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昭連忙收劍飛身上前，往楚鈺身上套了個防禦陣法，一掌將他拍出。

  她剛剛匯聚靈力到九清劍上，不是想要真正地刺靈輝尊者，而是想要瞞天過海布下陣法。

  能克制靈輝尊者的陣法。

  轟隆一聲，紫黑色雷電從沉重的烏雲中落了下來。

  下一秒，她就感覺到一股電流穿過了她的天靈蓋，整個人像被強行撕成了兩半，一半外焦裡嫩，一半香脆可口。

  噗嗤一聲。

  是靈劍穿過皮肉的聲音。

  寧昭有些愣愣地低下頭，只看見自己腹部多了一把冰冷的、反光的劍，汩汩的鮮血正在爭先恐後往外湧。

  她身體裡狂躁的靈力像找到了發泄口，爭先恐後地往外湧。

  寧昭有些茫然地伸出了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腹部，鮮紅的液體沾染上她鵝黃色的衣裳，染出大朵大朵的紅花。

  她失了力氣，隻感覺手上一輕，九清劍哐當一聲落到了地面上。

  “阿昭！”

  少年撕心裂肺的聲音從風裡傳了過來，寧昭腰上一緊，被人攬在了懷中。

  “別…別…別害怕…”

  “我…沒事…”

  寧昭努力揚起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她顫顫巍巍地抬起手，想要替楚鈺擦掉臉上的血跡。

  手將將抬到一半，就落了下去。

  她的眼皮像是有千斤重，無論如何都睜不開。

  “阿昭……”

  少年最後難以壓抑的哭聲傳入了她的耳朵裡。

  “阿昭…阿昭？”

  被金色半透明陣法控制住四肢的靈輝尊者陡然瞪大了眼睛，看著楚鈺懷裡鵝黃色的身影，一個古怪的想法湧上他的心間。

  “噗——”

  金色陣法似乎有著某種能吸引剔除魔氣的能力。隨著靈輝尊者的不斷動作，絲絲縷縷黑色的魔氣從他身體中湧出，撞到金色的半透明陣法上，然後變成一縷輕煙，消失不見。

  只是他剛剛才挨過四十多道雷劫，雖有寧昭與楚鈺分擔，卻還是不大好受。

  如今他身體中靈力與魔氣相互碰撞，更是難受了。

  他望著不遠處地面上，楚鈺一抖一抖的彎曲的脊背，默默咽了口唾沫，渾濁的眼睛漸漸變得清明，透明的液體在他眼眶中匯聚。

  “不…不是的…”

  認過主的九清劍，有兩分相似的面容，獨一無二的飛盤，還有楚鈺無意識叫出的“阿昭”。

  這一切都在告訴他，是真的，就是他想的那樣。

  靈輝尊者受過雷劫，本應靜養，方才多次動用靈力，又受到了刺激。一時體內氣血上湧，無論如何都控制不住。

  噗嗤一聲，他又吐出一大口血。

  鮮紅色的液體浸透了他的衣領，灰色袍子上多了幾點血花，像是寧昭鵝黃色衣裙上那種。不過一個血花，一個血花小。

  “你怎麽會如此狼狽！”

  淡得像一陣輕煙的乾坤從乾坤劍中閃了出來，他皺著眉頭，臉上滿是焦急神色。

  “快，快將她帶去一個安全的地方。”

  楚鈺沒有任何動作，像是被抽走了一半魂魄。

  “楚鈺！你小子在幹嘛呢！”

  比乾坤的身影還要淡的九清從九清劍中閃了出來，她狠狠剁了兩下腳，怒罵道：“你在做什麽，你還是不是一個男人？”

  “寧昭又不是死透了，她還有救！你再不帶她去安全的地方，她就真的要去見閻王爺了！”

  楚鈺聞言，忽地抱著寧昭站起身，他快速將九清劍和乾坤劍收進儲物袋，匯聚全身最後幾絲靈力，撕裂了這片空間。

  “你要帶…你要去哪兒…”

  靈輝尊者抬起在魔氣作祟下視線模糊的眼睛，看著不遠處朦朦朧朧的黑色身影，還是遲疑地問出了這個問題。

  “……”

  楚鈺沒有回答他，而是伸出腳踏入了面前撕裂的空間裡。

  待他整個人都走進去之後，被撕裂的空間抖了抖，兩塊碎片黏在一起，恢復了原狀，像是從來沒有被撕開過。

  “……”

  靈輝尊者身上的魔氣已經進入五髒六腑，還有些蔓延到了識海中，原本水藍藍的識海裡摻雜著黑色一縷一縷的絲線，像是發絲，可發絲不會自己動。

  金色的陣法並未對他做出過激的傷害行為，這似乎只是一個簡單的，能淨化魔氣、能控制住行動的法陣。

  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太陽從西邊落下，等到月色籠罩了整座山頭，等到寒鴉從天邊成群結隊飛過。

  他身上一輕，識海又變成了水藍藍的一片，體內靈力比先前還要純淨濃鬱，束縛住他行動的金色陣法也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靈輝尊者是臉先著地的。

  先前那四十多道天雷，已經將他身體裡的靈力榨了個乾乾淨淨，再加上兩股力量在體內碰撞，不斷破壞著器官經脈。

  雖然靈力正在不斷恢復，但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能恢復到大乘初期修為，一年，兩年，三年，甚至更久。

  他沒有力氣站起身，就那樣靜靜地，臉貼著地面躺了很久很久。

  他回憶著方才的細節，回憶著那抹鵝黃色的身影，回憶著最後困住自己吸收掉所有魔氣的金色陣法。

  這個時間點，鳥兒都歇息了。

  廣場上空空蕩蕩的，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樹枝的摩擦聲，還有靈輝尊者愈來愈重的呼吸聲。

  靈輝尊者感受到石子在臉上不斷摩擦著，他的臉上似乎多了幾道細小的口子，溫熱的液體從傷口上流出。

  他伸出手，摸到了什麽硬硬的、有棱有角的東西。

  靈越尊者慢慢翻轉過身，將那塊有些劃手的物件對著天上的月亮舉了起來。那是塊碎掉的玉環，是寧昭登仙門那日，他作為拜師禮物所贈。

  那一小塊玉環在澄澈的月光下散發著幽幽的光芒，他再也控制不住，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順著太陽穴滑入雪白的發絲裡。

  他竟是，他竟是……

  他親手殺死了自己最喜歡的徒弟…

  靈越尊者的記憶回到了從前。

  寧昭初初登仙門之時，還是一個面容青澀堅韌的黃毛丫頭。

  她穿著一身繡滿花朵的衣裳，背著一把粗糙的小木劍，十分執拗地跟著兄長寧言爬上了青崖山。

  靈輝尊者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這個小姑娘和自己有緣，她會成為自己的弟子。

  果然，測出天級靈根之後，小姑娘選擇了他。

  靈輝尊者這一輩子無牽無掛，無妻無子，這個徒弟，他是當做女兒來培養的。

  他第一次收徒，也不知道師父該做些什麽，拜師禮的前一天，他還特意跑去問自己那個收了無數個弟子的師弟——靈諦尊者。

  靈諦尊者捧著大肚子，樂呵呵地告訴他，就把徒弟當成自己的孩子。

  可自己沒有孩子。

  靈越尊者皺著眉頭思索了很久，興許，他能去看看山下居民是如何與自家小孩相處的。

  也不知道是他挑選的幾戶人家不太碰巧，還是什麽原因。

  他踏進第一戶人家，看見明面上極其幸福的夫妻二人，背地裡在不斷較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