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一樓,二樓雅座又是另外一番天地,靜悄悄的,桌子都靠窗擺著,放眼就能看到外面戲台,視野很好。
現在戲台上演的是討彩的“財神來了”。
紀如厚不是來看戲的,對財神不感興趣,抬了腿,就往主桌走去,卻被小伍攔住了。
“紀老先生,主桌是王爺、安神醫和鄭太醫的位置。”
紀如厚一下子就火了,“可我是鄭朝宗的師父。”
小伍道:“但現在不是了!”那眼神明晃晃地晃著“你不配”三個字。
紀如厚怒不可遏。
在此之前,澤王也是很尊敬他的,在澤王府,不但讓他坐尊位,甚至會親自攙扶他,笑談闊論,像個鄰家大男孩。
都是因為安馥珮,澤王忽然就不一樣了。
此時主桌上並沒有人坐著,澤王和安馥珮竟都還沒有到場。
蔡思源按住了紀如厚的肩膀,示意他克制怒氣。
紀如厚隻得往次桌上走過去。
澤王到底是王爺,場面上必然是以澤王為尊。
紀如厚暫時忍下了這口氣,準備等會兒揭安馥珮一層皮。
只要安馥珮一倒,他的尊榮就回來了。
紀如厚往次桌走過去,發現之前婉拒了他的幾位名醫,赫然坐在那兒。
一個國字臉眉弓突起,是潯陽出了名的走方醫,姓鄒名揚,以前他也是開過醫館的,在跟藥王谷的比賭之中敗北,從此變成了遊醫。
鄒揚看病有個特點,遇到他沒把握治好的病人,他直接拒絕不給治,可是凡他拒絕過的病人都死了,所以得了個綽號,“不治死人”,目前為止,只有他不給治的羅三妹是個意外。
紀如厚緊盯著鄒揚,“鄒大夫,你不是說你老婆生孩子,來不了嗎?”
鄒揚起身呵呵了兩句,“這不是安神醫幫忙接生了嘛。嘿嘿,老夫人至中年,喜得一對龍鳳胎。”
鄒揚笑得面容生硬,之前被逼著與藥王谷比賭,害得他輸了藥堂,不得不聽從藥王谷出去走四方。
幸好出來個安馥珮。
安馥珮敢打頭陣,鄒揚也想扳回一局,澤王一請,他就來了。
鄒揚道:“還有,老夫以後不走四方了,要來安澤醫堂做堂醫了。”說罷,坐下喝酒。
紀如厚這才知道鄒揚這是反水投靠了安馥珮了,難怪召他不來。
又有一個猴腮尖臉的,是解毒妙手劉寶慶,最擅長解各種蛇咬之毒、無名腫毒。
紀如厚記得此人性最膽小,平時只要看到藥王谷的人,身子都是往後縮的,沒想到此刻劉寶慶也坐在這裡。
紀如厚哼了一聲:“姓劉的,你不是出遠門會診了嗎?”
劉寶慶拿著酒杯的手明顯抖了一下,顫抖著說:“是啊,從昌平到潯陽還真是挺遠的,三百多裡地呢!若非澤王殿下召我,我也不來。”
說罷,劉寶慶叼起酒杯,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咂巴嘴道:“好酒。”
了解劉寶慶的人會知道,劉寶慶根本不膽小,只不過小時候被毒蛇咬過,才留下發抖的後遺症,面容無法做表情,看上去就是畏畏縮縮的模樣。
他醫術很高,澤王在還沒有動身來潯陽的時候就已聘請他了,此時出現在這裡正是理所應當。
另有幾位成名的大夫,也是澤王請來安澤醫堂坐診的。
紀如厚翻了個白眼,正要拉開椅子坐下,被小伍一把按住椅背。
“對不起,紀大夫,你的位置不在這。”
紀如厚注意到小伍對他的稱呼又變了,成了“紀大夫”,跟普通大夫相提並論。
紀如厚勃然,“是澤王請我來的!”堂堂的藥王谷掌門神醫,連個次席的座位都沒有?!他發火道:“老夫還偏就要坐這裡了!”
平日,紀如厚走到哪裡都是被當成座上賓的,這是第一次被如此冷落。
他丟不起這個臉,運內勁強奪椅子,非要坐下不可。
哪知,小伍伸掌往椅子上一拍,直接把椅子拍散架了,讓他坐不成。
紀如厚目瞪口呆,他是大夫,平時修習內功,是強身健體用,自然比不上小伍是專練武的。
平時大家都讓他,也下會真對他動手,他哪裡知道自己內勁其實不堪一擊。
紀如厚當場氣得要走,“什麽不懂尊老的王爺,老夫不來了!”
小伍攤開手,做了個請的動作,一副“你愛來不來”的神情。
紀如厚想著一會兒要戳穿假鄭朝宗,此時走不得,隻好咽下一口氣,聽從安排,跟了小伍坐到再次一級的席位上。
不多時,玉食齋廚房傳菜上來。
因為主人未到,現在上的都是冷菜糕點之類,什麽水晶蒜泥肉皮凍、鴨舌、拍黃瓜、涼拌木耳、海蜇絲之類,糕點又有桂花糖蒸栗粉糕、如意糕、七巧點心等等。
跟隨前來的易惜兒,最近吃藥王谷的抗時疫藥,腸胃虛弱,一見到這些吃食,腸胃翻湧,就要吐了。
但因在席上,易惜兒顧忌形象,極力忍著,憋得一張楚楚扮憐的臉越發虛浮蒼白,臉色比蔡思源還要差。
從窗戶望出去,只見外面十分熱鬧,人擠人的,戲台上的鑼鼓聲喧天,可以聽到調兒,不過戲台上唱什麽,是聽不太清楚。
紀如厚焦躁,根本不耐煩去聽,隻關注安馥珮怎麽還不到場。
他特意遲點兒過來,就是端著架子,達到一個壓軸的效果。
沒想到,安馥珮和澤王如此不靠譜,客人都到場了,這兩人還不現身。
紀如厚捏緊著拐杖,正自不耐煩,忽然樓梯傳來腳步聲,一個穿醬油色袍子的男子手拿著一本冊子大踏步走上來。
這人留著一撮山羊胡子,瞧他走路時擺著八字步那驕傲自得的樣子,就是鄭朝宗了。
不——
他不是鄭朝宗!
他當然不是鄭朝宗!
紀如厚一眼就看得出他是假扮的。
這人上了樓,豆眼珠子那麽轉了一圈,不知道是不是看到了紀如厚,忽然就垂下頭,收了身上的氣勢,對著小伍躬身一鞠,說道:“小的來拜見王爺,時辰快到了……”
“哈哈哈!”紀如厚長笑起身,一把抓住了那個假鄭朝宗,“別裝了你,你這個冒牌貨。你根本不是鄭朝宗!”
那個人回頭來,半點沒有被拆穿的驚恐,反而有點慚愧的樣子,說道:“小的是錦瑟梨園的弟子,還沒有資格登台,今日演鄭太醫的,是在下的師兄。見笑了,見笑了。”
原來,這個是梨園的小小生,專門來送戲本,讓澤王點戲的。
紀如厚方知澤王新排了一出戲,叫“太醫拜師”,戴識渠看到的那個人便是梨園的弟子,讓他扮演戲中的鄭朝宗,並非假冒現實中的鄭朝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