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長老爺是講道理的
“諸公!!這些年裡欺辱著我們的惡賊已經被揭穿了真面目,他如今不敢外出,甚至不敢為自己辯解!他已經認罪了!!此乃我儒家之幸事!!”
蕭奮站在最中間,大聲的說著。
周圍聚集了不少的儒生,其中既有白發蒼蒼的大家,也有很多年輕的後生,數量龐大,他們佔據了太學裡最中間的位置,這裡以往都是廟堂派人時來聚集的地方,如今全部都是儒生,其余學派則是都開始躲避,黃老那邊,據說王高已經下了命令,遇到儒家的不要再跟他們辯論,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大概是怕他們死的時候濺自己一身血。
可這在那些年輕後生的眼裡,可就是不同的場景了。
他們覺得這是儒家重新崛起的標志,沒看到黃老都不敢招惹我們了嘛?過去那些總是反駁我們的可恨賊子,此刻看到我們的時候眼裡滿是驚懼,紛紛繞著自己走,這就是最好的證明,藏在我們之中的大奸賊被鏟除,他們再也不敢輕視儒家了!!
這些功勞,當然都是算在了蕭奮的頭上,他們真的相信,蕭公是要領著他們將儒家帶著走上第一顯學的位置上。
至於那些大家們,他們的眼神就有些不同了。
他們往往站的要靠後一些,他們更加關心的還是這項法令的施行,如今蕭奮做的很熱鬧,可對法令依舊沒有產生半點的影響,這才是他們所重視的,若是不能改變法令,那他們也不會再陪著蕭奮在這裡賣力。
蕭奮站在上位,看著身邊那些簇擁著自己的眾人,眼裡是藏不住的激動。
這個夢寐以求的位置,真好啊,看的真遠啊。
一無所有的自己,終於爬到了今天的位置上。
蕭奮的眼裡閃爍一絲憧憬,過去很多不敢存在的想法,此刻卻圍繞在他的耳邊,引著他繼續前進。
自己這一生,並不曾受到過公平的對待。
起碼,蕭奮是這麽認為的。
作為大漢第一侯的遠親,卻得不到任何的好待遇,還被禁止以那位從大父的名義出去做事,自己還很年幼,阿父就狠心將自己送到了老師的身邊,不許自己回家。
自己學了足足十幾年,甚至還做不上一個博士,浮丘伯為了羞辱自己,甚至還假惺惺的將自己帶到了太學,丟給自己一個當老師的位置,就不理會。
他還總是來自己的教室裡挑刺,針對自己,專門找自己的不足。
他甚至還給自己的老師寫信告狀,說自己的不好。
自己好心送給他禮物想要改善關系,他還拒絕,老匹夫,你知道那禮物價值多少嘛?!
他還總是暗中找那些同僚來針對自己,他們對自己態度惡劣,一旦吵架,浮丘伯總是在事後將他們叫過去,真以為我不知道這些?
這個人就是罪有應得!他就是奸賊!他奉承君王,沒有才學,就是因為有個好老師,他只是裝出偽善的模樣,他要毀掉儒家!!!
他也想要展現自己的才能,他也想要站在這高地上俯視眾人,他也想要帶領著儒家學派走向興盛,他要給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看看,他們是何等的屈才!
蕭奮猛地清醒,再次看向了面前的諸多儒生,這一刻,他的臉色都開始漲紅。
“諸君,奸賊已經不敢再吱聲,那我們也該操辦正事了當今有奸臣晁錯,蠱惑皇帝,行不孝之法令,迫害天下有德之士,如今大漢到了危難之際,我們這些人更應該舍生取義!我們要做三件事,首先,就是要想辦法救出那些因為這樣的罪行而獲罪的孝子!其次,我們要討伐制定這項法令的晁錯,不能讓他繼續蠱惑君王!最後,我們要教化天下!!行聖人之舉!!!”
