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師兄！師兄醒一醒！時間到了，我們該去挑水了！”

  伴隨著寺院的鍾鳴和小師弟明慧的呼喊，明心從靜坐中緩緩醒來，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嗯。”

  明心從蒲團上站起身來，衝著前方的佛像合掌躬身，行了一禮後摸了摸小師弟的頭。

  “明慧，你今天怎麽沒跟師傅學字？又偷懶了？”

  “今天不是我偷懶！今天是師傅睡過頭了，一直到現在都沒醒！”明慧鼓起嘴，氣惱地把頭從師兄手底下移開，逃離他粗糙的魔爪。

  明慧今年已經十二歲了，模樣其實還算清秀，但因為先天不足瞎了一隻眼睛而被家人丟棄，在被師傅撿來之前一直在四處流浪乞討，一直瘦瘦小小，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樣子。

  而明心雖然看著同樣有些瘦弱，但或許因為身高和他身上一股安定的氣質，讓人看著感覺沒有那麽虛弱。

  一身洗的發白的僧袍還算整潔，但在衣服的角落還是可以看到磨擦處縫補的補丁，只不過縫補的技術相當不錯，不太容易被發現。

  要說明心身上唯一還能算得上特殊的地方，還是他的那一雙眼睛，平靜的眼神充滿了堅定不移的信念。

  不過因為風吹日曬的緣故，膚色有些發黑，比起一個受戒的沙彌，他其實更像是一個老農。

  而且他確實也在做著種地的工作，他們在寺院的後面開辟了一小塊農田。

  傳說中西漠有大小寺廟一萬零八百座，信眾億萬，信徒將自己的一生奉獻，用一生來供養僧人。

  但枯榮寺只是一個小寺廟，周圍沒有多少居民，只在三十裡外有一處小的聚落，那裡的信徒也大多信奉靈欲佛，對他們這個小寺廟並不感興趣。

  雖然也會提供一些食物，但他們已經供給給了靈欲門，生活已經很艱難了，要是再奉獻一份，家中定然會要出事。

  於是他們便拒絕了，選擇能用自己的方法自給自足，開辟的農田裡種了一些日常用的蔬果。

  好在這裡雖然是沙漠，但生物的數量其實不少，日常打獵後還是可以補充一些的肉食。

  或許有一些苦行僧會選擇不吃葷腥，但大多數的西漠僧人並不禁肉食，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只要能夠活下去，任何方法都是可以被接受的。

  師兄弟二人挑著水桶來到了後院，掀開木質蓋子後露出了一處坑洞，冰冷的風從底下吹來。

  因為地面上過於炎熱，所以放不住水，他們幾乎每天都會從地下坑洞中挑一些水供日常使用和給蔬果澆水。

  “好涼啊！”讓明慧打了個冷戰，但表情看上去感到有些開心，這涼涼爽爽的感覺，在炎熱的沙漠中確實能夠給人帶來一絲好心情。

  “嗯，小心一點，別著涼了。”明心笑了笑，提著兩個水水桶率先沿著坑洞向下走去。

  坑洞之中並不亮，明心沒有點火把，但他的腳步堅定沉穩。

  他對於這處坑洞的每一處都了如指掌，這是當年他和師傅來到這裡之後一起修建的，他對這裡的每一處都十分清楚，已經走過了無數遍，即使閉著眼睛也不會走錯。

  二人就這樣一前一後地默默走了一會兒，終於聽到了流水聲，這裡是一條地下暗河的支流形成的小水潭。

  他們還曾在水壇裡看到過幾條魚，也不知道是從哪裡遊來的。

  嘩啦。

  明心挑了兩桶，小師弟年幼隻挑了半桶，他本來想挑一桶，結果還是被明心給倒掉了半桶。

  小孩子逞能沒關系，萬一摔倒傷到哪裡，那就得不償失了，而且還會浪費滿滿一桶的水。

  對於沙漠的居民來說，水是非常寶貴的資源，一旦浪費會受到所有人批判。

  雖然提上水桶，但或許因為能夠看到出口的光亮，回去的路要比來時輕松一些，兩人隻用了三分之二的時間就回到了地面。

  或許因為都是沙漠中的品種，這些果實的耐旱能力都相當不錯，對水的需求也沒那麽多。

  在將蔬果都澆了一遍後，明心將還剩下的一桶多的水倒進了水缸裡蓋上蓋子，留著之後的洗漱和擦洗佛像時使用。

  而就在他準備結束休息繼續進行之後的功課的時候，剛才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的師弟從身後竄出來，小心地拽了拽他的僧袍。

  “嗯？”

  “師兄，昨天晚上的月亮是圓圓的，今天是不是要去集市上玩了？”

  又是月中了嗎？

  明心愣了一下，然後就明白了小師弟的意思，他想出去玩了。

  附近的聚落在每月月中的時候會有一次小型集市，周圍的一些行商會挑選這個時間來到鎮上售賣他們的貨物，也從村民那裡采購一些基礎材料。

  明心算了算日子，他們其實上個月已經去過了，正常來說要下月再去，但看小師弟激動的樣子，想來是還不太適應寺廟的生活，想去集市上見見人。

  他默默算了一下，手頭可以動用的資金不多，但少置辦一些用品，還能給師弟買一串沙果吃，也可以給師尊置辦一身新的僧袍，好歹也是一寺方丈，穿的太寒酸也不太行。

  “嗯，那我們一會兒就去。”

