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頭身軀衝天而起，撞破了靈山內部的穹頂，以石破天驚的氣勢衝上了雲霄。

  行動，毫無滯澀。

  法則，盡皆掌握。

  雖然這具無頭佛軀的體內沒有任何法力，但光靠它本身就足矣凌駕在諸多規則之上。

  一舉一動，便可令空間扭曲。

  一念一動，便可讓法則化為現實。

  強大。

  前所未有的強大。

  魔佛的前世雖然死去，但祂的軀體被某人以特殊的手段保留了下來，將一身的法力融進了身軀之中。

  這是佛陀之軀，而且是最強大的佛陀的軀體，即使此刻僅有肉身之能……能夠爆發出來的威力也已經突破了天地間的限制，真正達到了升仙境！
  在仙神不出的時代，這便代表著天地間最強大的戰力。

  作為一個曾經連天境都沒有跨過，甚至只是剛剛邁入地境的小修士，這份強大的力量，讓明心有些手足無措。

  但明心也只是遲疑的一瞬，下一刻，他便明白了自己此刻要做什麽。

  無頭佛軀踏足虛空，從身上爆發出千萬佛光，照耀天地，其威能要遠遠超過之前靈山上灑落的佛光！
  【“以明心之名，此地眾生，迎接審判。”】

  明心平和中透露著絲絲肅殺的聲音在天地間回蕩，落入此地每一個生靈的耳中。

  審判，降臨了。

  那些魔僧原本趁著赤蛟僧人衝上魔山的時候逃走，最遠的已經逃出靈山的范疇，但在這一刻，卻被無頭佛軀上爆發出的無數道佛光追擊。

  佛光在與他們接觸的一瞬間化作蓮花狀的火焰，迅速將他們吞沒。

  “啊！！”

  “不不！我願懺悔！啊——”

  “我等知錯！佛主大人！我等知錯了！”

  “大人！我真的知道錯了！”

  “啊啊啊啊啊！”

  砰。

  砰。

  砰。

  他們的身上燃起的一道道金色的火焰迅速將他們燃盡，留下一具具被灼燒殆盡的焦炭。

  這些焦炭還保持著生前最後的姿勢，有的跪伏磕頭，有的在地上翻滾，有的試圖逃竄……

  但無論他們做出什麽努力，最終迎接他們的都是遲到多年的審判。

  在這個世界上，正義或許會遲到，但它永遠不會缺席。

  此外，那些在身上燃燒的火焰還有些區別，不是無差別的毀滅，而是以那些魔僧們自身的業障為燃料。

  業障越多，則火焰越旺。

  業障越少，則火焰越弱。

  用這些魔僧自身所犯下的罪過來審判他們，這或許也算是一種慈悲。

  雖然百不存一，但還真的有魔僧僥幸存活了下來。

  一些實力低下的魔僧，雖然被佛焰燒了個半死，但身上的火焰也在業障被燒盡後熄滅，最終存活了下來。

  他們敬畏地抬頭，望著天上那個佛光普照的高大身影，那尊無頭的佛陀。

  “無頭的佛陀，那究竟是什麽佛陀！？”

  “祂究竟是誰！？”

  這個答案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們。

  別說任以道，就連明心自己也不清楚此刻到底是什麽樣一個狀態。

  究竟是自己掌控了無頭的佛軀，還是無頭佛軀成為了他？

  究竟是祂借我而重生？還是我在借用祂的力量？

  此刻這二者達到了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特殊的狀態。

  在審判完罪人之後，明心轉向了天際，“看”向了天空上的血腥靈山。

  他向上邁步，控制著無頭身軀向那座骸骨血海的魔山飛去。

  魔佛十分意外地看著無頭身軀，有一瞬明顯的茫然。

  那身體……

  怎麽看著那麽眼熟？

  是我的錯覺嗎？

  我怎麽感覺那好像是我的身體啊……

  我的身體詐屍來討伐我自己了？
  呃……不對，是有人佔據了我的身軀。

  所以，你佔據了我的身體，然後要來用它對付我？

  但魔佛這樣的大能終究是見過太多，閱歷比在場眾人不知道高到哪裡去，在一瞬的遲疑後便發現了真相，一眼便看穿了明心都不清楚的本質。

  自己花費巨大代價培育出的血菩提已經被他融進了自己過去的殘軀內。

  靠著那股血菩提的重生之能成功激活了前世殘缺的肉身，並且獲得了極強的力量。

  不過，魔佛在面對這個竊取的自己勞動成果的竊賊時，祂的反應非常的平靜，只是掃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繼續看向身前的赤蛟僧人。

