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赤蛟僧人震驚失聲之際，魔佛動了。

  祂自山顛躍起，善念緊隨其後，二者在高空相融，化為一體。

  轟！
  此方空間一震，魔佛身上本就已經極為恐怖的氣息陡然暴增，徹底突破了仙凡之隔，達到了升仙境的地步，超過了明心操控的無頭佛軀。

  同時，祂腳下的血腥靈山的形狀瞬間發生變化，最終化作了一根流轉著猩紅氣息的巨大骨色禪杖纏在血雲中間，任以道他們落在這禪杖上甚至像是幾隻小蟲子一樣渺小。

  “這才是至寶的真正模樣嗎？”任以道從其上躍下，感受著靈山所化禪杖眼眸瞪大。

  他本以為自己在見識過妖月操控至寶後已經清楚了至寶的威能，但沒想到那居然隻發揮了三成不到的！？
  這就是升仙境，這就是仙神之能。

  魔佛在展現實力之後動作不停，衝著天邊邁步，身影明明在快速遠去，但在天際卻不斷放大，佔據了大半個天空！

  最終，那山嶽一般的禪杖也不再龐大，被巨人一般的魔佛直接一把提起。

  嘩啦。

  禪杖甩動，發出一聲刺耳的響動，不似金屬，反倒像是乾透了的骸骨在互相碰撞。

  嘩啦。

  “我本已為了佛門而死，可上蒼垂憐，令我自沉眠中蘇醒。”

  魔佛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落入任以道眾人的耳中，也落入那些僥幸存活的僧人耳中。

  “我曾思考數月，我究竟為何而複生？為何不入輪回？”

  “最終，我明悟了，因為我尚未實現曾許下的誓言。”

  “而今……我來還願。”

  “【吾必救蒼生於災厄，魂未滅而此誓不止！】”

  祂口中平靜開口，語氣沒有波動起伏，但卻像是有成千上萬的信徒同時在祂的身畔誦念，響徹天地：
  “若仙神欲害凡人，則應除之而後快。”

  “倘佛陀欺凌眾生，亦應滅佛而護生。”

  縱使肉身隕滅，身入輪回，但只要真靈一息尚存，此志不滅。

  魔佛，或者說曾經的那位佛子，祂確確實實是墮落了，走入了魔道。

  將邪魔外道引入靈山的是祂。

  放任西漠大行魔道的也是祂。

  用眾生精血澆灌血菩提的還是祂。

  祂以西漠神州為誘餌，布下了重重陷阱，並沒有在乎眾生的生命，不在乎他們的死活。

  只要為了能夠達成最終的目的，一點點必要的犧牲，在祂看來是沒問題的。

  犧牲少數來拯救大多數，或許大多數人都無法接受。

  但在祂眼中，這是一份合算的抉擇。

  在面對電車難題的時候，魔佛果斷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以一換百，甚至是以一換九。

  對於西漠來說，祂的罪狀罄竹難書，這是誰也不能否認的。

  但如果，一切真的能夠按照祂的想法進行，西漠最大的隱患被清除，那祂的功勞，同樣是任何人也無法否認的。

  魔佛，雖已入魔，但從未真正背叛過自己立下的誓言——救蒼生於災厄。

  祂會達成這個目標……只不過是用自己的方式。

  至純至善之人，也是無情無欲之人。

  祂所做的一切都不只是為了一小部分人，而是為了整個西漠的蒼生。

  斬業非斬人，殺生為護生。

  魔佛所有的墮落，所有的偽裝，付出的所有代價，都是為了引蛇出洞。

  只是，祂沒想到，自己的偽裝居然被人如此輕易地看穿。

  任以道注意到魔佛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聳了聳肩，無辜道：“別這麽看我，我能猜到真相，一方面是我對這方面的情感比較敏銳，另一方面則是因為你根本就沒刻意隱瞞。”

  是的，不是任以道能夠洞察人心，而是魔佛根本就沒刻意去藏。

  或許是已經到了收尾的關頭，勝券在握的魔佛並沒有將任以道一行人放在眼中，隻當他們是一群有趣的有緣人，甚至潛意識裡還有著讓他們充當見證者的想法。

  “呵呵。”魔佛輕輕失笑，接著收回了目光，道：“道友，佛門交給我，另一個交給你們了。”

