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道宗山門之前，任以道與妖月沉默對視了許久，最後皆是無奈一歎。

  時也命也。

  連他都未曾想過，真相竟是如此的……巧合。

  可以說，荊邀月的失蹤是意外，但也不完全是意外。

  如果她不那麽大意，行事不那麽瘋狂，再謹慎一些，不暴露馬腳，就不會被人暗算，也不會害得自己差一點萬劫不複。

  分魂進入化身之中這事真如妖月所說的那般簡單嗎？

  恐怕未必。

  如果簡單，那她為什麽一開始不嘗試？

  能讓平均每天切開自己一次的生猛狂人猶豫，這操作肯定是充滿了未知數。

  動輒便是徹底身隕，徹徹底底的身死道消，一切成空。

  最後，荊邀月成功了，但也可以說是失敗了。

  本體和化身全部遺忘了過去，完完全全成為了兩個分別的個體。

  若是沒有任以道這個變數，妖月和朔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相遇，兩者融合更是遙遙無期之事。

  新生的妖月僅僅百年不到的記憶便已經讓二者有了隔閡，若是時間再久一點，恐怕兩者連融合的可能都會徹底消失。

  如果沒有任以道為了一個模糊的消息而主動前往，恐怕這兩人最終的結果，便是徹底分化為兩個獨立的個體，一個永遠在妖皇城中做那月之祭祀，一個成為了東荒神州上的大妖，最後不知道被何人斬殺。

  到時候，荊邀月將徹底消失在歷史的長河之中，只剩一個入魔的女子仍然記得她的名字。

  可真的能怪她嗎？
  平心而論，任以道可以埋怨荊邀月不負責，但卻沒辦法批評她的做法。

  他們都是修道之人，明白“道”對於修道者有多大的吸引力。

  朝聞道，夕死可矣。

  荊邀月是典型的求道者，一生沒有情愛，幾乎不染塵世，將全部心力都耗費在了修行之上。

  為了得道，她不惜付出任何代價，連自己都可以反覆解剖拆解。

  對於這樣一個一心求道的狂人，能夠為了一兩個人而猶豫，本身就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事情了。

  失蹤非她所願，實乃無心之舉，真的沒辦法苛責。

  “……對於你的說法，我接受了。”

  良久後，任以道長歎一聲，整個人向後倒去，直接躺在了草地上，望著因為月明而稍顯黯淡的滿天繁星。

  荊月沁經常這般在深夜望天，默默思念著離去之人，保佑著她平安無恙。

  現在，倒是不用了，她所思所念的那人已經回來了。

  “多謝。”妖月對於任以道的反應有些意外，沒想到他這麽輕松地接受了。

  “用不著謝我，不管怎麽說，你在名義上也是我的師尊，作為一名弟子，我沒辦法對你要求太多。”

  任以道揪了根草葉在手中把玩，“更何況，我和你之前沒有任何情感基礎，你對我來說一直都是模糊的，只是一張掛在牆上的畫像，談不上懷疑，更談不上埋怨。”

  “二位師妹跟我的想法應該差不多，她們更是隻入門了不久，恐怕隻覺得你僅僅只是外出雲遊了一陣子，可師兄師姐不一樣，他們那邊會有什麽反應，那就交給你自己去處理了。”

  妖月點頭，她早已做好了準備，無論這兩人如何對她，她都會好好道歉來請求他們的原諒。

  “那現在，你的兩個意識是在相互融合嗎？有遇到什麽問題嗎？”說起靈魂融合，任以道想起一點，不知道這會不會有什麽不好的變化。

  “沒錯。”妖月點頭，明白任以道的擔憂，補充道：“不過你不必擔心，我們二者沒有誰為主導，我就是我，不論是荊邀月還是妖月，都是我，所以不必擔心哪一方會消失。”

  “是嗎？”任以道偏過頭，眯眼盯著妖月，眉心天眼也毫不避諱地張開，自信地觀察著妖月。

  而妖月也沒有閃躲，就這麽大大方方地任由任以道探查，即便一切秘密都暴露在天眼之下也毫無懼色。

  她無愧。

  片刻後任以道閉上了眼睛，慢慢點了點頭，認可了妖月的說法。

  在靈魂這一方面的操作上，妖月確實不愧是兩次邁入問道巔峰的強者，他完全看不出任何疏漏，兩個靈魂融合的非常順利。

  妖月並沒有選擇粗暴地將兩個融合，更沒有抹去哪一方，而是做了最費時費力的選擇，將二者完完全全地融合起來，包括記憶在內的一絲一毫都不放棄。

  這個過程可能會比其他慢上很多，過程中的實力也會受限，但她還是選擇了這一點。

  或許，真的如她所說的那樣，那都是她自己，她不想也不會放棄任何一點。

  “這會對你現在的實力有影響嗎？”

  “大概無相巔峰，勉強達到問道的門坎吧，不過不用擔心，自保還是沒問題的。”妖月思索了一下後自信滿滿地挺起了胸膛。

  對於妖月來說，不到問道巔峰，無論是無相還是問道，其實都沒有太大的差別。

  “嗯，這倒是猜得到。”