  “太好了！多謝師兄！！！”在得到肯定後明慧開心的呼喊一聲，然後蹦蹦跳跳的跑回自己的住處，取出了一個小背簍背在身後。

  多謝師兄嗎？
  “呵呵……”明心在聽完這話之後無奈地笑了笑，小師弟其實並不傻，師傅能給他起名這個名字，其實本身就有他老人家的想法。

  他才是真正的天生聰慧，不像自己是個愚鈍的人。
    既然師傅今日疲憊沒有起床，明心就沒有打擾他，衝著師傅的臥房微微躬了躬身，便帶著小師弟出發了。

  路途並不算近，但好歹明心也是修行之人帶著小師弟不過花了半個時辰便到了集市。

  “明心師傅，明慧小師傅！”

  “小師傅，替我向你師傅問好。”

  “小師傅！來我這裡拿顆沙果吃吧！”

  他們在集市上並沒有遭到其他人的鄙視，西漠盛行佛法多年，此地對僧人有很高的天然好感。

  即使他們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寺廟，其他人對他們也是非常的尊敬，時常有人會主動上前贈予他們食物和物品。

  而村民們交給他的東西，明心有的會收，有的則是婉言謝絕。

  除了一些不貴重的糧食和生活必需品，其他一概拒絕，用自己帶來的錢財進行采買。

  在行商那裡用一塊佛石換了一匹材質不錯的布後，明心微微一笑，衝著商人行禮道謝。

  他自然不會直接買成品的僧袍，那樣價格更高，他買回去之後會自己裁剪並且縫製，這對於他來說已經是駕輕就熟的事情了。

  明心在買完布匹之後放小師弟去自己閑逛，他則趁這個時間在集市的一個角落開始宣講佛法，引來了不少人的駐足傾聽，講完法之後還幫一些生病的牧民們檢查了身體，開了幾副價格便宜的藥方，還幫一些扭傷的居民正骨。

  太陽快要落下之後，他總算是結束了這次的采購之行，帶著吃的滿嘴都是的小師弟往回趕。

  “師兄，集市上的大家真好！給了我好多好吃的，還說我未來會是一個像師兄一樣出色的大師！”

  “嗯。”明心聞言笑了笑，又搖了搖頭：“不過，我可不是大師，只不過是一個小沙彌而已。”

  “大家都說你是，還有人說你比師傅還厲害……”明慧說到最後的時候也意識到這話似乎哪裡不對，聲音降低了不少，但還是倔強的把話說完。

  “呵呵，都不過是他們的誤解罷了，師傅的修行境界要比我高上很多很多。”

  “師傅這麽厲害！”

  “嗯，很厲害的。”

  “哇——”

  明心對於小師弟這幅天真的樣子感到很開心，明慧剛來寺院的時候還是一副膽怯，對所有人都抱以防備的模樣，能在一年的時間就恢復到這個程度，他已經很滿足了，心中默默對佛主道謝。

  可等明心帶著小師弟回到枯榮寺之後，他卻皺起了眉頭，他發現自己走走時關上的大門竟然被人打開了。

  “有人來了？”明慧眨眨眼，奇怪地問道。

  “嗯，應該是。”

  倆人都不覺得這會是進賊了，先不說西漠是否還有盜匪，就算有一些不懷好意的人來到枯榮寺，這裡面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

  等進去之後，他們看到了一個修長高挑的背影，站在了師傅的門前並未邁入，似乎之前正站在門外在和房中人對話。

  明心將小師弟放下，讓他將采買的東西布匹送去庫房，自己則走向了來人。

  而等明心靠近後還沒來得及開口，那人就轉過頭對自己打量了一下，然後點點頭問道：“小師傅，你可是這寺廟之人？我誤入此地，還望不要見怪。”

  “施主言重了，寺院乃是佛門清淨地，誰都可以進入的。”明心笑笑，溫和道：“施主是有何請求？”

  “我的事不急，可以明日再說，能讓我在客房借宿一晚嗎？你一會兒可能需要處理一些事情。”

  “此事簡單，施主可以直接找方丈便可？您……”明心有些奇怪，正要開口詢問，突然表情一怔。

  明心愣了一下，接著很快意識到了什麽，抿了抿嘴唇，他深吸口氣，緩緩點頭道：
  “施主可否讓我看看師傅？”

  那少年聞言後退，將路讓開，讓明心看到了師尊的面容。

  這位自打他有記憶來就一直是蒼老模樣的僧人此刻盤坐在房內的蒲團上，嘴角微微上翹，閉著眼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就像是睡著了一般。

  “我來的時候，他便已經是這副模樣了，我沒有進到房內。”

  明心看著師傅安詳的模樣，心中一顫，轉身對少年躬身。

  “多謝施主。”

  因為小師弟還在，他不能在這個時候顯得驚慌失措。

  明心的表情如常，對著送完東西的小師弟點點頭道：“明慧，帶施主去客房休息。”

  “好的，施主請跟我來。”

  而在明慧轉過頭的瞬間，明心一直以來都溫和平靜的臉上終於有了幾分悲傷。

  他對仍看著自己的少年低頭行禮，輕聲道：
  “多謝施主關照，那我便先為師傅……超度。”(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