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哈諾是一名五短身材、精肉賁結的中年軍人,甚至比蒂亞戈還要矮一個頭;再加上那顯眼的肉墩墩大鼻頭;戴著一頂寬簷帽;活像是只在陸地上行走的海鴨。只是他聽見這話後臉色就垮下來:
“克裡斯蒂安戰死了,就死在我的懷裡;羅克莎娜也因此進入修道院,決心為他守貞……但是,還是沒有逃過那些人的騷擾,所以,我不得不殺死了其中一人,也由此遭到兵團長的報復……”
身為王國小貴族出身軍官的西哈諾,曾與身為傭兵隊長的蒂亞戈,站在敵對陣營裡;但是在多次的生死相搏,都沒能乾掉對方後;反而產生亦敵亦友的惺惺相惜,覺得這是上天旨意而握手言和。
後來更是陰差陽錯,在一起並肩作戰過一段時間,所以也彼此頗為熟稔。因此,蒂亞戈也多少知道了,西哈諾的表妹羅克莎娜;也是他所暗戀的對象,一名在首都小有名氣的女性作家和詩人。
但是命運弄人的是,羅克莎娜卻看上了西哈諾的另一名親密戰友,年輕英俊的克裡斯蒂安;而請求西哈諾提供相應的幫助。由此,也開啟了三人之間一段充斥著意外、誤會和悲傷的三角孽戀。
因為受到佳人青睞的克裡斯蒂安,其實是個不善言辭的人;於是就求助到了老大哥一般的前輩西哈諾身上;讓西哈諾代為書寫一首首優美動人的情書;又在家族逼婚時幫助他們秘密舉行了婚禮。
因此蒂亞戈最後一次見到他時,西哈諾已經下定決心退出,而在暗中保護好克裡斯蒂安,默默守護所愛之人的幸福。但沒想到再度相見時,卻仿若天意捉弄一般,一切都迎來了另一個結局。
“所以,為守護羅克莎娜的安寧,我只能承當起必要之責,哪怕為此站在汙泥中。”西哈諾又滿臉慚愧的歎息道:“所以我帶來一個口信,他們願意用一萬埃居,換你率部下退出城市或是讓路。”
“一萬埃居?”蒂亞戈聞言不由失聲笑道:“他們還真看得起,我這個低賤的傭兵頭子啊!西哈諾你知道麽,我的中校日薪十個埃居,聯隊長的年金則是兩千埃居,未來還有一所養老的大莊園?”
“居然有這麽多?”西哈諾聞言不由略有些震驚道:“想不到自由軍,居然可以拿出這麽好的待遇來;難怪看不上那些米蘭人,所能夠拿出來的條件了。既然這樣,那就是我白來一趟了……”
然而蒂亞戈卻很難想象,這麽一個滿臉頹廢與滄桑之人;當年曾經是言辭犀利如他劍術一般;擅長挖苦和嘲諷的滿嘴毒牙,如同暴風驟雨一般,足以令敵人和對手目瞪口呆、目不暇接的一代人物。
“不,你沒有白來。”下一刻,蒂亞戈卻一把拉住拉住他,目光灼灼的一字一句說道:“或者說,你來的正好,還請告訴我一些,你所知道的城外米蘭軍隊情況如何?比如,他們來了多少人……”
“這……”西哈諾卻是露出了為難而憤然的表情,又聳動著肩膀冷笑道:“您拒絕了我帶來的提議也就罷了,難道還要我違背承諾和誓言,而置羅可莎娜於危險的境地麽!”
“西哈諾啊,西哈諾!”然而蒂亞戈卻是滿臉同情和無奈的歎息道:“難道您覺得此時此刻,羅可莎娜就不夠危險麽?或者說,她身處的地方。真的就有你想的那麽安全麽……”
“蒂亞戈,你這又是甚麽意思!”西哈諾不由聳動了下大鼻頭,而憤然追問道:“羅克莎娜隱修的可是聖凱瑟琳修道院,也是行省至高的上帝聖所之一;就連外國軍隊也不敢輕易冒犯的……”
“難道真是這樣麽?可不見得……”長相陰戾的蒂亞戈卻是抽動面皮笑起來:“接下來,你願意隨我進入城內,見識一些你前所未聞的東西……麽?”
