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乘載著十人的房車，漸漸駛離居住了近三年的荊市，沿著高速公路再次往北，向六百公裡外的罕薩嶽草原行駛。

  駕駛位上的聞祈舟，一邊聽他們閑聊，一邊透過後視鏡，覷兩眼後方的車輛。

  近期有不少人提前得到基地遷移的消息，許是怕等太久出現變故，索性跟他們一樣，提前開著自家的車輛先走一步。

  也因此，時而能遇到超車的。

  但無論旁的車輛怎麽在高速路上風馳電掣，他仍保持平穩的速度載著一車人。

  他驅車下高速，正準備根據池玥的指路開往另一條道路時，余光忽而瞥見一抹流光，以難以估算的速度，墜落而下。

  池玥：“快左轉！”

  同樣注意到流光的她，臉色以肉眼可見地變得蒼白，攥緊安全帶高聲提醒他。

  聞祈舟下意識轉動方向盤。

  車輪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一車人的尖叫中衝向草叢，倏然扎進旁邊的綠化帶。

  下一秒，一顆巨大的黑色隕石“嘭”地一聲砸在了他們欲要往前行駛的道路上。

  天地間靜寂一瞬。

  無數隕石隨後飛速砸下，在巨響中毫不留情地，毀滅了周邊的道路及建築物。

  行駛中的車輛來不及避開，連人帶車被硬生生壓在了下面。

  血跡蜿蜒，從隕石下蔓延開。

  眾人終於回過神來，透過車窗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聞祈舟眼底閃過悲涼。

  念及危機仍在，他不敢分神在此地逗留太久，重新啟動車輛，改道換一條路。

  身後的隕石不斷落下，每落下一顆便響起驚天動地的巨響。

  天地震顫，萬物失色。

  一百二十碼的車速在不斷逼近的隕石中轟然加快，坐在副駕駛上的池玥手心沁出一層薄汗，心跳更是跳到嗓子眼兒。

  原本的目的地在死神的追逐下不得不改道，房車亦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行駛。

  身後的巨響越來越近。

  聞祈舟緊緊攥著方向盤，連看一眼後視鏡的時間都沒有，咬牙將油門踩到底。

  就在公路轉彎之際，一顆旋轉而來的隕石墜落前方，濺起無數飛石砸在車前。

  他瞳孔猛地一縮，下意識把方向盤往旁邊打死，使得房車驟然間栽進了湖泊。

  “啊──”

  後排沒系安全帶的人，隨著車頭墜入湖泊的瞬間，難以保持平衡地往前傾斜。

  “快抓穩了！”謝長瀟高喊一句，摟著距離他最近的尋崧，使出全力攥著桌腳。

  其余人紛紛想辦法穩住腳步。

  “玥玥，你怎麽樣？”額頭磕到方向盤的聞祈舟，忍著火辣辣的疼意，解開安全帶，一步跨向副駕駛關心池玥的狀況。

  “我沒事。”

  她只是膝蓋磕著了。

  但眼下顧不上那麽多，她凝重地瞥一眼擋風玻璃外湧動的湖水，借著聞祈舟身型的遮擋，從空間取出十套潛水用具。

  在場的人沒有旱鴨子。

  他們倒無需擔心，其余人怕水不敢遊的問題，一拿起潛水用具立刻走到後面。

  “你們知道怎麽用嗎？”

  “知道。”

