然失了心智,不停的喃喃自語。
賀川擔憂地道:“陛下保重龍體啊。”
他這乾巴巴的話紹皇當然沒有聽進去,他重複著太子的名字,多日的疲憊和焦心隨著崩潰一同向他襲來,紹皇一下子暈倒了。
賀川一驚,一個健步衝上去扶住紹皇,喊道:“快傳太醫!”
紹皇暈倒的消息在后宮裡傳開,同樣憔悴不已的皇后不得不帶頭去看他。
彼時紹皇已經躺在柔軟的龍床上,卜作聖正專心致志地給他診脈。
眾人不敢打擾,半晌,卜作聖皺著眉頭道:“陛下休息不足,受的打擊太大,身體虧空,須得好好修養一陣才行。”
這只是表面上的話術,實際上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讓紹皇的身體大不如前,可不是一句身體虧空能說得清的。
此話一出,一種嬪妃立馬開始演戲,跪在地上柔柔弱弱的哭起來,一副沒有陛下不能活的樣子。
不知道哭了多久,反正是戲演足了眾人才開始說話,最終是皇后敲定了規矩,諸位嬪妃輪流照顧皇帝。
其實照顧皇帝根本沒有她們什麽事,全是由宮裡的下人來辦,但表面上的功夫還是要做的。
皇后頂著很有可能到來的喪子之痛,坐在龍床邊守著紹皇,一直到夜半時分,紹皇才悠悠轉醒。
下人們早就點好了燭燈,寢殿裡還算明亮,紹皇看到皇后憔悴的臉,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道:“皇后,朕對不起你。”
皇后心裡咯噔一聲,她現在最怕紹皇道歉,他一道歉,不就代表太子回不來了嗎?
皇后再也維持不住端莊,一下子淚如雨下,淒厲地喊著:“仁兒,本宮的仁兒。”
她哭得如此崩潰,以至於外面的宮女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更何況是連續遭遇喪子之痛的紹皇呢。
紹皇動容地看著自己的妻子,握住她的手道:“是朕沒有保護好仁兒。”
皇后雖是悲痛萬分,但依舊要先哄著面前的九五之尊,怎麽能讓紹皇在她面前道歉呢?
於是她抽泣著道:“不怪陛下,這或許是仁兒的命數吧,陛下還是要快些養好身體,別讓臣妾擔心才是。”
紹皇聞言微微點頭,忽而投來幽深的眼神道:“皇后,你說這世上真的又命數嗎?”
皇后被問得一愣,乾巴巴地答道:“臣妾不知,臣妾不過是盡職盡責做好分內之事罷了。”
紹皇神色木然,眼神看向天花板,又好似透過天花板看著別的東西,回憶似地輕聲道:“朕還記得幾年前,天師跑到朕跟前說他測到妖星降世了,那時朕絲毫不信,可如今,朕的兒子卻是一個個先走了。”
他看向皇后道:“朕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皇后看著昔日殺害自己全家的紹皇露出脆弱的一面,忍著心裡翻湧出來的一點惡心到:“陛下若是起了疑心,等身體養好了再把天師傳進宮問問就是了。”
紹皇聞言,微微點頭道:“皇后說得是。”
好不容易熬過今晚,皇后終於回到鳳棲宮,一到寢殿,她再也留不住最後一絲體面,渾身就像被抽走了力氣,跪倒在地上淚流不止。
鳳棲宮的下人們不敢打擾,隻盼著皇后能早點走出喪子之痛。
好在后宮嬪妃夠多,輪了一遍紹皇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紹皇出來第一件事,就是給太子辦了喪禮,他瘦了很多,龍袍披在身上竟然有些松垮,他臉色蒼白地看著滿宮的白綾,頹然地靠在龍椅上。
太子駕崩就是天大的大事,整個京都都陷入哭喪的氛圍中,雲遙無所謂地在家裡吃著大魚大肉,和宅子外面簡直是另一個世界。
她又夾起一塊紅燒肉,感歎道:“喪禮辦得真快。”
服喪期一直持續了半個月,不知不覺見,秋天悄然來臨。
當第一片楓葉落到地上,小阿擎嘗試著拿起平日雲遙用的大掃帚,在院子裡忙活起來。
他一邊掃,黑蛋一邊追著掃帚咬,似乎以為小阿擎在和它玩。
皇宮裡,紹皇坐在早已被收拾好的尚書房,對李福道:“去把天師請來。”
李福心裡咯噔一聲,反覆回味自己沒聽錯,才彎著腰從尚書房退出去。
不多時,趙風眠一身繁雜的白袍,恭恭敬敬地出現在紹皇面前。
紹皇歎了口氣,問道:“妖星的下落查得怎麽樣了?”
趙風眠愣住,隨即眼前一亮道:“還沒有查到,此事需要有陛下配合才能事半功倍。”
這些年他一直想找到妖星,奈何京都人口眾多,紹皇又不信,因此一直沒有進展。
現如今紹皇竟然主動把他傳喚進宮詢問此事,也就說明陛下信了。
思及此,他眼神有黯淡下來,因為紹皇的改變很可能是兩位皇子相繼駕崩換來的,若他能早點找到妖星,或許這一切就能避免了。
紹皇問道:“需要朕如何配合你?”
趙風眠微微抿唇,繼而嚴肅地道:“臣需要陛下的龍血,才能佔卜到有關妖星的線索。”
紹皇絲毫沒有猶豫,轉頭就要叫李福去拿刀,趙風眠一驚,趕忙攔住紹皇。
他道:“只需要陛下的一滴血就好,不過需要陛下隨臣去天師殿一趟。”
紹皇沉默了一瞬,緩緩站起道:“擺駕天師殿。”
半個時辰後,禁衛軍浩浩蕩蕩地擁簇著紹皇來到天師殿,弟子們見狀,紛紛出來行禮。
紹皇看向趙風眠,漆黑的眸子沒了以往的氣勢,淡淡地道:“帶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