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家遠在陽城以南，但也就是不到十天的路程，並不是天遙地遠不能去。”

  “還有周氏，也是一樣可以回娘家走走的，這些年辛苦她們了。”

  老祖宗言語感慨，這是他兒子的妻妾。

  他兒子去世十幾年，妻妾守寡守節便有十幾年。

  如今孫輩都漸漸成長了，她們出府走走、回回娘家，於情於理也該寬松些。

  龍椅上那人，這麽多年來也該看到他們陸氏一族收斂鋒芒、退避三舍的態度了。

  老祖宗說完，看了陸微雨一眼。

  “是，等回府後，微雨會轉達老祖宗的話。”陸微雨連忙恭敬應諾。

  “擇日不如撞日，你母親難得出門，就不要急著回府了，跟我們回林家莊小住幾日也好。”

  林老將軍這時也笑著打起了主意。

  既然陸老頭已松口，他的寶貝女兒也該出門了。

  這幾年不知哪個天殺的下了毒，一到入冬就開始重病，曲老頭也只能保住不出事。

  雖說一年年熬下來了，他女兒每年熬病的辛苦卻是真真實實的。

  他和老妻心疼女兒，卻也只能叮囑兒子兒媳多看顧一些。

  他們在莊子上還要裝出一副看淡世事、安養天年的姿態。

  若他們回了城，就不只是看這女兒，宮裡那個女兒也要去看。

  可是他並不想見到皇帝。

  當然也不想讓皇帝和中宮那位以為，他們林家又開始活動起來了。

  如今朝上風光的武將家族，並非他們定國將軍林家，而是皇后的娘家陳家。

  陳家執掌著如何的兵部和北大營。

  還有三皇子的外祖和四個舅舅，如今的禦林軍統領、西大營和西境戍守。

  而南大營和兵部，原本是初代武昌伯也就是老祖宗陸千鈞執掌。

  其子陸霆之是禦林軍統領。

  陸霆之死後，陸千鈞以年邁、思子神傷為由，交出了南大營兵權，不願再操勞。

  在其妻白氏不久後也撒手人寰，他更是心灰意冷，卸下兵部尚書一職，從此長居城外。

  再沒回過京城。

  表面上也不再與舊部舊友們往來。

  只有林老將軍隨後搬到林家莊，他們在城外到是時常走動。

  這些，都是不管哪方勢力隨便一查，都能查得到的。

  而陸霆之的嫡子和庶子，都是從小就不愛習武的，也無領兵之能。

  更是在陸天堯的多年努力下，將武將門庭變成了經商的富貴世家。

  加之陸微雨這一輩兄弟姐妹又都年紀太小。

  因而，原本還忌憚著武昌伯勢力的那些人，便知道如今的武昌伯一脈，不足為慮。

  而定國將軍府，接手了南大營，以及原本就管著的東大營。

  太子勢力接掌了兵部，三皇子勢力接掌了禦林軍。

  而林家接掌南大營，也代表了林妃的靠山。

  相當於曾經風光的武昌伯勢力，被三家瓜分。

  陸家除了一個世襲武昌伯爵位，以及族中出了兩個在南大營漸漸有些小名頭的後輩。

  可謂早已風光不再、勢力不存。

  而這，也是皇帝擔心武昌伯扶持蕭雲璋，而成為隱患。

  初代武昌伯退了、二代武昌伯死了、三代武昌伯只會做生意。

  蕭雲璋沒有勢力靠山，又是京城有名的病罐子，自然也就像猛虎無牙，只能混日子了。

  蕭雲璋自己的外祖家只是書香門第。

  當年母親突然病逝之後，在皇帝立了側妃為後卻未追封正妻時，就自請致仕、告老還鄉。

  早已不與京城聯系了。

  皇帝的變心毀諾，林老將軍早就看不慣了。

  只不過是為了蕭雲璋的將來，而不得不暫時退讓。

  否則憑陳家、還有那個什麽張家？
  算個屁！
  真要上殺場，這兩家定會首先求饒，如今也不過是靠著嫁女謀些風光罷了。

  雖然他家也嫁女了，但那能一樣嗎？

  陳家和張家是靠著女兒崛起的。

  他們林家，卻是皇帝登基後有意拉攏而下了聖旨，林家不能違抗旨意。

  當然，皇帝也利用林家，達成京畿之地的兵權平衡。

  讓林家與陳家、張家互相製衡，確定龍椅安穩。

  宮裡也只有這三家是顯赫的武將門第，其余後妃則是文臣之女。

  如今老頭們在莊子上過慣了逍遙閑適的日子，也不屑回京城與那些勢力周旋。

  但是林老將軍來寺中兩天，還沒見著他的寶貝女兒呢。

  他想接人回莊子上小住，老祖宗陸千鈞卻提醒他。

  “寺中應是沒有眼線，但不保證香客中沒有瞧見了她們的。”

  “等天堯回來，讓他帶媳婦去莊子上小住幾天便是。”

  “女婿陪媳婦回娘家本就天經地義，瞧著也自然一些。”