  “好。”任以道答應的乾脆，也不問另一個究竟是誰。

  無所謂。

  妖月會出手。

  明心雖然沒了頭，但出手還是沒問題的。

  “只可惜，沒等來妖神，只等來了魔……若是能夠將妖魔一起超度，便可徹底令西漠無恙。”

  “哦，你不用擔心妖族。”任以道忽然出聲，引得魔佛側目，他認真道：“有我在，妖族翻不了天。”

  這句話，實力不足的人說出，只不過是一句不可能實現的虛言。

  可若是真的有了足夠的實力，那便是一句承諾。

  論實力，或許還差一點。

  但論資格，任以道已經有了。

  以妖族太子之名……不。

  以我任以道之名。

  只要我在一日，妖族就必定只能老實聽話。

  這些話任以道沒有說出口，但他相信魔佛是可以明白的，能夠感受到他的底氣。

  果然，魔佛在看了一息後就點點頭，道：“……既然道友這麽說，那便信你。”

  說完，祂不再浪費時間，再次甩動禪杖。

  嘩啦。

  下一刻，那巨大的禪杖被祂直接投擲出去！

  嗖——

  那禪杖明明比山嶽還要巨大，但速度極其驚人，瞬息便到了天邊，撞在了看似空無一物的天空之上，似乎將天空撞碎。

  轟！！！
  一瞬間，世間的聲音似乎消失了。

  大音希聲。

  只能看到大地轟然破碎，天空炸開了一個巨大的口子。

  而就在那天空的口子背後，露出了一個與魔佛同樣高大的怪物。

  從遠處打眼一看，那是一尊金光璀璨的大佛。

  但若是湊近了仔細一看，那怪物卻僅僅只是神似，細看下來根本沒有一處與佛陀類似。

  它生有八臂四足，皮膚上布滿鱗甲，每個肢體都似乎來自不同的動物，同時每一個手臂上都持有一樣以畸變血肉製成的武器。

  最古怪的，是那怪物沒有面容，整張臉便是一張環形的大嘴，口中有著數萬枚鋒銳猙獰的牙齒，每一顆牙齒都有數張扭曲的面孔。

  吼！
  伴隨著怪物咆哮，那牙齒上的面孔也隨之一同嘶吼，瞪向了魔佛。

  “那是個什麽鬼東西？仙神？”
    任以道蹙眉，感覺自己的SAN值受到了好幾輪強製檢測，差一點就要崩潰開始長小觸手了呢。

  任以道的鼻子動了動，接著，他的瞳孔驟然收縮，心神劇震。

  ！！？

  在那怪物出現後，他隱約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作為香火神道的修士，他不會搞錯這個味道……那是香火的味道！

  而且是濃鬱到無以複加，自己身上這點香火根本無法與之比較的龐大香火。

  來自整個西漠數千年的積累，屬於佛門的香火！

  “等等，難不成真的是……佛？”

  任以道的眼睛眯起，有些明白魔佛到底謀劃什麽，以及為什麽要不惜一切代價將這個佛拉入人間。

  那個怪物是佛。

  更準確的說，是被香火徹底反噬了的佛，是整個西漠神州“佛”這個概念的具象化。

  而現在，只要長眼睛的人就能看出，這個概念化身已經徹底腐化扭曲了。

  “通過腐化眾生的信仰來扭曲神明的形象，甚至毀壞祂的根基……真狠啊。”

  香火如毒。

  這件事任以道早就清楚，也早早將香火信仰那些亂七八糟地轉接到了道神之上，算是免去了這層風險。

  可即便如此，當親眼見到被香火扭曲後的最終形態，他還是一陣無言，甚至是感覺後背發涼。

  似乎有一個人在他的耳邊低語：

  看吧，那就是你原本的下場。

  如果不是自己足夠機智果斷，早早切斷了與凡人的聯系，有朝一日也可能會落到這個下場。

  任以道沉默了好一會兒，接著吐出一口濁氣，感慨道：“真刺激啊！”

  真他麽的刺激！

  跟看車禍警示錄一樣。

  吼！！！
  那怪物嘶吼一聲，接著從天空的破洞爬出，如一顆流星墜落，重重砸向地面。

  轟！
  大地開裂，砸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但它卻一點都不在乎，而是快速從中爬了出來，動了動鼻子……如果它有鼻子的話。

