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區區凡人，自是傷不到我的。只不過是借力罷了。」

  「不過能借經墳大聖之力，也是件了不得的成就。」當口中說出【經墳大聖】四個字的時候，就像提及守丘公那樣，承道的神情也隨之變得莊重肅穆起來。

  而李凡聞言，則是心中猛跳，一股不詳的預感籠罩心頭。

  下意識的，施展【幻亦真】。

  幾乎是片刻之後，李凡便毛骨悚然的感覺到，似乎有道視線自承道身上撇過。但只是微微注視了一眼，並沒有過多關注。

  而後這股注視感就消散不見。

  承道也是似乎習以為常了，繼續說著。

  絲毫沒有察覺，臉色看似平靜的李凡心中，早已經掀起的滔天巨浪。

  「大聖……聖君。」

  「凡提及，就會被感知到的仙界第四聖君？」

  「險些被這老東西給害了！」

  聖君站在仙界頂點，甚至能一定程度撬動山海，實力毋庸置疑。哪怕有還真庇佑，李凡也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在這等強者面前全身而退。

  又如何能不後怕？

  好在長年的輪迴模擬之中，李凡鍛鍊出了極度敏銳的靈覺。福臨心至之下，及時施展【幻亦真】神通，這才躲過一劫。

  李凡這次【幻亦真】，乃是模擬的塵世間尋常之仙。並非是如以往般，變幻為特殊性質的目標，而是將自身特殊性隱藏。若非此前悟道中，李凡就曾幾度預演，這次也不會反應這麼迅速。

  「雖說【幻亦真】神通無法常駐。不過只是變幻做塵世尋常真仙，消耗不大的情況下，倒也幾乎能永續。只是想要改變幻亦真的效果，需要再等二十四個時辰。」

  「以後跟這老東西交流時，卻是需要時刻提防了。」李凡努力將心情平復，不再去想經墳大聖之事。

  且聽承道繼續說著：「我從那片實驗場中走出，自是要承師尊之道，以虛影載道湮。但問題是，周圍星海，生機凋敝。我竟一時之間，不知去哪尋找真仙。恰逢此時，那聖商之主跟我說，他們有辦法……」

  「聖商之主？」李凡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

  「這凡人，的確有幾分本領。竟能追逐真仙與山海間那若有若無的細微關聯，於茫茫荒涼寂滅星海之中，精確鎖定那些隱匿真仙的位置。我雖也能做到，但卻要耗費更多的時間。有旁人代勞，自是更好。」

  「我運氣還不錯，遇到的第一位無名，【磨】，還算通情達理。願意跟隨師尊公意志，留下虛影承道。」

  「但就像我之前所說的那樣，道湮之劫來的比想像中的還要快。時間上卻是來不及了。」承道有些遺憾的說道。

  「等【磨】領悟師尊所傳妙法，分化出虛影，再去承道。恐怕這片星海，早就被道湮所吞沒了。我自出山後第一戰，又豈能就這般草草收場？事急從權，只能以身代影了。」等跟李凡逐漸熟絡之後，承道所講之話，又跟此前有細微不同。

  不過總體上，卻還是符合李凡對承道此人的判斷。

  承道本是山海邊一靈石。乃塵世外之物，天性冷漠。但卻受到守丘公點撥，被束縛住。故而行事依舊在規矩之內。

  「效果還是不錯的，勉強抵禦住了將至的道湮之劫。就是磨他難免有些怨言。不過見我自己也是以身入獄，他也無法多說什麼。作為補償，我還特地為他打造了一座極樂城。有分身能在外享樂，發泄。在道網諸仙中，他也算獨一份了。」承道有些不以為然。

  在他看來，能夠以身抵道湮，踐行守丘公理念，絕對是莫大的榮幸。

  「但世上真仙，並不是每個都像【磨】這般講道理的。絕大多數，都不怎麼配合。礙於師兄弟情面，我也不便直接出手。只好藉助這些星海中的凡人力量了。」

  「當初我將他們自道湮大劫中救下。因而他們對我感恩戴德，言聽計從。什麼治事會，仙狩，也隨之成立。似乎還有些高牆內的遺民……」承道語氣中，滿是不在乎。

  李凡倒是有些能理解承道的內心。

  對他而言，這些凡俗之人，的確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哪怕這次李凡近乎撕毀道網，殺傷仙狩無算。只要多喊上幾句師兄，承道就可將這筆帳一筆勾銷了。