  其實他們一直有懷疑，女兒（孫媳）突然重病，是宮裡有人搗鬼。

  就怕陸家與林家走得太近，最好是因此生嫌而成恩怨。

  何況老曲早就查出來病灶是毒。

  這毒也神奇，一入冬就開始病，來年春夏只要熬過來了，靜養便可無礙。

  再到入冬又繼續重病，如此循環煎熬。

  就算哪一年沒有熬過去，也不會讓人生疑。

  若是放任不管或是沒有查出來是病更是毒，恐怕也熬不過這麽多年。

  便是一兩年就病逝，也是合理的。

  但有老曲這個名醫在，醫術與這病例就一直在互相拉扯，可惜的是沒能查出蛛絲馬跡。

  便是懷疑，也不能直接質疑，只能默默放於心中。

  但是忍了這麽多年，就算以名醫的醫術將病治好了，下毒之人也只能再尋機會。

  又或者說，這些年並不是沒有來尋機會。

  只是經歷了那一次，陸天堯將家裡護得水泄不通。

  又演一出縱容妾氏作妖、明面兒上瞧著也沒那麽重視陸夫人的戲碼。

  伯府後宅不寧，妾氏坐大、嫡庶不分。

  外界關注的人也瞧起了熱鬧，對伯府的戒備反而少了些。

  一不小心，伯府嫡女突然崛起，護母懟父、代母掌家。

  一下將明裡暗裡的目光從陸夫人那邊，吸引到了嫡女這邊。

  陸微雨年紀雖小，但她自小習武又學醫，實力遠超外界評估，又有長遠目標。

  因而，老祖宗也放心讓她去折騰開鋪經商之事，對她執掌伯府庶務也持支持態度。

  同時，陸微雨展露鋒芒，陸夫人靜養就少了許多麻煩事兒。

  趁機回娘家小住，應該也不太招人猜測。

  畢竟陸夫人如今不掌庶務了。

  一個又熬過一冬身體剛好轉的病婦人，想回娘家走走這很合理吧？

  但這必須是陸夫人隨陸天堯回娘家，這是正常合理的章程。

  若是由林家來接，甚至是老將軍的意思，多少就有些埋怨伯府和陸天堯的意思了。

  同時，也顯得陸夫人失了體面，不更坐實了在伯府不受寵、夫婦不和？
  陸天堯就算曾經縱容了妾氏張狂，也不願意讓人覺得他夫婦關系不好呀。

  這是伯府體面。

  老祖宗的意思，是讓孫子孫媳正常地回娘家，去陪娘家父母小住聚一聚。

  林老將軍想了一下，就同意了。

  “那你先回，等天堯回來，我叫他上來說話。”

  林老將軍知道陸天堯今天一早回了京城。

  就看今晚趕不趕得回來。

  其實他也可以悄悄下山去見女兒。

  只不過，香雲寺坐落在前山半山腰，地方也大，每天香客來來去去的正是人多眼雜。

  婦人們在寺中禮佛、到處閑逛，肯定早就被不少認識她們的人認出來了。

  而他是與陸叔先後到的，直接從另一側的小路直奔後山。

  這座山頭是閑人勿近的，歸雲禪師清修之所，山下都是有武僧守護的。

  無視禁行牌而越界的定然不是好人，自有武僧出面阻止。

  也就陸微雨幾次帶人上來，沒人現身阻止，因為都認得她。

  何況還有悟塵在半道上等著？

  因此，兩個老頭來兩天了，只要他們不去寺中，就沒人知道他們來了。

  表面上來看，也就是林老夫人、林夫人和陸老夫人、陸夫人她們兩家女眷來進香禮佛。

  京城權貴家眷來名寺進香禮佛，不也是很正常的嗎。

  甚至，林老夫人多年在莊子上住著，恐怕是沒人認得她了。

  陸老夫人在素心堂也是常年不見客、不出門、不赴宴應酬的。

  一般香客和如今風光的權貴家眷，誰能認得出來？

  不過是通過林夫人、陸夫人還有陸微雨這些人，才能辨識一二罷了。

  老祖宗沒多久就走了，除了跟著他的幾個護衛，也沒人特地相送。

  歸雲禪師甚至還在品著茶。

  大有客來了“請坐”、客走了“保重”的一切隨你、隨緣之意。

  只不過很快，歸雲禪師的目光落在棋盤上未完之局上，神情懊惱。

  “我就說陸老頭怎麽跑那麽快，這棋要再下著，不出十步他就得輸了！”

  林老將軍正想著要不要夜裡先去見見女兒，猛一聽老和尚的抱怨，忙朝棋盤上看去，也不由笑了起來。

  陸微雨見狀，也打算開溜了。

  “太師叔可還有什麽吩咐？我還是帶小的們去山腰上看落日去。”

  “若在這兒看了，下山時山道又暗了，她們沒走慣的。”

  “去吧，我原本也沒什麽事兒，有事兒讓悟塵跑就是了，反正他也閑不住。”

  “是你老祖宗想見她們，才讓你帶人上來的。”

  歸雲禪師笑著解釋了一句，就去整理棋盤。

  這一局沒下完，但勝負已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