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主善念一馬當先，追著受刺激而逃跑的血菩提向外衝去，幾次出手都被靈活躲過。

  祂的身上還殘留著被妖月攻擊後留下的震蕩，靠著不停的顫動來化解這份霸烈的氣息。

  “不愧是無念記憶中最可怕的怪物，雖然如今的實力沒有完全恢復到當初的境界，但卻已經能夠給我都造成一定的威脅。”

  無念佛主當年化身的白虎主在妖月面前好似不堪一擊，留下了偷襲還被反殺的可憐戰績，但如今佔據了這具身體的佛主來頭可比無念大多了。

  雖然如今能夠發揮出的實力不足升仙境，善念也僅僅隻相當於半身，但靠著曾經只差一步便登臨世間巔峰的經驗，祂也不是無念佛主這樣的實力可以抗衡的。

  但妖月卻可以傷到祂。

  甚至，若是兩人再多糾纏一會兒，怕是真的會受傷。

  在境界上還只是跨入半隻腳另類成道，但在實戰中展現出來的實力上……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絕對是超過一般的仙神。

  在上古之時也並非所有人都能夠成仙登神，總有一些資質機緣不夠，卻在另外一方面驚豔才絕的存在找到破局之路。

  “另類成道者。”

  另類成道不同於傳統的升仙登神方式，不需要經歷“升仙劫”，境界雖低，但實際上能夠展現出的實力與升仙境相持平。

  另類成道者擁有與仙神相對抗的力量，他們的戰績通常非常驚人，有著能夠與仙神同歸於盡的能力，甚至在某些情況下，不需要搏命就能滅殺在境界上弱他們半分的半仙。

  這樣的人物在上古之時十分罕見，需要天時地利人和，一些特定的條件也是必不可少的。

  一般來說，能夠另類成道者都是天賦過人之輩，這樣的存在本不該被區區一道升仙劫困住才對，其他仙神也會主動向他們遞出橄欖枝，助他們一臂之力。

  但不知是不是巧合，偏偏如今這樣的天地變化正好堵住了所有人的升仙的道路，恰好為另類成道者的誕生創造了條件。

  眾生皆不可成仙，盡皆不可得長生。

  一代代大浪淘沙之下，資質不夠者都被拍在了沙灘之上，在時間長河中被一道浪花淹沒，惟有真正的驚豔才絕者才能夠從無數生靈中脫穎而出。

  可以說，當代強者雖然在實力上比不得仙神，但他們的天賦、才情、資質……皆是上上之選，絕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妖月正是這樣的存在，雖然還沒有徹底摸索出另類成道的方法，但大半個身子都已經擠了進去，就差最後的臨門一腳。

  “那一掌力蘊含著兩種本該衝突的力量，妖氣與道法看著完美地結合在一起，這就是她的道嗎？”

  佛主想了想便這點小事拋到了腦後，就算她真的跨出最後一步，祂也絲毫不懼。

  對祂來說，沒什麽差別。

  此外，祂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思考。

  佛主承認，當任以道投出那個無頭身軀的時候，祂是有些懵逼的。

  說實話，這實在是很正常的事情，任誰也沒辦法想得到那樣的展開。

  除了“自己的身軀為什麽會落到他的手上？”和“他為什麽要拿我的身軀當暗器投擲？”之外，祂還在思索一件更為重要的事情：

  “我的身軀沒有被毀滅……”

  在見到自己身軀的瞬間，佛主忽然有些遲疑了，祂也以為自己只剩下一顆頭顱，身軀早已經被毀滅才是。

  沒成想，事情和自己的推測還出現了幾分偏差。

  是那些人在自己犧牲後發了善心，願意留下自己的身軀？

  關於這個猜想，祂覺得很難，更大的概率是有其他人插手了，將祂的身軀留了下來。

  身軀的出現謎團重重，但佛主沒有遲疑，直接轉身就走。

  祂沒有留下自己的身軀，沒有嘗試重新佔據那具身軀。

  過去的已經過去，如今的祂早已不再是為了佛門甘願犧牲自己的佛子，而是為了毀滅佛門而重回世間的魔佛。

  祂意已決。

  佛主信念堅定，但不代表其他人的想法也是如此，此刻祂身下的影子早就已經蠢蠢欲動，尤其是當它在對上神道鍾後感受到了極大的威脅後，拚了命想要逃走。

  那是無念的白虎主惡念，也是祂留存在人間的唯一痕跡。

  妖月駕馭著神道鍾在身後追趕，已經快要觸碰上它這個落在後方的影子了。

  “安靜。”