  簡而言之，就是共得守丘傳承的師兄弟，跟凡人螻蟻在承道內心中的分量，完全不一樣的緣故。

  「即便只是凡人操刀，有師兄坐鎮，捉拿星海真仙想必也是輕而易舉。怎麼我聽說，仙狩屢屢受挫呢？甚至在爭鬥中曾一度陷入下風？」

  承道聞言，不由眯起了眼睛。

  李凡在他身上，感覺到了一股冰冷的殺意。以及若有若無，極其微妙的貪婪。

  過了半晌，承道方才坦言：「若都是混沌、善化這等實力的，自是不會有什麼麻煩。最為關鍵的，是【逆】……」

  「逆？」

  李凡頓時想起了，真仙勢力中，據說是打造了逆行舟這等至寶的無名真仙。不由驚問道：「世上竟真有逆轉光陰之法？」

  承道語氣有些深沉：「雖沒有證據確定，但大抵是了。哼，每次都能化腐朽為神奇，將戰局扭轉。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情。」

  「我雖想盡了辦法，卻拿這種事情沒轍。後來，逆不知所蹤。那群真仙，才慢慢老實了。」

  ……

  李凡不禁陷入了沉思之中。

  「逆行舟，避世三法其二。」

  「若是光陰逆轉，撞上【還真】。不知又是何種畫面。」

  心中這般想著，李凡嘴上說的卻是：「逆消失不見。莫不是搭成逆行舟，回到過去了？」

  「或許吧。只可惜沒能抓到他。否則我若是回到在師尊身邊、尚是靈石的時候，驟然覺醒神智，師尊定會十分驚喜。」這番言論，從一名枯瘦的老者嘴裡說出，著實有些古怪。

  卻足以可見守丘公對承道的影響之深。

  李凡無言以對，雙方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之中。

  終於確定了世上當真存在逆轉光陰之法，李凡幾乎對此念念難忘。試圖從承道這裡打探到更多有關的信息。

  「我覺得，世上應該並不存在這等逆天神通。師尊何等人也？就連他，似乎都做不到時間倒流。實在難以想像，那逆仙，會比師尊還要厲害。」沉默之後，李凡搖頭說道。

  「關於這點，我也曾陷入迷茫，而後向師尊請教過。」承道忽的說道。

  「哦？師尊說了什麼？」李凡心中一跳。

  不僅僅因為事關逆轉光陰之事，更是因為發現了承道竟能跟守丘公隨時交流。

  「無關終局。」

  「這四字，卻是我現在都還沒參透的了。」承道有些遺憾的嘆了口氣。

  無關終局。

  李凡則是在心中緩緩重複默念。

  很顯然，守丘公所指的終局，是指的塵世間百萬年後、最終被道湮之劫淹沒的結局。

  「意思是，逆轉光陰之力，都無法解決此等災厄？」

  李凡有些不信。並且百思不得其解。

  但守丘公所想，卻不是現在的李凡所能揣度的。

  塵世之外、山海之間的視角，或許完全不同於塵世之內。

  守丘公既然這麼說，就定然有他的道理。

  李凡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師尊聖言，當真難以揣測啊。師兄不必介懷，我也不懂。」

  聽到李凡這麼說，承道頓時變得心情大好起來。

  李凡接著打聽：「聽師兄的意思是，你能經常聆聽師尊教誨？下次有這個機會，可千萬別忘記帶上師弟我啊！」

  「我雖得師尊【守丘漫筆】，卻從未有機會親聞其言、親見其身……」李凡的臉上，滿是艷羨。

  承道有些自得，同時也有些遺憾：「也沒有你想的那般容易。師尊超脫，神行縹緲。加之印記又是存在於山海之間，一句傳訊、數百年都沒有答覆也是極為正常的。因而我雖甦醒已久，能跟師尊說上話的時候，卻也沒有幾次。」