  【“菩提……”】

  【“菩提……”】

  怪物嘶吼，無面的臉轉向了魔佛，胸膛中央裂開一道道裂隙，化為無數雙猩紅的眼眸。

  【“我聞到了菩提的味道！”】

  【“菩提寶樹是我佛門至寶！”】

  赤蛟僧人一愣，正要將菩提子藏起，卻發現它早已不在自己的身上。

  ！！？

  魔佛表情平靜，對怪物的模樣毫無意外，取出了菩提子，“你在說這個？”

  祂培育血菩提就是為了將它引出來，只是最後出了意外，不過有了真正的菩提子，倒是不需要再準備冒牌貨了。

  【“交出來！”】怪物興奮起來，向著魔佛衝來，氣息根本不在魔佛之下！
  【“我讓你交出來！！！”】

  吼！！！
  怪物帶著狂暴的氣勢衝來，下一刻卻被魔佛一禪杖直接敲了回去，重重砸回了大坑。

  嘩啦！

  怪物暴起，甩出了八隻手中的武器，但下一刻又被砸飛。

  魔佛一身殺氣爆發，血色氣焰滔天，出手凌冽，但表情卻十分平靜，邊敲邊說道：“你是一切扭曲的源泉，只要將你毀滅，一切都會結束。”

  咚！
  任以道目送著魔佛敲著“佛”逐漸遠去，感慨道：“弄出了好大的動靜啊！祂這是鐵了心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將所有的罪孽背負在身上。”

  當西漠弄出這麽大的動靜後，自然會引起其他人的窺視，那些複蘇的仙神們早就已經在暗中觀察了，等待著分一杯羹的機會。

  現在是仙神們的蟄伏期，大家都小心謹慎地藏著，怎麽就你這麽跳？
  對於魔佛，仙神們不清楚祂的根腳，自然而然地將祂當成一個沒有腦子的白癡。

  只不過，恐怕誰也想不到，居然會是這樣一個碾壓的局面。

  魔佛出自“佛”，按理說應該天生受製於它，有天然的劣勢，沒有還手之力。

  而事實上，也確實是壓著打。

  只不過是魔佛壓著“佛”打，祂用恐怖的實力直接打破了所有人的幻想。

  這是哪裡跑出來的怪物！？
  而且，祂為什麽要在這個時機這麽做？

  這不是將最後的機緣拱手讓人嗎？
  仙神們不知道，魔佛也不會解釋，唯一的知情人任以道他們同樣不會亂說。

  唯有“佛”在挨揍。

  ？

  為什麽？
  我為什麽會被祂壓著打？
  這是為什麽啊！？
  吼！？

  怪物嘶吼，但卻被魔佛一禪杖將頭顱抽爆。

  兩個巨物之間的打鬥看著平平無奇，毫無花裡胡哨。

  到了他們這個地步，所有法則都自化在身體之中，一舉一動都蘊含法則之力。

  砰！
  它向後倒去，但下一刻四條手臂抓住了禪杖，另外四條抓向魔佛。

  魔佛卻直接松開了禪杖，雙拳直接砸在了怪物的手臂，直接將它們砸爆。

  砰砰砰砰！

  吼！！！
  ……

  “那邊看來是一切順利。”任以道收回了目光，跟妖月說道：“那我們這邊也不能掉鏈子了。”

  “終於到我了嗎？”妖月在見證了魔佛的出手之後非但不感覺自愧不如，反倒是激起了她的興致，整個人興奮起來，一直在那邊摩拳擦掌，恨不得直接衝上去，“快告訴我！另一個在哪？”

  作為一個能打了兩輩子的女人，打架可從來沒怕過。

  不就是仙神嗎？

  揍就完了！

  再說了，那靈山是至寶，我們家的神道鍾也是至寶，差在哪裡了！

  不過任以道沒讓她出手，而是轉頭打量了一下明心，尤其是在斷面如新的脖頸看了看。

  “明心，你按照我說的做。”

  【“好。”】明心毫不猶豫，向著任以道所指明的地方揮出一拳。

  明明看上去只是輕飄飄的一拳，但引發的動靜可不比之前魔佛做出的要小！

  轟轟轟！！！
  伴隨著平地暴起的風雷，一道與天同高的巨大法象轟然現身，俯瞰著腳下的眾人，震怒道：“大膽！？居然敢對仙人不敬！你們想做什麽！?”

  這是第二條上鉤的大魚，一位人仙。

  對方氣勢驚人，但任以道卻沒有畏懼，反倒是衝著那震怒現身的仙人微微一笑，揶揄道：
  “我們要做什麽？你猜不到？”

  “你要是猜不到的話……為什麽要害怕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