  伴隨著神念中一聲平靜的輕語，上一刻還在掙扎的惡念之影瞬間安穩，再也不敢掙扎。

  同時，它似乎感受到了什麽，主動開口：【“放過我！”】

  佛主對於它的求生毫不意外，平和地搖頭拒絕。

  【“為什麽！？”】

  白虎主憤怒地瞪大了血色雙眸，呲起森白的牙齒，低吼道：【“我究竟犯了什麽錯！？我只是想活下去！”】

  佛主平靜地俯視腳下的陰影，依舊什麽都沒說。

  祂什麽都不說，隻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一定會卸磨殺驢！
  【“不！你不能這麽做！”】

  看著這個冷漠的目光，白虎主的情緒更加激動：【“你已經佔據了我的身份！你欠了我一個大因果！你不能殺了我？”】

  這一次，佛主終於開口給出了回應。

  祂說：

  “因為你也是佛。”

  【“……”】

  就這一個理由，卻讓拚命試圖掙扎的白虎主平靜下來，徹底放棄了掙扎。

  作為親眼目睹了佛主這些年所為作為的旁觀者，作為按照祂的命令而出手的親歷者，白虎主比所有人都清楚佛主對於佛門的惡意有多濃烈。

  祂是絕對不會放過任何與佛門有關的修士。

  自己的結局早已定下，不必再繼續掙扎下去。

  是時候放棄幻想，該徹底認命了。

  那麽，在最後的最後，自己該如何做，似乎早就已經有了答案。

  雖然被人鎮壓了百年……但祂還是有身為強者的尊嚴。

  祂是西漠的佛主，是補天盟的白虎主，不該屈辱地等死！

  祂要主宰自己的命運！
  【“你會下地獄的……”】

  帶著一種報復心理，白虎主惡狠狠地說完了這句話，徹底放棄了抵抗，以自毀為代價，強行切斷了自己與佛主之間的聯絡。

  白虎主早就可以這麽做，但之前的祂心裡一直抱有期望，希望有朝一日能夠掙脫束縛。

  而今，已經不用再繼續等待下去了。

  一道黑影從佛主的身後墜落，接著便是直接落到了身後窮追不舍的神道鍾面前。

  妖月雖有些遲疑，但沒有猶豫，直接將其吸了進去，並且選擇了毫不留情地直接滅殺。

  就這樣，在問道巔峰又跨出了半步，邁入半仙之境的白虎主，便在神道鍾至寶的偉力之下瞬間粉碎，徹底魂飛魄散。

  就這麽簡簡單單，連一句遺言都沒有留下。

  在戒行所準備的後手啟動時，當聽到那一聲聲的梵唱之後，祂短暫地恢復了清醒，搞清楚了自己此刻的境地，意識到了自己之前在力量的誘惑下做出了什麽……更明白自己此刻要做什麽。

  祂的前半生勤勤懇懇，為了西漠眾生而修行，鎮守住了一方淨土。
    但死亡的迫近讓祂在後半生墮入了邪道，為了長生而出賣自己的靈魂，分裂出了身為白虎主的惡念，成為了持刀砍向無辜者的邪惡之徒。

  最後，甚至被人奪舍鎮壓，徹底淪為了對方腳下的影子。

  可敬，可恨，可悲。

  或許，這三個詞可以是祂一生的縮影。

  也或許還不夠，祂的一生要比那更加精彩。

  但無論如何，這些便只能交給後人去評說了，祂已經結束了自己的旅途。

  祂是無念。

  西漠神州最後一任佛主。

  在誤入歧途數百年，殘殺了無數無辜修士之後，在被人鎮壓百年之後，祂終於選擇了自己的圓寂方式。

  迎來了早就應該到來的死亡。

  ……

  “這是？”