  祂平靜地注視著面色緊張的赤蛟，輕聲問道：“世尊，菩提子在你身上？”

  在剛才血菩提現世的那一瞬間，赤蛟僧人身上藏匿的菩提子不受控制的共鳴，那一瞬間的氣息泄露根本瞞不過魔佛，尤其是兩人間的距離還隔得如此之近的情況下。

  “……是。”赤蛟僧人沉默了一瞬，沒有隱瞞，沉聲道：“我從中州將它帶出，一直在尋找它認可的佛子。”

  在尋找轉世後的你……這樣的話，赤蛟此刻根本說不出口。

  但即便赤蛟不說，魔佛也是明白的，尤其是當看到世尊眼中的失望的眼神，早就把一切都看穿了。

  於是，祂問道：“看樣子，新生的它沒有選擇此世的我？”

  “沒錯。”

  赤蛟點頭，將菩提子取出，在魔佛的面前展示，與祂沒有任何聯系，反倒是與那無頭佛軀不斷呼應。

  比起如今的魔佛，菩提子更喜歡那過去已死的佛子。

  “這樣啊……”見到這幅場景，魔佛似是有些悵然，搖頭輕歎了一聲，自語道：“連它也覺得我錯了嗎？”

  “那我錯了嗎？”

  “不……我沒錯。”

  “必須滅佛。”
    即使被菩提寶樹否定，魔佛的道心也未曾改變。

  已經走到這一步了，祂根本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猶豫，更不可能會懷疑自己。

  執念成魔也好，放下自在也罷，都已經不重要了。

  重要之事，惟有滅佛。

  “世尊，無論你覺得我這是執念也好，是偏激也罷，滅佛之事，我一定會做。”魔佛看著表情嚴肅，眼神悲傷的赤蛟僧人，衝著菩提子伸出了手，“把它交給我吧。”

  對此，赤蛟深吸口氣，堅定地看著魔佛。

  “如果你想要，你要自己來拿！那個……你不會真的這麽說吧？”在赤蛟開口之前，一個戲謔的聲音替祂開了口。

  “什麽！？”赤蛟驚訝，雖然祂確實是這麽想，但沒想到有人居然能夠猜到他想說的話。

  等祂回過頭看清來人之後，表情變得更加驚訝，祂沒想到自己從中州追到西漠，尋找了這麽久都沒有找到的人，居然會主動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你……”

  “喲，我們又見面了。”任以道笑著跟小巨人也是一樣的兄貴僧人打了個招呼，“不過敘舊什麽的還是等之後再說吧，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赤蛟雖然真的很想問之前為什麽幾次三番拒絕自己的聯絡，但祂也明白輕重緩急，點點頭後再次看向魔佛。

  有了援手之後，祂身上的壓力小了很多。

  這位小道友實力雖然不強，但他身邊的那個女子倒是很強，幾乎要達到另類成道的地步。

  再加上那無頭佛軀，自己這邊三人聯手之下，不說擊敗，但應該足夠在魔佛前自保。

  而相比於嚴陣以待的赤蛟僧人任以道表現出的姿態極為輕松，他轉頭就笑嘻嘻地跟魔佛打了個招呼：“喲！佛主，你這地方不錯啊……哦，或許該稱呼你為魔佛？”

  “道友隨意。”魔佛搖搖頭，並不介意任以道這般輕浮的態度，“不過是個稱呼而已。”

  “哦，那我還是叫佛主吧，之前叫習慣了。”

  魔佛早已注意到他們幾人的靠近，甚至是默許他們的到來，主動收斂了靈山上下的骸骨佛像，讓他們一路暢通地來到此地。

  魔佛的善念此刻已經站到了惡念的身邊，像是一對雙胞胎一樣與祂並肩而立。

  魔佛看向控制著無頭佛軀的明心，問道：“為何不出手？你靠著我的前世身，是足夠對我造成威脅的。”

  你為何只是看著？

  明心此刻堪稱眾人之中的最強實力，但卻依舊謙卑地站在任以道的身後一步，對著魔佛合掌行禮，道：【“佛主之意與弟子所欲並不相悖。”】

  佛主想要滅佛，是包含西漠神州所有的佛門相關都要被毀滅，直接將一代人消滅。

  而明心的所願同樣是滅佛，不過沒有魔佛那麽極端，隻準備消滅禍亂之源的佛門，而放過無辜的信徒，並為他們尋找一個新的信仰依托。

  明心相信，兩人之間一定能夠有一個平衡的點。

  “那個，我能說一句嗎？”任以道這時舉起手，笑嘻嘻地說道：“大家都這麽熟了，可以直接進入正題，不要再繼續演下去了嗎？”

