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廳，李如安抿了口茶，看向兩位禦醫，“兩位大人，太后今日突然有此症狀，你們有什麽想法？”

  與高逸年齡相仿的郭堂背手上前，神情中帶著一絲自傲，“臣認為，太后娘娘是午後在禦花園中，受了涼風，寒邪侵入而導致的眩暈疲倦，只需服用安神湯，多加休息便可。”

  李如安沒回答，看向另一位沉吟思索的年老禦醫，“孫大人呢？”

  “回桓王妃，太后娘娘脈象浮弱，有眩暈作嘔，胸悶氣短之像，並且有瀉下之症，而且病發突然，臣覺得，像是吸入或食用了不當之物。”

  孫文田神色坦蕩，細細道來，旁邊郭堂蹙眉。

  “孫禦醫此話怎講，太后娘娘的入口之物禦膳房尤為注重，還得經過幾重檢查，光試毒的就有禦膳房總管，傳菜公公，還有貼身宮人，怎會有不當之物？”

  孫文田依舊一副不緊不慢，穩如泰山的模樣，“郭禦醫，老夫只是照脈象病症診斷，如實匯報，再有，如今已近四月，氣溫回暖，太后娘娘是午膳後出去散步，正值陽光大好，郭禦醫的寒邪侵入，有些不合病理。”

  “你！”郭堂氣急，臉漲得通紅。

  殿裡氣氛有些微妙，李如安慢條斯理放下茶杯，想起瞿秋白說過，孫文田醫術頗為精湛，只因性子直，說話也直，得罪過不少的主子和同僚，所以至今六十了，也只是一個禦醫，連太醫也不算。

  大慶醫者階位分明，最高的是大醫，名額僅有兩個，現如今只有一位大醫就是高匡，歷經兩代君王，眾望所歸，再來是太醫，屬於禦醫院的首領太醫，名次僅有六個，再來是禦醫十八個，其余的沒有官階，管你八十歲，都統稱為禦醫童，但是，月俸也甚為可觀。

  “兩位大人的診斷，我會一一考慮的，天色已晚，兩位大人先出宮吧。”

  郭堂氣憤不平，略略施禮甩袖而去，孫文田拱手行禮，溫言告退，步伐從容淡定。

  “王妃，您先用膳吧。”

  鄭嬤嬤指揮著宮人把膳食拜訪在園桌，李如安略一沉吟，“嬤嬤，派人去王府說一聲，母后無恙，免得王爺記掛。”

  “是。”

  李如安坐下，無聲優雅用著膳，眼中思索之色深濃，她總覺得這事有點蹊蹺。

  按理說，太后上了年紀，無論是郭堂說的受涼，還是孫文田說的吃錯東西，都能造成這些症狀。

  但怪就怪在，太后自從腿腳松快後，幾乎每天都去禦花園走上幾步路，太后還有個壞習慣，極度挑食，所以禦膳房給太后挑選的菜色，來來回回就那幾樣，換湯不換藥，只是改了烹飪的方法而已，為什麽之前一直都沒事？今天就突兀發生了呢？看症狀也不太嚴重，只是鬧得永福宮人仰馬翻，忙亂一通，整件事好像哪裡不通，又說不上來。

  ————

  府裡，得了消息的蕭桓微松了口氣，坐在飯桌前，見上面有一碟子碧玉糕。

  “母后今天還讓人送了糕點來？”

  旁邊周倉上前，“是，傍晚送來的，太后娘娘病中還想著王爺呢。”

  夾起糕點咬下一口，清甜爽口，蕭桓心中有些無奈，母后總還把他當孩子，不時就送些點心吃食過來，唯恐他餓著了。

  平日在家，夫妻倆棋盤格鬥，比劃書法，有時還到湖邊垂釣，有說不完的話題，談風花雪月，論行軍陣法，甚至聊聊京中的八卦，蕭桓回到安心閣，有些不習慣屋裡的平靜。

  靜待半晌，覺得身上有些發熱，蕭桓向外頭的雪姑說了一聲，走進淨室。

  雪姑應了一聲，捧著換洗衣服進去擺好，退出院中和紫蘭候著，心中甚是安慰，王爺潔身自好，從不喜丫鬟近身侍候，堂堂一個王爺，沒有侍妾通房不說，府裡連個年輕的女仆都沒有，又和姐兒一樣喜好清淨，府裡都是些有年紀的，沒有吵鬧，什麽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這日子過得實在舒心。

  蕭桓洗漱完回了臥房，雪姑等人利落收拾了淨室退出院子，只在院外安排了兩個婆子值夜，便各自回了後面的偏房。

  四處寂靜無聲，蕭桓靠著床沿看了會書，剛才那莫名的燥熱不見消退，反而有感加深，眼前的字體出現些許的扭曲，頭有垂重感襲來，他眉一蹙，隱隱覺得不對。

  起身盤腿打坐，提氣凝神，蕭桓閉眼緩緩保持呼吸規律，體內渾厚的真氣一寸一寸蔓延，竭力驅逐翻湧的燥熱，抵製強烈的暈眩困倦感。

  深夜
  後院的偏間是丫鬟婆子的住處，趙媽媽恭敬站著，聽著面前的女子溫柔低語的吩咐，連連點頭，出了門悄悄往尤婧所在的偏院走去。

  尤婧等了兩個多時辰，趴著門縫往外看，又餓又急，終於見趙媽媽鬼祟靠近，連忙拉開門一臉惱怒。

  “怎麽這麽晚！”

  趙媽媽噓了一聲，進去把門關上，“小姐，實在是雪姑嫻嬤嬤她們看得緊，奴婢怕露餡，好生等她們都回去歇下才敢出來。”

  尤婧深吸了口氣壓下怒氣，“王爺回院子了嗎？他晚膳可有用那碧玉糕？”

  “用了，奴婢去廚房看過，只剩一點，剛才奴婢看房裡的大燈滅了，王爺該是已經睡下了，等會奴婢引開看院的婆子，小姐就快快進去，不要耽誤時間。”

  “好，若我以後成了王爺側妃，定不會少了你的好處。”尤婧怒氣消散，激動撫著身上的輕薄紗衣，又按了按簡單的發髻，連聲問道，“我這發髻會不會太簡單了，要不然你幫我梳個好看的？”

  “小姐天生麗質，怎麽都好看的，現在要快些進去了。”趙媽媽眼裡閃過一絲嘲諷，賠著笑臉說道。

  尤婧想到那藥效只有半天時間，熄了再耽誤的心情，連忙點頭，跟著出門，沿著廊下小心靠近主院。

  看院的兩個婆子湊在一處小聲說著話，見前面走過的趙媽媽突然搖晃一下跌倒，連忙走上去扶起。

  “趙媽媽怎麽了？”

  趙媽媽軟著身體，拽住兩人的手，皺眉說道，“哎喲，不知怎的，突然頭髮暈，兩位姐姐扶我一下。”

  “唉，到年紀了都這樣，我們扶媽媽回去吧。”兩個婆子費力扶起身材圓潤的趙媽媽，沒注意身後，一前一後進了院子的兩道身影。

  尤婧輕輕推開房門，外間隻燃了盞熒黃油燈，悄步走向裡間，見到雕刻精致的屏風內，有昏暗的燈光透出，安靜無比，她按住激動狂喜的心臟，深吸一口氣抬腳，突然聞到一股濃香！
  身後一個玄色披風惟帽的人伸出白皙的雙手，接住往後仰倒的尤婧，把人拖到旁邊盆栽下，起身整了整衣裳，蓮步輕移，繞過屏風進了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