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生不需要去通知陳德的親人。
因為,陳德除了他叔叔那一家人之外,沒有別的親人了。而那一家人……通知了也是白搭,他們不會有任何擔憂,更不會出一分錢。
急救費和住院押金,總計繳納二十四萬元。
余文生直接劃卡,他的銀行帳戶上有一百三十多萬元,即便是去除掉要從徐瑩芝手裡購買能量核的錢,也綽綽有余了。所以,暫時不用再往家裡打電話要錢。
繳完押金,余文生就急匆匆跑回陳德所在的重症監護室外。
一位護士攔住了他,略帶歉意地說道:“對不起先生,您不能進去……”
余文生點點頭,站在了門外。
透過門旁側的圓形可視玻璃窗,他能看到躺在病床上的陳德,碩大的身軀上插滿了管線,閉著眼睛一動不動,原本古銅se的皮膚此時泛著令人心悸的蠟黃。
無上天尊保佑!
余文生在心裡祈禱著,往後倒退兩步,靠在牆壁上,用後腦杓緊緊抵著牆壁,暗暗發誓:“如果,陳德挺不過這一關,我余文生,必殺曹剛和曹天兄弟二人!”
忽然,通訊手表震動起來。
余文生抬腕看了看,是家裡打來的。
他略有些詫異地按下接通鍵,小聲道:“媽,有事嗎?”
“學校給家裡來電話了。”柴睿華平靜淡然的聲音,從通訊手表中傳出:“小德,怎麽樣了?”
“暫,暫時還好。”余文生忽然發現,自己說話的聲音,竟然不知不覺間哽咽了,眼淚更不是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他頓時有些恍惚,茫然——多久沒哭過了?
“你哭了。”
“沒,沒事……”
柴睿華似乎沒有過多地擔憂,她聲音依舊平靜如初,淡淡地說道:“我過去看看。”
說罷,通訊就掛斷了。
余文生靠在牆壁上,透過對面的玻璃窗,看向那個躺在病床上如同一頭巨熊般的陳德。
思緒,逆著時間回轉到過去的光yin裡……
他和陳德,小學時期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那一年,余文生的父親,和一批人類的jing英,載著英雄的榮譽,肩負著為人類尋找到可移民星球的偉大使命,駕駛凝聚了地球上最高科技的宇宙飛船,通過從未有人類涉足過,也是人類直到目前發現的唯一一個宇宙躍遷點,進入了浩瀚無垠的星空深處。
那一去,便杳無音訊。
還是那一年,陳德全家人從華中基地市返回靈關基地市的途中,他們所乘坐的高標準防護列車車隊,遭遇了罕見的獸chao侵襲,列車乘員包括護送軍jing隊伍、後期趕到救援的軍隊在內,在事故中總計死亡兩千六百余人,傷四千九百余人。
陳德的父母、兩個哥哥、一個弟弟、一個姐姐,全都在那次災難中不幸身亡……
那一次,陳德幸存下來,但驚恐過度,腦部受了嚴重刺激。
童年的余文生,幸福地生活在父親作為人類英雄的光環籠罩下,和母親的關愛中;
童年的陳德,也受到父親生前的余威庇護,並繼承了大筆遺產,所以叔叔一家人對他很好。
初中時期,余文生隨母親去京都基地市住了三個月,然後母子二人帶著些許傷感和失望,再次返回到了靈關基地市居住;
初中後期,陳德叔叔一家人對待陳德的態度,已經越來越差。因為,他們原本希望陳德的身體基因,可以異能覺醒,最終成長為像他父親那般擁有超能力的強者。但陳德只是塊頭越長越大,基因幾次變異進化後,卻並沒有異能覺醒,甚至連基本的體能增持,都沒有明顯改良。
所以陳德叔叔一家人,在完全得到了陳德父親留下的遺產後,把陳德當成了一個累贅。
再接下來……
余文生身上父親的光環,已經不能再籠罩他。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父親再也回不來了。而他這個純粹的廢柴,在這個比拚基因優勢的年代,誰會瞧得起呢?
陳德更悲慘,他在叔叔的家裡面受盡了冷嘲熱諷,甚至每次吃飯都嫌他吃得多。
而陳德正值長身體的年齡,飯量又奇大。於是,憨憨傻傻的陳德,從第一次實在餓極了,厚著臉皮在余文生家裡蹭著吃了頓飯後,慢慢就形成了一種習慣——吃不飽飯不要緊,去余文生家裡,柴睿華阿姨會給做更好的飯菜,而且做的多,管飽。
很多時候,陳德乾脆就不在叔叔的家裡吃飯,也省得遭叔叔一家人的冷眼。
陳德不是真得傻到什麽都不懂,他也有尊嚴。
他更懂得感恩!