  “……道友為何這般想？”魔佛挑眉，好奇地看向少年。

  “是你親口告訴我的啊。”任以道聳聳肩，目光在善念佛主和惡念魔佛身上不斷掃過。

  “‘我們不是敵人。’這句話不是你親口說的嗎？”

  “而且，實際上根本就沒有善念和惡念之分，一個無念解決不了的問題，我不信能夠困住一個真正的佛陀。”任以道暗自撇嘴，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鄙視。

  之前配合你演出就算了，真當我沒腦子啊？

  而且從一開始，佛主就一直表現得太友好了，一直都沒有展露出任何惡意。

  給他們講故事，放任他們提問，給他們講述密辛，挨打也不還手……雖然一直殺機不減，但佛主一直都未做出任何行動，祂在克制自己。

  任以道說的這些理由都不假，但只是一部分，真正的原因是其實是他已經感受不到那股濃烈的殺機了。

  在明心掌控無頭佛軀的那一刻，魔佛的想法就已經轉變了，祂不再將自己這些人視為敵人。

  因為自己這些人不會再阻撓祂的計劃了。

  任以道衝著魔佛眨了眨眼，笑道：“在場的大家都是聰明人，咱們不妨把話說得直接一點。”

  聰明人？把話直說？

  “……嗯？”赤蛟此刻迷茫，不知道任以道在說什麽，但祂沒有表露出來，板著一張臉，就好像是真的認同了他的話一樣。

  聽不懂沒關系，裝作聽懂了就可以。

  “佛主大人下了這麽大的一盤棋，擺出這麽大的陣仗，想必是在釣一條大魚，而不是我們這些忽然冒出的小蝦米吧？”

  魔佛默然，沒有反駁。

  任以道見魔佛沉默，知道自己的猜測是正確的，繼續說道：“再說了，佛主大人若真的只是想要滅殺西漠眾生，早就可以動手，何必等到今日？就為了等待血菩提成熟？”

  “若是真的下了狠心，直接滅殺眾生煉化精血不是更快？”

  能動手早就動手了，哪裡需要等到今日。

  “所以，你在等的，其實並不是我們，而是一些只有在此刻才會冒頭的家夥。”

  任以道的笑容逐漸變得玩味，眼神掃過天際，低笑道：“以整個西漠為餌，就為釣出幾條大魚，尊下真的是好大的手筆啊！不過，若是祂們不出現，你就不怕反噬嗎？”

  “若是祂們不上鉤，自是我一人之錯，自當承受反噬，但以我對祂們的了解，這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魔佛搖搖頭，嘴角也是勾起了一絲危險的弧度，目光同樣落向天際，點了點頭：“雖然只有兩條，但也足夠收網了。”

  收網？

  到底是什麽收網啊！！？

  魔佛對赤蛟的迷茫似有所覺，轉頭對祂搖搖頭，歎息道：“世尊，這麽多年了，還是這般急躁。”

  又說一遍！？

  ！！？

  赤蛟僧人眼睛瞪大，祂有些混亂，開始搞不清場上的局面了。

  剛才還要動手，怎麽此刻已經變成統一戰線了！？

  啊？
  我到底錯過了什麽？
  但是，任以道和魔佛態度讓赤蛟反應過來一事，連忙追問：“你，你沒墮落！？”

  “不，我已經墮落了。”魔佛輕笑搖頭，漆黑的眼中一片平靜，醞釀著無盡的凶煞和惡意，“但我還未忘記當年拜在世尊門下時立下的誓言。”

  誓言！？
  祂當年還是個被人遺棄在河邊的小沙彌，是被赤蛟撿來一手帶大。

  在正式拜師的那一日，那個小沙彌不但不自量力地立下了“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等八大宏願，在此之外，他還單獨立下了一個誓言。

  即使數千年的時光如煙流逝，赤蛟依然記得那日沙彌眼中的堅定。

  他用稚嫩的聲音立下了誓言：

  “吾必救蒼生於災厄，魂未滅而此誓不止！”

  縱使被人背叛，縱使依舊為了佛門犧牲一次，縱使身軀不再，縱使隻留殘魂苟活於世間……祂依舊未忘記自己的誓言。

  魂未滅，而此誓不止！(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