  眾人不清楚他們什麽時候準備的潛水用具，更沒心思追問。

  等明彰給兩個徒弟戴上潛水鏡，教會他們使用方法後，聞祈舟打碎一扇能容納一人通過的車窗，帶著他們鑽出房車。

  攜帶火尾的隕石仍在墜落。

  隕石砸向湖泊時，使得湖水的溫度有一瞬間的攀升，恍若四面八方皆燃燒著熊熊烈火，不斷向他們傳遞難忍的熾熱。

  含著呼吸器的池玥沒辦法吐出半個字，唯能拍打周遭的水花，引起他們注意。

  她伸手指了指車頭。

  目前不是離開湖泊的最佳時機，他們借著堅固的房車躲避一陣，才更為穩妥。

  聞祈舟看懂她想表達的意思，劃動雙臂朝著車頭的方向遊。

  其余人跟著過來。

  他們拉近和彼此的距離，惶恐不安地盯著連連蕩漾的湖水。

  倉皇逃竄的魚類，在這場無妄之災下，變成一團團模糊的血肉，湖泊深處的植物，亦難以逃脫地被無情碾壓的命運。

  尋崧怔怔看著不遠處被碎石砸死的魚，鮮紅的血液烙印在他眼底，他後知後覺感受到恐懼，整個人不受控地顫了顫。

  一直抱著他不放的明彰，察覺到他發顫的身體，默默抬起左手遮住那雙眼睛。

  他們時刻往深處潛，時刻跟著聞祈舟和池玥換位置，以免被飛來的碎石波及。

  不知過去多久。

  周遭逐漸安靜，不再有隕石撞擊湖水時，發出的劇烈聲響。

  池玥和聞祈舟首當其衝往上遊，到水面上觀察一番情況，確定隕石真的停歇，才回頭給眾人打手勢，示意他們跟上。

  十道身影靠近湖岸。

  渾身濕漉漉的人，裹挾一灘灘水坐在湖岸邊，摘下潛水用具，深深吸一口氣。

  “太嚇人了……”池雲彥兩手撐在身後，放松後仰道：“我真沒想到，有生之年會看見隕石墜落這麽小概率的一件事。”

  池玥：“誰不是呢。”

  他們望向點綴著碎石的湖面，劫後余生的後怕湧上心頭，沉默良久都沒開口。

  待歇息片刻，姚成圩起身看一眼那輛房車的方向：“我們先把物資撈起來吧？”

  趙澎應聲：“我跟你去。”

  “你們兩個人恐怕撈不完。”謝長瀟和池雲彥隨後起身，準備跟他們一起下水。

  四人再次穿戴上潛水裝備。

  他們下水的間隙，聞祈舟和明彰到湖泊後面，撿一堆樹枝，準備留著燒火用。

  幸在太陽還未下山，逼近四十五度的高溫，使得他們濕漉漉的衣裳乾得很快。

  池玥解開發繩。

  轉過身背對烈陽，曬著那頭濕潤的長發，靜靜看著水下四人拖拽物資遊上岸。

  他們拿繩子捆著裝有鍋碗瓢盆、蔬菜肉類、調味料、帳篷睡袋及衣服的麻袋，一次性將所需物品，全部拖到湖岸邊。

  她和聞祈舟抓住他們，先把人拉上來，再跟著拽起浸水後，十分沉重的麻袋，將裡面的物資擺在一旁，任烈陽曬曬。

  “我們忘記拿過濾器了……”清點物資的趙澎，忽然發覺過濾器被他們遺漏了。

  “那我再遊一趟。”

  姚成圩跳下水。

  他按照池玥所說的位置，鑽入房車找到過濾器及兩隻水桶，再緩緩浮出水面。

  有了過濾器，他們舀一桶湖水過濾乾淨，架在剛點燃的火堆上，煮沸了再喝。

  “晚上吃什麽？”整理食材的明彰拿出兩塊被浸泡過的五花肉，單獨放在一邊。

  “烤肉好了，方便。”他們折騰這麽久，個個精疲力竭，簡單吃點烤肉就行了。
    聞祈舟幫著切肉。

  他把切好的五花肉放入盤中，等池雲彥支起兩根樹枝，把不鏽鋼長型烤網架在樹枝上，再一一夾起肉片放在烤網上。

  五花肉油多，用不著刷油。

  待肉片翻烤至金黃色，孫蕊端來一盆生菜，四碟辣椒蘸料、兩碟蒜片分別放在他們中間，方便他們拿生菜包著肉吃。

  陣陣香味縈繞在鼻尖。

  他們夾起肉片蘸些辣椒，或夾兩瓣蒜片，或直接放在生菜上，卷兩下裹著吃。

  “舟哥，那輛房車怎麽辦？撈起來還是不管了？”姚成圩含糊不清地問一句。

  “過了今晚再看看。”

  撈車肯定是要撈的。

  但憑借他們以臂力，生生拽著那輛車上來，絕非一件易事。

  最好是借助池玥的空間，先將房車收起來，再找一處離湖岸近的位置取出來。

  當然，這法子不能往外說。

  聞祈舟決定等到入夜，他們全進帳篷睡著了，再和池玥悄悄出來辦這件事兒。

  “行吧。”姚成圩咽下五花肉，視線投向不遠處的隕石：“讓它待在湖裡也好，萬一又有隕石墜落，我們還能借著它擋一陣。”

  附近沒有合適的庇護點。

  建築物在隕石的襲擊下，完全不堪一擊，唯有潛入湖泊，才算得上稍微安全。

  孫蕊怔然盯著腳邊的碎石：“也不知道新建的基地怎麽樣？能不能扛住隕石？”

  “應該可以？”

  沒人說的清楚。

  池玥想起比他們先到草原的葛沁瑤等人，擰起眉頭，心下難免生出一絲焦慮。

  或是察覺到她的情緒，聞祈舟微抬胳膊，溫厚的手掌落在她後背輕輕拍幾下。

  “別亂想。”