儒生們被說的更加激動,紛紛叫好。
這幾天,晁錯笑得嘴都合不攏了。
他在看到儒家最新的報紙發行出來後,心裡就明白,這次來大活了。
他沒有急著動手,一反常態的撤掉了監督他們的官吏,還吩咐廷尉不要急著動手,畢竟是儒家內部的鬥爭嘛,我們也不方便插手。
然後,太學內各種傳聞就不斷的傳了出來。
先是針對浮丘伯的諸多謠言,對他言行的歪曲,然後就是對他的徹底討伐,他們恨不得將浮丘伯扒個精光,將他在這些年裡的言論都當作了證據,開始大肆的宣傳,詆毀。
晁錯坐在上位,臉上帶著笑容。
聽著趙禹的稟告,他甚至忍不住笑出了聲。
其實,禦史府是一個非常嚴肅的地方,在這裡當差的,那基本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樣,可是在此刻,禦史府的氣氛那是真不錯,就連平日裡不苟言笑,一板正經的趙禹,在說起太學內的情況時,嘴角都是不由得咧起,隱約帶著笑容,而晁錯就最為明顯了,聽著屬下的報告,他幾次捂著額頭,強忍著不笑出聲來。
眾人嚴肅的看著晁錯,手已經放在了劍柄上。
晁錯卻看著他們,忽然大笑了起來。
這些原本還嚴肅的官吏們也是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晁錯搖著頭,“天下居然還有這般愚蠢的人.我原先想要整頓太學,卻因為浮丘伯的緣故,不敢急著動手哈哈哈,這下可好,浮丘伯被他們罵的要離開太學了!”
“哈哈哈那個叫什麽?”
“蕭奮。”
“蕭糞是吧?這個人是真的不錯啊,功臣啊.到時候我得讓他死的痛快點,算是對他的獎勵了.這廝怎麽就這麽上道呢?我本來還想著一步一步讓他將矛頭對準浮丘伯.我這還沒出手,他就已經辦好了,大才啊!!”
晁錯很少會開玩笑,平日裡那般嚴肅的人,此刻卻也忍不住了。
晁錯真的是太開心了,若是天下能多幾個蕭奮這樣的人該多好啊,自己都不需要想辦法去對付別人了。
眾人也是哈哈大笑。
趙禹緩緩起身,握著腰間的劍柄,“晁公,該行動了嘛?”
晁錯不屑的搖著頭,“急什麽.這麽急能辦成什麽事?他不是還要辦成那三件事嘛?咱們得等他辦完啊”
趙禹卻急忙說道:“晁公.他們已經被很多人給盯上了,不只是我們,太子那邊,奉常府那邊,兩大相府,甚至是太尉府.中尉府等等.都已經盯上了他們我就怕拖延的太久,獵物歸了別人。”
晁錯有些驚訝,“其他的我都能理解,太尉府是什麽情況??”
“蕭奮跟一些大臣商談後,認為太尉秉春秋之遺風,認為他會重視過往遺留下的禮法,就上書給太尉.這弄得太尉府的官吏都開始關注太學的情況了.”
晁錯臉色有些變化,“他們連太尉都敢去招惹??他們為什麽會覺得太尉支持他們???”
“額是蕭奮對其余官員說,太尉年幼的時候,失去了他的阿母,因為家裡貧苦無法操辦葬禮,無法厚葬,就將她埋葬在了一處平地,並且對眾人發誓,以後要建立城池,安排一萬人來守她的墓葬他後來擔任諸侯王后也派了人去修阿母之陵,讓人看守因此,蕭奮認為太尉乃是真正的孝子,一定會支持他的行為”
晁錯臉上的笑容頓時就垮掉了。
“那能一樣嘛太尉那是覺得從前沒能服侍蕭奮直接將他定義為求名??”
晁錯急忙起身,臉色有些著急,“不等了,不等了,趕緊出手.再等下去,就是太尉召北軍來屠儒家了.”
蕭奮自己可能意識不到,但是他這個行為,真的就是在用手戳太尉的傷口,戳完還朝著他的臉上吐口水啊。
本來太尉就是懵懂時失父,被他阿母艱難的拉扯長大,可還沒有發跡就送走了阿母,因此一直覺得虧欠了阿母,那段時日,大概是他最不願意提起的事情這可好,你還敢用這件事來上書??至於為阿母守靈,那是太尉出自愧疚的心理,是想要為阿母做點什麽,你直接來一手厚葬,是諷刺太尉做這件事求名???
好嘛,是個人才!!
“師父!師父!!別急!!伱別急啊!!”