以前,他經常會說:“我將來做牛做馬,孝順柴阿姨,我豁出去這條命,也不讓文生受欺負。”
余文生每次聽到這句話,都會踢陳德一腳,讓他少廢話。
柴睿華每次聽到這句話,都會淡然的一笑,不說一句話,神態似風輕雲淡,不帶一絲煙火氣。
後來,陳德說的少了。
因為他懂得,有些事情不需要說,而需要去做。
……
……
柴睿華來到醫院的時候,余文生正蹲在重症監護室門外的走廊中。他抱著雙腿,低著頭,似乎想要把自己瘦弱的身體蜷縮成一團,不想被任何人看到他傷感的表情。
他輕輕抽泣著,回憶著過去的點點滴滴。
“你在想什麽?”柴睿華問道。
“媽……”余文生抬起頭來,眼眶中淚水在打著轉,內心充滿了自責和懊悔,哽咽著說道:“都怪我,他們是想報復我的。可是我沒想到,他們會對陳德動手。”
這一刻,他像個沒長大的孩子,柔弱,可憐。
事實上,他本來就是一個天xing膽小怯懦,害怕承擔責任的人。只不過,多年來受盡了欺辱嘲諷,讓他的臉皮比別人厚了許多,軟弱的內心裡,也多了絲倔強的狠戾和持之以恆的堅毅。又因為無比渴望受到尊重而變得虛榮,心胸狹隘,小肚雞腸斤斤計較到卑劣的程度。
“這個世界上,無時不刻都在發生著各種各樣的意外。”
柴睿華說了句似不著邊際的話,然後挨著兒子蹲下。
在醫院的樓道間,她這般行為動作,和她高貴淡雅的氣質形象似乎有些格格不入。但穿著樸素的她蹲在那裡,給人的感覺卻又恰到好處,沒有楚楚可人,盡顯優雅高貴,隨意平淡。如一株雅致的盆景,無論擺在哪裡,都會令人賞心悅目。
母子二人就這麽蹲在重症監護室的門外,一聲不響。
來來往往的醫生、護士、病人、家屬,都會充滿疑惑地看向他們,卻也沒人上前打攪。
副校長李守先和班主任韓庚來了。
幾乎同時來到的,還有陳德的叔叔陳廷標,嬸嬸王慧娜。
他們在樓道口看到了余文生和柴睿華,但都沒有走過來,只是在那裡向醫生詢問著陳德的傷情,問及些事情的經過緣由。
很快,王慧娜尖利的嗓音響徹在樓道中:“我們家陳德可是在你們學校出事的,還是被教員給打成了重傷,這要是死了,你們學校必須負責……你是副校長,你現在給個痛快話!”
陳廷標寒著臉,道:“打傷小德的教員,還有他的弟弟,也必須承擔相應的責任!要被判刑!”
“曹教員和他的弟弟曹天,也被打傷,目前就在醫院中。”韓庚說道。
“也被打傷了?陳德什麽時候這麽厲害了?”王慧娜驚詫道。
李守先板著臉沒好氣地說道:“是被另外一個同學打傷的,和陳德無關。我們現在不談這些行不行?陳德的傷情目前醫院還沒有下定論……”
王慧娜打斷李守先的話,道:“什麽沒定論?人肯定是活不了了!你們說,私了還是公了!別以為我們好欺負!”
李守先本來就不是什麽好脾氣,當即怒道:“那你去告!”
“你……”王慧娜一時無言。
陳廷標皺眉道:“李副校長,你這是什麽態度?”
李守先瞪了眼陳廷標,壓製著心頭的火氣,轉身往余文生這邊走來。
本來因為學校裡出了余文生這樣一位奇才,李守先的心情極好。至於曹剛和曹天兄弟二人的傷勢,李守先是不怎麽擔心的——以現如今高度發達的醫療科技,絕對可以把傷勢最為嚴重的曹剛治好。
再說了,曹剛和曹天受傷學校需要負責嗎?
不需要,他們是咎由自取。
但李守先萬萬沒想到,傷勢並不嚴重的陳德,身體基因會突然出現異化跡象,且氣血淤堵。
如果陳德死了……
那事情的嚴重xing就大多了,而學校,絕對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看到李守先走過來,余文生和母親都站起身。
“校長。”
“嗯。”李守先點點頭,和藹地勸道:“你別太擔心,醫院專家正在開會討論治療方案。”說到這裡,李守先看了看柴睿華,目光中立刻閃過一抹驚訝,疑惑地問道:“您是……”
柴睿華微微一笑,道:“我是余文生的母親,李校長,您好。”
“哦,您好,您好。”
兩人握了握手,李守先神se間略顯尷尬之se——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面對這位氣質高貴端莊的婦女時,心裡會出現一種自慚形愧的感覺。
而隨後跟過來的韓庚,在和柴睿華打過招呼之後,也有相同的感覺。
他們,都沒有見過余文生的母親!
接下來,李守先和韓庚莫名其妙地有些不知所措,似乎在余文生母親的面前,根本不知道該談及些什麽樣的話題,才會顯得不那麽唐突和庸俗。
氣氛頓時安靜下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