  來到靈山外的任以道表情未變，眨了眨眼。

  他知道白虎主的惡念被妖月收入了神道鍾內，也清楚她已經痛下了殺手。

  對此，任以道並不意外，甚至還對師尊大人的果斷給出了相當高的評價。

  這種情況不能拖，就該快刀斬亂麻，一了百了！
  越拖越完蛋，要是處出真感情了，那到時候就不好動手了……嗯，就比如某位現在還藏身在他識海中的任幻。

  太熟了，沒辦法裝作不小心地下黑手了。

  實在是令人感到遺憾。

  【“嗯？”】

  藏身在任以道識海中的任幻感覺背後有人在議論她，仔細思索了一番……不，在場唯一知道她存在的也只有一個人而已。

  【“喂？你是不是在看不起我？”】

  “哈哈哈，哪有那回事，都是你的錯覺。”

  任以道哈哈一笑，隨意敷衍兩句，然後便看向了停下腳步不再逃竄的佛主。

  祂為什麽不追了？

  佛主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沒有回頭，輕聲道：“道友，我們不是敵人。”

  是敵？

  是友？

  這個問題不重要。

  真正的問題應該天上的那個是什麽吧？

  任以道看著天空上漂浮的另一座靈山，眉頭微微蹙起。

  血菩提已經徹底追不上，速度爆發出了一個極限，衝天而起後一路向著血腥靈山的山巔衝去。

  而當任以道的目光落到山巔之上時，他的表情控制不住地變化了一下。

  那裡有著另一個佛主！
  祂的惡念。

  那血菩提就是衝著祂去的。

  以及……

  臥槽，這光頭兄貴這麽猛的嗎？
  赤蛟僧人一拳一拳砸在佛主惡念前的無形牆壁上，周遭的空間都有破碎的跡象。

  轟轟轟！
  還好之前沒有選擇跟他硬碰硬！
  而就在任以道感慨之時，那枚血菩提卻又在半路來了個急刹車。

  嗯？
  不說是任以道他們了，就連這一切的創造者都迷惑了。

  這是？

  沒等眾人猜測，那顆血菩提忽然掉轉方向，衝著靈山深處就衝去了！

  速度甚至比來的時候還快！
  它要去找什麽！？

  ……

  靈山內部。

  明心沒有隨著任以道他們一同離去，而是留在了原地，衝著戒行所化的血肉造物躬身，輕聲詢問：“佛子大人，您還有什麽遺願嗎？”

  “接過……我的，位置。”戒行在聽到明心的話後緩緩睜眼，身上的那些面孔也睜開了眼睛，一雙雙空洞的眼眸凝視著眼前的青年僧人。

  他說：

  “佛門，不能亡！”

  繼承我的衣缽，接過我手中的接力棒，將我們的使命延續下去。

  沒有人永遠年輕，但總有人年輕。

  只要我們能夠一代代矢志不渝地堅持下去，我們一定會取得最後的勝利。

  戒行身上畸變的血肉從中間裂開，如同一朵綻放的血肉蓮花，從裂隙中顫顫巍巍地探出了一顆晶瑩剔透的血色水晶。

  “這是我……準備的，後手。”戒行在說起這點後十分自豪，扭曲的面龐也無法遮掩他興奮的表情。

  “灌溉血菩提的精血，咳咳！都是我收集的，你猜我會不會知曉這件事？”

  “沒有這血肉道果，祂培養的血菩提永遠無法真正成熟……接過它，徹底毀滅佛主的計劃！佛門，不能亡！”

  明心沉默片刻，在十數道期待的目光中抬起頭，但卻沒有抬手接過戒心結出的血肉道果，而是後退了一步。

  “你！你為何不接？為何！？”戒行表情一變，恨不得將血肉道果塞到明心的手中。

  “不，佛子大人，你錯了。”

  明心再次後退避讓，並不被戒行恐怖的模樣嚇到，合掌行禮，堅定地開口：“佛門可亡，但西漠眾生不能死絕。”

  “弟子不能讓西漠眾生陪著你們一起送死。”

  堅定不移固然可貴，可若路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那這份堅持就是最大的錯誤。

  “不！我們……”

  戒行還想說什麽，卻被明心直接打斷：“西漠神州的眾生不一定需要佛門，但他們一定需要活著。”

  “如果他們一定需要一個寄托信仰的地方，不一定需要是佛門！”

  這也是個想要覆滅佛門的瘋子！？

  戒行本就脆弱的精神此刻幾乎崩潰。

  而就在這時，明心卻忽然上前，接過了血肉道果，開口道：“佛子大人，弟子明心，願為西漠眾生尋一條生路。”

  然後，他一把將那一顆心臟大小的血肉道果塞進了自己的嘴中！
  哢嚓！(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