隨後,蒂亞戈就帶著滿肚子猶疑的西哈諾,來到了城內被嚴密看守的監獄中。只是其中大部分監牢,都隨著釋放的囚徒而被清空了;只剩下少許位於內部暗區的囚室,還有人在繼續使用著。
然而下一刻,西哈諾見到了囚室柵欄背後的“人”,就頓時驚訝的張嘴說不出話來了。因為那赫然是幾具渾身長滿蛆蟲,腐爛大半露出骨骼和髒腑的活屍,正不停的朝著一個方向搗撞不休。
“這只是最無害的活屍,也是最常見於災荒和戰場中,因為死亡時的意外執念,偶然誕生的異類。”舉著風燈的蒂亞戈,卻是淡聲道:“理論上,就算是一個農夫,也能夠連續打倒好幾個。”
“這是少概率誕生在墓穴中的普通屍鬼;因此特別厭惡害怕光亮。”而後蒂亞戈又指著另一邊,被燈光照耀下驟然竄到牆角的慘白身影道:“雖然不難對付,但被其爪牙抓傷後有概率染疫病。”
“通常情況下,屍鬼只會蹲守在墓穴中,或是挖掘墓園的殘骸為食;但也有少數屍鬼,在嘗到闖入者的血肉之後,會法傷進一步的異變,爪牙更加尖利,外皮更加的堅韌,乃至產生簡單意識。”
“你看那是水妖,據說是溺亡者怨念聚合的異類;”緊接著,蒂亞戈又指著一團毛發宛如水草般亂蓬蓬,被釘在囚室牆上的存在道:“會在河流滯澀淤積處,偷襲並纏住相對體弱的女性和孩童。”
“我建議您最好有所心理準備。”當蒂亞戈介紹過一乾被捕獲,作為展示樣本的異類之後,又來到最後一間只有鐵門的石牆囚室前,再度強調道:“見到這個世界所隱藏的另一面……”
隨後,隨著鐵門上被拉開的透氣口,頓時就露出內裡蜷縮在一角,披頭散發做修女打扮的年輕女性。然而,就在西哈諾不明所以的表情當中,蒂亞戈突然就割開了一隻帶來的兔子,頓時血如泉湧。
在淡淡彌散開的血腥味中,刹那間牆角陰影中那名年輕的修女,驟然間躍身而起,以一個四肢接地的扭曲姿態,猛然飛撲撞擊在鐵門氣窗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的同時,也將西哈諾驚退了好幾步。
因為就在對方抬頭撲咬的瞬間,西哈諾看到是一張五官扁平的扭曲之臉,裂嘴及耳的血盆大口,以及數排釘刺一般的利齒;徑直咬在鐵門上咯吱作響著折斷開來。“這是什麽魔鬼……”
“這可不是魔鬼,而是一名侍奉聖母堂的修女。”然而蒂亞戈卻是滿臉嫌惡道:“據說是被王黨中的某些人,經過特殊黑彌撒的折磨和虐殺之後,才變成這副樣子的。那些惡徒甚至將其綁起來與之交尾……他們才是真正地獄裡的魔鬼。”
“我明白了,我這就回去,想辦法將羅克莎娜帶出來。”這一刻,西哈諾毫不猶豫的決然到:
在阿萊斯城短暫的停留休整期間,江畋或是自由軍也做了幾件事情:首先是通過查抄與保王黨/正統軍相關的人等,攏共獲得了十多萬埃居的財物,再加上正統軍所聚斂/抄掠的財富,也有七八萬。
此外還有從沿途地方羅括而來,足夠現有眼下自由軍吃上一年的糧食和其他物資屯集;以及新當選的地中海頭顯目的市長文德斯,從城內富戶和商人手中所籌集來捐助的讚助軍費也有七八萬埃居。
但是對於這筆錢收入,江畋也只是拿走一半充作軍費,同時就地采買豬羊酒水和雇傭風俗行業,好好犒賞了一番參戰的士兵之後;剩下的金錢被重新歸入一個,名為城市發展基金的小金庫當中去。
而後,他就召見了城內剩余的工商業主和城市行會代表。以這筆錢為啟動資金和預期費用,當面督促他們拿出礦山復工和重開紡織市場的方案,宣布采購他們所有的存貨,並下達大額訂單為激勵。
如今自由軍的收入,主要來自六個行省一個王冠領一個邊疆區;三十一郡,大小八十九座城市及其相關市鎮的稅金;以及兩千多座農莊/村落的實物稅;隨著地方平定和生產恢復,還在緩步持續增長。