  任以道在了解自己師尊的戰績之後，對她的實力還是有信心的。
    此刻的妖月根本不能當一般的無相巔峰對待，怕是能看做問道中期甚至是後期的選手。

  是真的很能打。

  說到這裡，任以道仔細想了一下，落月峰一脈好像就沒一個不能打的。

  師尊荊邀月，兩次邁入巔峰，殘血一換一，自己還活下來了，殘暴的嚇人。

  師姐荊月沁原本戰績就不俗，入魔後更是平推別人宗門，手上同階的冤魂不少。

  師兄劍新新原本是北乾的秦王，戰績可查，雖然現在在梅面前唯唯諾諾，以畫入道，但其實也是個平推同級的天驕。

  任以道自己就不提了，雖然為人和善，從不與人為敵，但他一向是神道宗最靚的仔。

  就連兩位師妹，兩個小家夥合體之後也能越級而戰，打得同級的小朋友嗷嗷叫。

  這一脈一共就六個人，但一個比一個能打，一個比一個能搞事情。

  神道宗何其有幸能擁有這樣一脈……

  真是太幸福了吧！
  在放飛了一會兒思維之後，任以道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雜念甩走，睜眼看向妖月，發現她正低頭看著荊月沁出神。

  在看到這一幕後，任以道心裡原本還有的一些想法都消散了。

  “無論如何……”

  任以道將手中的草葉甩出，看著它劃破空氣，如飛鏢一樣向遠處扎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轉過頭，對著妖月露出了溫和的笑意，輕聲道：“師尊，歡迎回家。”

  妖月愣愣地看著他，恍惚了好一會兒，最後才露出笑容，用力點頭：“……嗯，我回來了。”

  一個在外迷茫，徘徊，飄蕩了許久的靈魂，最終找回了她的歸處。

  她，回家了。

  這裡不是她出生的場所，但卻是屬於她的家。

  因為這裡有等待她的家人。

  任以道之前對荊邀月不喜也只是因為她害得荊月沁入魔，對她的埋怨多過怨恨，而現在一切說開，自然沒有了繼續反感的理由。

  雖然不太對，但兩人在相視一笑之後確實都感到了一種“一笑泯恩仇”的感覺。

  兩人都不算是不好相處之人，再加上任以道跟“妖月”有交情，兩人逐漸也逐漸放松下來，變得熟絡起來。

  在聊了一會兒後，任以道想起了之前的一處細節：“對了，在一百三十年前，在東荒出現的那個落月上人，是你的後手？”

  他就是因為這個消息才去東荒碰運氣，結果還真的讓他找到了妖月，可那個時候妖月還沒破封，荊邀月還在妖皇城當祭祀呢。

  這又是什麽情況呢？

  “一百三十年前？等下，我想一下。”

  妖月思索了一會兒，終於在分魂中找到了這段記憶，點頭道：“嗯……還確實是我，我的分魂在妖月破封之前曾經短暫地蘇醒了一段時間。”

  “提前設定好的？準備為化身打好基礎？”

  “……不，不對，當時我的分魂是接受到感應後意外蘇醒的。”

  就連妖月自己都忘記了這段記憶，直到此時才慢慢回憶起細節，“分魂當時感知到了《萬妖化身訣》的氣息，無意識地分出了一個不到煉虛實力的分身，去與人搶奪那個剛出世的玉簡。”

  “說來也是好笑，就連本體遺忘了過去，但作為後手的分魂分出的分身卻還記得部分過去，還知道自稱落月上人。”

  想到當時的場景，妖月不禁有些唏噓。

  在那個時候，她的潛意識就已經將自己當成了神道宗的落月上人，而不是妖皇城的妖族天驕。

  “只可惜那具分身實在太拖，我最終隻搶到了一半的殘篇，而且和我原本掌握的化身訣沒太多出入，隻彌補了一小段。”

  “雖然那玉簡本身應該也只是化妖訣中《斬身法》的一個殘篇，沒有太多的參考價值，但是要是能奪到手裡，多少也能與本篇有些印證……這是什麽？”

  妖月有些奇怪地接過了任以道默默遞過來的玉簡，隨意地將神念探入其中。

  “《斬身法》？這個我知道，人族一些人獲得過化身訣的殘篇，將它命名為了斬身法，我已經看過了……等等，不對！”

  妖月本來還有些心不在焉，但在掃視了一圈之後猛地瞪大了眼睛。

  “這，這是那當時我沒搶的下半部！？你是從哪裡找到的？”

  “僥幸獲得。”任以道聳了聳肩，攤了攤手道：“可能是我平日裡行善積德，這才受到上天眷顧吧。”

  妖月：？
  她懷疑地看了任以道一眼，沒從哪裡看得出這家夥行善積德，不缺德就不錯了……

  “怎麽，你不信？”任以道被這個懷疑的眼神深深傷害，惱怒地一拍地，渾身爆發出了耀眼的功德金光。

  轟！
  “任某可是修功德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