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彩霞隱去，天色逐漸昏暗。

  守衛嚴謹的大門兩旁插上了火把，桓王府裡各處也逐漸亮了燈光，前廳周倉指揮著家丁們做事，後院嫻嬤嬤在廚房料理著菜色，外面疏疏幾個媽媽婆子捧著各種物什來回走動，腳步輕巧，偌大的桓王府安靜平和。

  後屋角門處，兩個侍衛直直站立，見到提著精巧食盒走近的人，揚起一抹熟稔的笑容。

  “辛六，今天這麽晚來？”

  辛六長著一張討喜的臉，常年習慣弓腰彎背，逢人未語便先笑臉相迎。

  “兩位哥，慚愧慚愧，出宮時耽擱了一會，幸好天還沒黑，不然咱就是罪過了。”

  “你是太后娘娘宮裡的人，這活也是做慣了的，應該沒事的。”侍衛笑道，視線落在他身後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

  辛六連連道謝，見他目光所及之處，忙不迭讓開身，搓著手笑道。

  “這是後院趙媽媽的侄女，大哥知道，趙媽媽待小的猶如親人，每次來她都給小的塞些好吃的帶回去，她侄女來京都尋親，府裡規矩嚴，她出不來，就托了小的去接人給送來，這不，小的吃人嘴軟，可不得幫點小忙嘛。”

  侍衛遲疑，“可是，府裡除了王妃的丫鬟，都是男仆和媽媽婆子，這，得稟報一下嫻嬤嬤吧？”

  辛六上前給兩人塞了個荷包，賠笑歎道，“大哥們，幫幫忙，都知道嫻嬤嬤治下嚴厲的，進府的奴才都得是個中好手，各有千秋，這丫頭是城外莊子裡的，家裡窮苦，規矩什麽的自然差點，哪能過嫻嬤嬤那關，趙媽媽說了，她自會求王妃去，王妃心善，不過一個點頭的小事，府裡這麽大，仆人都沒幾個，多個灑水丫頭有什麽可驚動的。”

  侍衛推搡一番，心裡也覺得頗為認同，王爺王妃都喜好清靜，王府這麽大，仆人還真是少得可憐。

  “唔…那行吧，你可得讓趙媽媽注意了啊，別連累咱哥倆。”

  辛六忙不迭弓腰笑道，“真是深謝兩位大哥了，這是自然，小的會細細叮囑趙媽媽的，讓她平日給大哥倆多送些酒水點心啥的，若以後有什麽需要帶的買的，盡管跟小的吩咐，保管盡心盡力！”

  “行了，現在人都忙著主子晚膳呢，你們進去吧。”侍衛緊了緊懷裡份量不輕的荷包，推開門低聲說道。

  “哎！謝謝啊！還不跟兩位大哥道謝？”辛六松了口氣，連忙衝身後的人說道。

  女子一身間素的布衣，抱著一個灰撲撲的小包袱，梳著普通的雙鬟髻，埋著頭低低說了句謝謝。

  門在身後關上，女子一把丟下包袱，嫌棄拍著手，抬起的臉正是尤婧，滿臉不虞扯著身上刺癢的布衣。

  “我給你這麽多錢，你就讓我這樣進來，還穿成這個樣子，醜死了！”

  “噓！”辛六趕緊示意她噤聲，走到一邊牆下，臉上賠笑，“尤小姐，奴才跟您說過的，只有這樣才進得來，奴才給您說的位置方向還記得吧，就往那邊走是後院，趙媽媽在那處等著呢，其他的奴才幫不上忙了，得趕緊把這碧玉糕給廚房送去，就要趕回宮了。”

  “行了，你走吧。”

  尤婧盯著那個食盒，擺擺手，嘴角揚起一抹激動的笑，往後院方向走去。

  偏院前，一個灰衣婦人拿著小剪子，修剪著廊下兩盆翠綠盆栽，眼睛盯著前頭的小道，心不在焉。

  見到尤婧出現，連忙掃了眼四周，上前把人帶入了偏院裡。

  尤婧看著空蕩蕩陰暗的屋子，前面只有一張矮榻，上面放著一個包袱，她眉頭緊鎖，“這是什麽鬼地方？”