此外,還有馬賽為首的沿海港口關稅和商稅,前往海外行省和地中海沿岸的貿易所得;自由軍所屬礦山、工廠、鹽池、伐木場等各處特色經營,在各地建立起多級銷售體系,所產生更多後續進項。
還不包括海軍清理和驅逐近海遊曳的大型生物後;眾多沿海漁民得以收獲增加,開采更多島嶼上的鳥糞石,所帶來的未來潛在好處。所以不缺錢的自由軍,除大興土木的公共設施之外,還下達了大批的訂單。
畢竟只有將各種戰爭的收益,轉變成持續而穩定的生產力加成,才是細水長流的長久前景。不然,再多的錢放存在庫房裡,充其量也就是個死物而已。
緊接著,自由軍又在當地用食物和金錢,招募了一千多名失業的礦工,由此編成了四個工程連隊;要說在近現代的戰爭模式當中,礦工的作用可就大了去了,只要簡單訓練就可挖地道和爆破作業。
要知道了,另一個時空的太平天國運動當中,號稱南方最大最堅固的城池之一南京被攻破;就是因為太平軍中招募的兩廣礦工成員,掘地道挖到城牆下,再用一棺材的火藥,給坐土飛機送上天的。
此外,拉察神甫在阿萊斯城內,所進行現身說法是的一系列宣傳也頗有成效;短時間內就有兩千多人前來參加自由軍;除了普通市民外,甚至還有一些破產的騎士/爵士,乃至是小貴族的家庭成員。
理由也很簡單,正統軍的倒行逆施之下;不要說普通是市民或是平民,哪怕他們的家人也無法幸免。因此在諸多仇恨驅使下,再加上現身說法的例子,他們寧願投奔自由軍來獲得報仇雪恨的機會。
因此,自由軍也是有所選擇的,接收了其中一部分人。主要不是指望他們提供的戰鬥力,而是這些破產的騎士/爵士,乃至是小貴族,在各自出身的鄉土地方,擁有不同程度的潛在號召力和影響力。
故而,只要通過他們的家人以及社會關系網,將正統軍/保王黨中驅使和豢養諸多異類,已將靈魂賣給地獄妖魔的消息傳播出去;可比自由軍這個外來勢力的單方面宣傳,也更有效果和公信力的多。
有時候戰爭的方式,並不是從肉體上消滅敵人,還要通過輿論戰,佔據道德製高點和普世人道主義的立場;揭穿和放大對方的罪惡歷史,最終從人類道德倫理和基本社會屬性上,將其徹底抹殺掉。
也許這種方式並不能直接對抗,對方手中所掌握的武裝和暴力手段;但是卻可以無限放大敵對勢力,一旦遇到頹勢和下風,或是露出破綻/弱點之後,加快內部矛盾的爆發、乃至是土崩瓦解的速度。
另一方面,也是一種潛在的榜樣和示范作用;用來表明自由軍一貫打擊的對象,是中上層貴族為首的保守派/王黨,及其關系密切的幫凶/教會高層;卻寬容的對待和吸收,下層騎士和小貴族階層。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作為一個新興勢力的領頭人;在擁有了穩固地盤和常備的軍隊之後,必然要團結和扶持起一個相對穩定的群體,作為政權運轉下去的基本盤和長期潛在的既得利益階層。
因此,相對於保王派背後。那些掌握了王國境內,大部分土地、財富和其他資源產出,乃至是官僚體制內的晉升渠道,卻依舊貪得無厭、得隴望蜀,想要幾次謀取更多利益的中上層權貴/大貴族們;
在廣大窮苦平民和農夫,尚未獲得足夠啟蒙和覺醒起來之前。也只有新興的城市工商業主,和在王國持續的動亂中,家世敗落或是破產的騎士、小貴族群體;可以作為自由軍眼下爭取和團結的對象
他們一般是那些土地規模較小,往往需要親自下地乾活的破落小貴族;或是變賣了祖產進城轉行工商業的。雖然,自由軍清算了地盤內的絕大多數舊貴族;但是還有一小部分被特許保留了下來;
則是在數學、天文、地理、詩歌、繪畫等領域,擁有特殊專長的貴族家庭成員;在指定的場所內傳授其所掌握的技能,作為稍微優待被強製監管勞役下家人、親屬,乃至定期赦免的代價和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