  那道溫潤的嗓音拂過耳畔，宛若潺潺流水淌過心間，不經意撫平池玥的焦躁。

  她拉回思緒。

  注意力放在烤網上，不再往最壞的方向胡思亂想，擾亂本該保持冷靜的狀態。

  *
  夜幕降臨。

  四頂曬乾的帳篷支在湖泊旁，他們進帳篷換一身衣裳，又回到火堆前乾坐著。

  樹枝在火中發出爆響。

  小火花炸起，劈裡啪啦的聲音不絕於耳，打破周遭的靜謐。

  明彰提議大家輪流守夜，已經成年的雲麒也堅持要跟著一起守夜，於是眾人商量著，由他們師徒和池雲彥守第一輪。

  “快十點了。”明彰低下頭，借著火光看清表盤上的時間：“你們先去休息吧。”

  “好。”

  聞祈舟牽著池玥起身。

  剛準備進入帳篷，隱隱約約聽見一陣凜冽的破空聲，攜著聲波由遠至近而來。

  他臉色煞變：“隕石來了！”

  一顆隕石飛速落下，伴隨著震耳欲聾的巨響，猛地砸向距離他們不遠的樹木。

  碎石四濺。

  被他護在懷裡的池玥，仰頭看一眼天空中閃過的火光，當機立斷叫他們下水。

  “快下水去房車那兒！”

  房車沒有墜入湖泊深處。

  一如姚成圩傍晚所說的那樣，他們確實能借著它躲避一陣。

  他們迅速穿戴上潛水用具。

  奔向湖岸的期間，雲麒不慎被腳邊的一顆碎石絆了下，踉蹌地欲要往前撲倒。

  走在他左右的池雲彥和明彰，發覺他快要往下摔，同時抓住他的胳膊，幫他穩住身型，再奔向湖邊“撲通”跳入水中。

  他們跟著池玥往下潛。

  潛遊到房車周圍，兩三顆攜著火尾的隕石砸向湖泊，發出天地撼震的巨響聲。

  湖面泛起陣陣漣漪，仿佛被激怒的巨龍在水底發泄著自己的怒氣，使得整片湖泊都被猛然落下的隕石，砸起了風浪。

  紅光乍現。

  他們像第一次躲避隕石一樣，時不時調整位置，以免被它帶來的碎石波及到。

  待外界安靜下來。

  湖面亦恢復平靜時，池玥和聞祈舟帶著他們浮向水面，朝著湖岸邊緩緩遊去。

  眾人爬上湖岸，癱坐在地。

  “太累了……”謝長瀟給懷裡的尋崧摘下潛水鏡，順手抹一把他臉上沾的水珠。

  他喘著氣，目光落在滴淌在周圍的水灘上，無奈道：“早知道就不換衣服了。”

  “可惜沒有‘早知道’。”

  池玥擰著衣角的水。

  過了好一會兒，眾人慢慢從湖岸邊爬起來，一身的湖水裹著碎石渣，像灑了孜然的牛肉串，卻沒有誰有力氣去拍掉。

  先前搭的帳篷，有兩頂被隕石砸塌了，連一塊布都瞧不著，全掩蓋在隕石下。

  他們忍不住歎一口氣。

  姚成圩把頭髮往後撩，撩成個大背頭，幽幽一句：“原來這就叫天上掉餡餅。”

  可不是“餡餅”麽？

  隨機挑一個幸運兒送入天堂。

  眾人哭笑不得，緊張的氣氛頓時被姚成圩打破，連害怕的尋崧都展露出笑顏。

  他們先後進入帳篷換衣服，等烤乾濕漉漉的頭髮，再擠進兩頂帳篷躺下歇息。

  半夜，隕石來勢洶洶。

  正在守夜的姚成圩三人，即刻把大家叫醒，熟練穿戴上放在身邊的潛水裝備，匆匆奔向湖泊，再一次一頭扎進湖裡。

  ……

  相同的步驟和動作，在後半夜重複兩次，一直到天邊翻起白肚皮才消停下來。

  池玥等他們走進帳篷補覺時，頂著黑眼圈跳入湖水中，將那輛房車收進空間。

  車身保持傾斜的狀態進入空間，車內的水很快流淌出來，被吸收的乾乾淨淨。

  她遊到岸邊：“車放哪兒？”

  “就你現在的位置。”站在岸邊給池玥“盯梢”的聞祈舟，伸出手先把她拉上來。

  池玥借力爬上岸。

  她意念一動，憑空出現的房車半懸在岸邊，僅有車頭貼在泛著漣漪的湖面上。

  “行了。”她和聞祈舟走向火堆，沒再看那輛用繩子一拉，便能拉上來的房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