  “尤小姐，這裡沒有人住，不會有人來的，但是不能點燈啊，就先委屈您了，前面直走就是主院，您就在這等著，待王爺回了主院，奴才再過來通知您，奴才先出去幹活了。”

  趙媽媽低聲快速說完，走出去關上門，尤婧搓著手臂打量屋子，心裡有些發毛，但想到等會就能和王爺見面，甚至是纏綿，不由心神蕩漾，深吸一口氣在矮凳坐下，打開包袱，拎出一套蜀絲軟紗緞裙，透過窗外昏暗的光線，豔光熠熠。

  書房裡，蕭桓落下一枚白棋，薄唇輕揚，兩條白胡紙條輕動，有些滑稽。

  “夫人，這次想貼哪？”

  對面的李如安臉頰兩旁各貼了紙條，撇了撇嘴，“夫君的狡詐，難以言表。”

  “學以致用，都是跟夫人學的。”蕭桓慢條斯理拿起紙條，往那光潔白皙的額頭上一貼，忍俊不禁。

  李如安吹了一下懸掛在鼻尖的紙條，閑閑靠著軟枕，睥了他一眼，“夫君曾經清風朗月，如今倒學起我這小女子的手段了。”

  “誠如夫人所說，兵不厭詐，為夫越發覺得甚有道理。”

  “王爺王妃，永福宮的呂公公來了。”

  門外傳來易行的聲音，兩人對視一眼，扯下白條起身打開門。

  “咱家見過王爺王妃。”

  “起來，是母后有什麽事嗎？”蕭桓揮手問道。

  “太后娘娘午後貴體有些乏累頭暈，不甚嚴重，讓小的們不用聲張，鄭嬤嬤憂心，命咱家來請王妃進宮瞧瞧。”

  “頭暈乏累？可有請太醫？”蕭桓眉頭緊蹙。

  “兩位禦醫在呢，說症狀輕微，娘娘不想聲張。”

  李如安走回軟座上拿起外衣，“快宵禁了，你不能留宿宮中，我進去一趟，今晚守著母后，明天你再進宮。”

  “嗯，有什麽及時讓人來報。”

  ————

  永福宮裡，兩位禦醫在外間站著，內間臥榻上，李如安把毫針拔下，鄭雁輕手把太后的衣擺放下，蓋上毛毯，神色擔憂。

  “母后今日都吃了些什麽？”

  李如安把針袋收拾好，眼裡帶著思索，太后有眩暈，輕微的惡心嘔吐，低燒出汗的症狀，脈象有些浮弱，症狀不是特別嚴重，看著倒像是吃錯了什麽東西導致的。

  鄭嬤嬤沉吟回想，“沒什麽突兀的，早膳是水晶餃子，煸茄盒，肉糜粥，加一些平日慣例的小點心，午膳主菜是冬菇煨雞蓉，燴鴨四寶，清蒸鱸魚，清湯軟蝦膏，其他的就都是往常差不多的菜色了，還有午憩醒後，吃了兩塊碧玉糕，半碗蓮子羹。”

  菜色中並沒有相克之類的食材，李如安再次伸手搭脈，剛才施了助氣固汗的幾處穴位，脈象穩了些許。

  太后此刻覺得嘔吐感已停，只是腦子還有點沉重，精神恢復了些，揚起笑容。

  “估計是午間去花園散步消食，見了會風吧，阿雁也真是的，還驚動你們了。”

  “鄭嬤嬤是擔心您，人有了年紀，就算是小毛病，也得多注意些，母后可不許任性。”李如安把她的手放回被褥裡，神色自若。

  鄭嬤嬤見主子展顏，微笑附和，“娘娘聽到了沒？奴婢剛才就說，若王爺王妃知道，定要說您任性。”

  太后無奈笑道，“哀家被訓了，你倒是開心。”

  “母后睡吧，如安今晚宿在這裡守著您。”李如安給她掖好被角，柔聲細語。

  “嗯，如安孝順，阿雁，記得傳膳給如安，把隔壁裡間收拾一下…”

  “哎，奴婢曉得，娘娘睡吧。”

  太后微笑，片刻便睡沉過去，李如安眼神示意鄭嬤嬤，與她一同悄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