劉長死死抱著韓信,韓信手裡揮舞著利劍,暴跳如雷,卻又掙脫不開。
呂祿嚇得心驚膽戰,急忙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韓信在看到蕭奮的上書後,整個人直接炸開了,你是個什麽鳥毛?我要誅你五族!!!
好在,劉長及時攔住了暴怒的老師,那封上書,劉長也覺得很離譜,且不提開口就是仲父,表明自己是酂侯遠親的身份,就說中間的部分,甚至還隱約帶著指責太尉沒有厚葬,對不起父母之類的話這換誰能受得了?
“老師,殺死幾個人很容易.可是我要做的不只是殺人,我是要殺思想您放心!我一定會將他的頭砍下來,可還不是時候啊!”
劉長再三相勸,韓信方才收起了怒火。
“老師,不只是你,我這裡也總是能收到他的上書,呵,我遲遲沒有動手,就是要將他們連根拔起這些人以禮法的名義,干涉廟堂大事,現在他們還是個雛形,我都已經看透了,往外後啊,他們會編出更多的禮,搞什麽三綱五常,用禮法之名來壓抑人性,鉗製思想,將會將整個大漢,不,是整個華夏都帶入深淵!!這次,我要徹底解決這個情況!!!”
“儒家從根部生長出來,生出了諸多枝,我要將那些壞掉的枝乾給他剁掉!免得以後長成了歪脖子樹”
韓信深吸了一口氣,眼神依舊很凶狠。
“那你還不去?!”
“我早就安排了,您就等著看吧!”
浮丘伯躲在書房不再外出,並且主動辭掉了太學大祭酒的位置,安心教導自己那幾個弟子,太學的事情完全落在了廟堂的手裡,自以為除掉了大敵的儒生們開始了自己的謀劃,也就是計劃的第一步,解救那些被抓起來的孝子們。
他們開始在報紙上大規模的發表言論,做輿論攻勢,而他們就是宣傳這些被抓起來的人的孝行,指責將他們抓起來的官吏的暴虐,他們不只是在報紙上,還在各個地方都開始了宣講,他們大規模的上街,甚至一度想要在各級的國學裡講學,整個長安的儒生們都熱鬧了起來,那些被抓起來的都成為了名人,成為了遵守禮法並且孝順的典范,他們似乎在牢獄內遭受了非人的折磨,蕭奮提起他們,眼裡總是帶著淚花。
晁錯領著人,急匆匆的朝著太學出發,可是剛走到了半路上,就遇到了攔路的。
攔路的若是其他人,早就被抓起來了,可這個攔路的卻不太尋常。
來人正是劇孟,他笑呵呵的擋在路中間,笑著走到了晁錯的身邊,“晁公啊我奉太子之令,在這裡等您太子有令,請您再等等,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
“哦?太子何以如此關心儒家的事情啊?”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就知道是呂侍中來傳達的命令.”
晁錯一愣,轉身下令,“我們回去!”
儒生們愈發的狂妄,他們終於開始聚集在皇宮門口,請願釋放那些因為孝順而被抓走的人了,同時,他們在道路上高呼著,用著各種辦法來解救這些人,廟堂始終都沒有反應,蕭奮三次去廷尉府拜見夏侯嬰,都沒能見到對方。
這讓儒生們又多了個可以抨擊的目標,沒錯,正是廷尉府的前廷尉張釋之。
他們認為廷尉府內都是被晁錯所把持,根由就是在張釋之!!
就在儒家的聲音達到最大聲的時候,廟堂的報紙發行了。
而最上頭的內容,就是對那些孝子們的判決結果。
判決結果乃是忤逆罪,下方則是羅列著他們的罪名。
在河內被抓起來的大孝子,沉迷賭博,花光了父母的積蓄,為了躲避債主而逃走,害的家裡人整日被騷擾,最終父母兩人相繼病逝,他回到了家鄉,以操辦葬禮的名義跟弟弟妹妹們以及諸多親戚們索要錢財,多次對他們進行恐嚇,再通過厚葬的方式來博取名望,想要以孝順的名望當上當地的亭長,以免掉身上的賭債。
在河東郡被抓起來的孝子,好酒如性,平日裡欺行霸市,多次毆打同鄉人,對父母多次辱罵,恐嚇,讓年邁的雙親在耕地裡忙碌,自己則是帶著妾在城內玩耍,將父母當作家臣來用,在母病逝後,他大辦葬禮,厚葬之,甚至提出要為他們守孝三年,至於目的,尚且不知道,但是在他阿母的遺體上,已經發現了被毆打的痕跡.當地的縣令都被抓了起來。
在南郡被抓起來的孝子,曾為阿父守孝三年,三年裡生了五個孩子,有人看到他多次飲酒,常常帶著不同的美人前來陵墓邊,三年後他擔任了當地的三老,如今是阿母逝世了,他準備厚葬,然後在守孝兩年.