  「那真是太可惜了！」李凡嘆息道，內心卻鬆了口氣。

  「不過師弟你放心，若是下次有師尊音訊，我肯定會帶上你一起的！」承道倒是十分講義氣，連聲承諾道。

  「那就多謝師兄了！」李凡面露喜色。

  ……

  師兄弟間的相處，的確十分愉快。

  承道雖然實力高深莫測，但被守丘公點化後，身陷於規矩之中。

  李凡投其所好，自然能輕鬆將其拿捏。

  漸漸地，承道已經將李凡視作除了守丘公之外，最值得信任之人。

  而李凡也從承道這邊，受益匪淺。

  其中最為關鍵的，正是承道記憶中的完整大道投影。

  它們雖不是大道本身，對於李凡萬相道網的衍化進展沒有實質性的幫助。

  卻相當於直接解鎖了本處於迷霧之中的所有大道圖鑑。

  使得李凡今後能夠按圖索驥，精確的追獵目標。

  受益於彼此間的融洽關係，承道對於這份完整大道記憶也並不吝嗇。

  經常拿來跟李凡共享。

  只不過【原初】可能性完整的大道投影，比起之前李凡所窺大道，還要複雜數十倍。並非一時半會就能完全參悟的。

  故而李凡幾乎一直常伴承道左右。

  至於分身李不仁，則是在外幫忙修繕道網。

  有了混沌、善化等真仙，以及洪荒仙界諸多生靈的輔助，朔星海道網修復的很快。

  而朔星海附近，兩股最大勢力的實際控制者天天坐而論道、相談盛歡，這片星空也就陷入了極為難得的和平與寧靜之中。

  直到三十三年後。

  善化忽的拜見李凡。

  「光吾星海來訊？」李凡有些意外。

  沒想到在見識到自己只手奪走道劍道刀的神通後，這光吾星海居然還敢再找上門來。

  「他們怎麼說的？」李凡饒有興趣的問道。

  善化的神情有些微妙，看了眼李凡身旁，依舊枯坐的承道。

  「我跟師兄，不是親兄弟，勝似親兄弟。我們之間，沒有秘密。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李凡擺了擺手。

  善化於是一五一十地老實交代：「那窺星，先是詢問了一番我的近況。我沒有暴露，只是假意說當初倉皇逃遁，僥倖活命。」

  「而後窺星居然提出，要繼續合作。」

  「我果斷拒絕。窺星卻喋喋不休，似乎……」

  善化看了眼李凡的臉色，小聲說道：「似乎誓要將前輩您捉拿。」

  李凡還沒有表態，承道倒是先冷笑一聲。

  「你暫且先答應，引他過來。」

  「我倒要看看，這窺星究竟有什麼本事。」

  李凡思索一番，卻是感到了其中的古怪。

  所謂無利不起早。

  輕易化解道劍道刀的攻勢，並且還只手將這至寶降服。李凡所展現出來的實力，絕對遠超出尋常無名真仙之境。

  而即便這樣，魁星所代表的光吾星海方，卻依舊要鐵了心要捉拿李凡。

  李凡跟光吾星海之間，可沒有什麼化解不開的矛盾。

  「所以，是對我收取道劍道刀的手法，有了猜測？」

  涉及到【還真】，李凡不得不變得認真起來。

  從能隨意拿出道劍道刀這等寶物的手筆來看，光吾星勢力，定然不會弱。甚至都有可能，存在超脫、能夠往返其他可能性的強者。

  畢竟道劍道刀，就是來自另外的可能性。

  「有意思。」

  雖說李凡完全可以不理會這窺星真仙，但臥榻之側豈容他人安睡。被別人隨時惦記的感覺，也更不好受。

  最關鍵的是，李凡現在可有個實力強大的師兄擋在他的面前。

  「就讓承道，先試一試這光吾星海的成色。」李凡眼中閃過一絲寒芒。

  「就按我師兄說的去辦！」李凡沉聲吩咐道。

  承道對於李凡的反應很是滿意。

  在他的觀念中，李凡這般爽快的應答、可比推諉扭捏要好太多了。

  「師弟你放心。還是那句話。」

  「只要師兄在，就絕不會讓別人傷著你。」承道沉聲保證道。

  李凡面露感激之色。

  卻是同時，讓分身李不仁也做起準備來。

  洪荒仙界中。

  來自無限海的灌注，早就達成了平衡。

  如今高牆內的這塊大陸，已經跟李凡記憶中的仙界，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