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洛夕瑤抱著一個遍布古怪紋路的陶罐，“他追著我們忽然不見蹤跡的時候，我就知道這個人不簡單。”

  在紫雲觀外，京都府尹帶著西大營的兵馬圍住他們卻沒有抓他們的時候，洛夕瑤就已經有所懷疑了。

  東、西大營有守衛京畿的重任，非必要絕不輕動。

  寧馨公主的出身、地位非比尋常，西大將軍親自帶兵馬出營，也不是說不過去。

  可那是什麽時候？
  別說那個時候，便是眼下，東齊都陷在內憂外患之中。

  漠北大王病重，又有國師參與政權爭鬥，一時顧不上東齊；西蠻如今也正在政權交接的關鍵時期，可這不代表東齊就一切太平了。

  漠北和西蠻的困局是一時的，待他們騰出手來，只要抓住東齊的弱處，定是要衝上前來狠狠撕咬出一大塊血肉的。

  也正因為如此，東齊帝才不想將事情鬧大，想盡可能安靜地解決京中的暗局。

  東、西大營一動，便會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京城只有禁衛和京都府的兵馬，正是乘虛而入的好時機。

  她能看出來，東齊帝又怎麽會不明白？

  可東齊帝卻仍然走了這一步棋。

  這說明什麽？
  說明寧馨公主還有她洛夕瑤在京中所造成的麻煩在東齊帝眼中根本算不上什麽！或者說，同皇權相比，不算什麽……

  洛夕瑤挾持寧馨公主順利從西大營地包圍中離開，不過是東齊帝給西將軍找的一個光明正大出京的借口。

  東、西大營以營救寧馨公主是虛，圍住京城在關鍵時刻衝進去裡外合圍、甕中捉鱉才是真。

  “西將軍出現在這裡，是京城的暗兵都被拔除了？”察覺到陶罐裡的小東西不安分，洛夕瑤屈指扣了幾下，“便是解決了榮慧大長公主，西將軍也不該這麽快出現在這裡……”

  賀蘭臨漳握緊手中長刀，看了她一眼後，又看向紅明、白水等心腹，“寧馨被我們帶出來，沒有機會吐露我的身份，只有你們……著實不值得東齊帝如此興師動眾，那麽，值得他如此做的，便只有榮慧大長公主了。”

  倘若東齊帝早就知道縉雲山脈中的秘密，絕不會等到今日才行動。

  對於東齊帝，賀蘭臨漳自認為還是了解的。

  如此產量豐富的鐵礦，如此空曠能養兵的秘密之地，他絕不會放任榮慧長公主就此做大。

  可見西將軍出現在這裡，最大的可能便是追著什麽人過來的。

  什麽人值得西大營緊追不放？
  必是榮慧大長公主無疑。

  “西大將軍不可能是榮慧大長公主的人嗎？”洛夕瑤蹙眉問，“榮慧大長公主在東齊經營日久，能籠絡朝臣，為什麽不能籠絡西大營？”

  賀蘭臨漳搖頭道：“她若能籠絡東、西大營，還會等到今日？”

  洛夕瑤想了想，點頭道：“也是。可如此一來，我們一旦出去，要面對的很可能是前有狼後有虎的局面了。”

  可這些都不是她最擔心的。

  “其他都好說，白延文著實超出我的預料。”洛夕瑤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幽深漆黑的山腹，仿佛看到一張帶著腥氣的血盆大口，隨時會衝過來將他們吞沒。

  白延文逃了不假，可他真的逃出去了嗎？
  這個出入口是洛夕瑤故意留下的，當然不會用鐵水將石門封死。

  可她依然在這裡做過一些安排。

  洛夕瑤的視線掃過地面，掠過石門，最終落到能開啟石門的機關上，上面一絲痕跡都沒有，可見白延文並沒有從這裡出去。

  不。

  想到翳螟之蟲，洛夕瑤又搖擺起來，白延文能控制翳螟，是否也能控制線蟲？他又是否只會她知道的這些手段？

  倘若不是……他避開她設下的陷阱無聲無息出去，也不算什麽？
  洛夕瑤自問也做得到。

  賀蘭臨漳同她並肩而立，忽然拉住她冰涼的手，“不用想太多。既不能逃，便去迎戰。西大營的兵馬不少，可他們一路來此，不可能沒有折損。我們雖有老弱殘兵，可真拚殺起來，我們的人數也不少毫無優勢。”

  洛夕瑤沉默片刻，忍不住壓低聲音道：“別說笑了。便是人數相當，我們都未必……算了！有我二伯父，寧馨公主的死定已天下皆知，二皇子在魏縣失蹤，三皇子也出現在此地，西大營多少會分些兵力出去。我們先前看過這石門外的地形，倘是步兵還能安排不少，騎兵的話，在這處處有樹有藤蔓的地方可施展不開。”

  “你想用它？”賀蘭臨漳望向她懷裡的陶罐。

  “能不用最好。不過為了活下去，也不能講究許多。”

  紅明道：“不如屬下帶人先行衝殺，王妃再謀算其他。一旦我們衝出一個缺口，主子便可騎馬帶王妃先行。”

  西大營數萬兵馬，他們的虛虛兩千人衝出去不過是螳臂當車，可就像主子和王妃說的那樣，如今西大營的兵馬未必還有這樣多。可即便是對面只有一萬人，一萬人對兩千也是一個不小的差距。

  都是精兵強將還罷了，他們如今……紅明看著老陳他們，什麽都不想，隻想歎氣。

  他是希望主子有機會衝出去的。

  賀蘭臨漳何嘗不知道此戰無望，洛夕瑤同紅明能想到的，他如何想不到？只是此時不衝，便更沒有機會了。

  能搏一搏，何苦垂頭受死？

  “以前我們沒有走出過礦山的范圍，不知道山腹後面有這麽多小路。”礦丁中有人小聲道，“我們若是躲起來，他們……也未必都能找到。”

  這個“都”字很有意思。

  這會兒大門附近安靜得很，人人都能聽清聲音是從哪裡發出來的，熟悉的人更能知道是誰說的話。

  牛勝不等洛夕瑤開口，便舉拳砸了過去，“放你娘的屁！他們找不到？方才貴人允許我們扒著孔洞看的時候，你看沒看？你知道外面多少人嗎？便是外面人不多，可山腹裡有多危險你知道嗎？不要以為我們能一路走到這裡，裡面就沒有危險了。我們能平安站在這裡是因為什麽，你不知道？這麽想躲，行啊！”

  牛勝便是怒火攻心也沒忘記壓低聲音說話，他捂住那人的嘴巴把人從人群中拖出來，朝來路方向走，“不是想躲？你站在貴人們畫的線外試試，看你能不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