在濟北郡被抓起來的孝子,經查實,他的阿父是死於饑餓。
在蒼梧郡被抓起來的孝子,他通過厚葬的方式企圖吞掉兄長的遺產,訓斥兄長兩個年幼的孩子沒有操辦葬禮,實為不孝,隨即霸佔兄長子嗣的土地.
在膠東國被抓起來的孝子,在他阿父逝世後曾與其小妾有染。
當這些罪證被公布的時候,整個長安再次轟動。
那些看到報紙的儒生們,他們的眼神從呆滯到憤怒,再到驚恐,再到茫然.他們所堅守的東西仿佛在一瞬間就毀滅了,這些罪狀是經歷過認真判決的,罪狀極為詳細,甚至還提到會將證據帶到長安,在廷尉再次進行審核,因為要判決死刑是要通過廷尉的.這些就是我們先前想要救出來的孝子??
最為憤怒的就是蕭奮了。
他坐在書房內,整個人都在哆嗦著。
“假的!!這些都是假的!!是晁錯編造出來的晁錯,對,都是晁錯.我們要誅晁錯!!這都是晁錯的罪行!!”
而圍繞在他身邊的大家們,此刻臉色都是異常的驚恐,卻再也不敢附和了。
“你們要相信我!!這都是晁錯編造出來的罪名!!這麽多不孝的人,難道在這短短時日裡就能找出來嗎?這肯定是編造的”
“主要原因都是晁錯!!我們要打倒晁錯.那些大臣不都很希望晁錯倒台嗎?晁錯惡名昭著”
蕭奮的聲音愈發的嘶啞,愈發的尖銳。
當天,儒家的報紙再次語出驚人,他們將矛頭對準了晁錯,認定晁錯造假,並且將這些年裡所發生的所有事都怪在了晁錯的頭上,想要將所有的矛盾都引到晁錯的頭上去。
可這一次,起身附和他們的人明顯少了很多,在太學內,那些趾高氣揚的人,都變成了驚弓之鳥,眼神呆滯,臉色茫然。
只有那些禮派最堅定的儒生們,依舊在各地高呼,他們再次開始大動作,想要將矛盾全部都引到晁錯的身上去。
隨即,廷尉的甲士敲開了蕭奮的門。
蕭奮看到這些甲士們,當即讓弟子們圍著自己,大聲的說道:“是晁錯派遣你們來的嗎?!天下的正義之士是殺不死的!!”
為首的官吏搖著頭,“我是廷尉左丞宣莫如昨日你們上告廷尉,訴訟晁錯偽造證據,謀殺他人,結黨營私,貪墨錢財,強搶民女等罪行,因為提出訴訟的有一千三百二十四人,廷尉即刻出動,以及將被告晁錯押到了廷尉,當事人晁錯不服,提出訴訟,認為你們誣告,廷尉如今要審晁錯的案件,你們作為訴者,要前往廷尉。”
蕭奮愣了一下,“晁錯被抓了???”
“大漢是鼓勵百姓告官的,你們既然告發,我們當然就要抓我現在問你們一次,你們不準備撤訴對吧?”
“按著大漢的律法,誣告若是敗訴,可是要反坐的.你們起訴晁錯的罪行都可以誅族了,一千多人集體上訴啊我在廷尉府這麽多年,還從來不曾見過。”
“不過,你們放心,我大漢以禮法來治理天下的,絕對不會因為晁錯的身份而偏袒他,我們會請三公來負責他的案件,並且允許他人旁聽.若是他有罪,誰也護不住,若是誣告,,,,”
宣莫如笑了起來,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齒。
那一刻,蕭奮渾身都哆嗦了起來。
“你不撤訴對吧?”
“我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