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又過了很久,持續三日的酸雨停歇後,凜冬結束,近一年未曾出現的金烏升上天際,氣溫亦在晝夜更迭間升高。
四季循環,初春像地底下長出的嫩芽,剛冒頭便迎來烈陽炙烤,一瞬蔫兒了。
交易市場撐起遮陽篷。
仙風道骨的道長,及面容昳麗的女人,坐在擺著符紙、龜殼、竹簽的攤位後。
“小玥,現在幾度了?”身穿道袍的明彰挽起衣袖,拿起蒲扇給他和池玥扇風。
因著不喜被人管束,他上月底從養殖場離職,離職後乾起他的老本行,支起一張桌子專門擺攤給人算命、賣平安符。
已經休息一段時間的池玥,正好閑著沒事乾,想著跟他學兩手便一起過來了。
“三十五度。”
池玥拿起桌上的保溫杯。
她借著桌布的掩護,往兩隻杯中倒入摻著冰塊的可樂,搖晃幾下再遞給明彰。
“又漲了三度。”
明彰喝兩口冰可樂涼快涼快,視線投向前來換買物資的人。
隨即對池玥道:“這麽熱的天,出來逛的人也少,我們下午還是在家待著吧。”
池玥應聲:“好。”
她重新扎一遍頭髮,正欲執起毛筆在白紙上練習畫平安符,兩名穿著連衣裙,打扮靚麗的女性,便走到他們攤位前。
戴著墨鏡的女性,拿起一張平安符端詳一眼,再問明彰:“算命要多少積分?”
“160。”
“那你給我算算。”
明彰擰緊保溫杯的杯蓋,示意兩位女性坐在凳子上,拿筆記下她的生辰八字。
認真推算道:“你的命格屬於中等偏上,28歲上大運……”
“婚姻呢?”墨鏡女更關注婚姻,其余方面皆不是很感興趣:“我多久能結婚?”
“今年不成就要29歲。”明彰著重講她的感情:“建議你找大你2-5歲的人。”
“比我小的能成嗎?”
“成不了。”
墨鏡女沉默一瞬。
她身旁的白裙女道:“姐,我始終相信人定勝天,你別被他的話影響判斷了。”
“我心裡有數。”墨鏡女拿出居民卡支付160積分,道一聲謝,便往後面走了。
白裙女急忙追上,饒是相隔一段距離,仍能聽見她那句:“算命的都是騙子!”
明彰毫無反應。
他悠閑翹起二郎腿,倒是池玥看了白裙女兩眼:“我怎麽感覺她沒安好心呢。”
單聽白裙女所說的人定勝天,其實沒什麽問題,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聽取、相信命格,或順從算命者的建議行事。
但她在聽見“成不了”的時候,面部表情有細微的變化,看起來既緊張又慌亂。
明彰笑:“你看人還挺準。”
“比你要差一點。”池玥狡黠揚起唇角,好奇問:“如果她談年下男會怎麽樣?”
“淒苦半生。”
“……這麽嚴重?”
“嗯,她的選擇很重要。”人生有許多分岔路,不同的選擇會走向不同的結局。
池玥了然。
她落筆在紙上畫符,看著筆尖的黑墨,逐漸洇濕紙張,也沒再想墨鏡女的事。
後面陸續迎來兩位顧客,明彰給他們算命、解簽後,便和池玥收拾攤位上的物品,拎著方桌和塑料凳往二區方向走。
他們頂著烈陽回到C1棟。
等電梯時,明彰踩死一只在腳邊晃悠的“蟑螂”,正準備用紙巾把它包起來扔了,恍然發覺不對勁:“居然是隻瓢蟲?”
“別碰它!”
池玥猛地拍打他的手臂。
她看著個頭和蟑螂相似,口器偏長的瓢蟲,呼吸陡然急促,臉色亦變得蒼白。
還沒碰到瓢蟲的明彰,扭頭看著大力拍打他手臂的池玥。
她滿是驚懼的失態模樣,令他的神情嚴肅起來,下意識後退:“瓢蟲有問題?”
池玥不斷深呼吸。
她攥緊發顫的手,探出腳尖踢一下未曾動彈的瓢蟲,再仔細觀察它的足部和嘴巴,發覺它只是個頭和口器有所不同,那顆提到嗓子眼兒的心,才稍稍放下。
“好像沒問題。”她打開挎包,從空間取出玻璃罐和筷子:“明師傅,你能把它裝起來嗎?我一靠近它,渾身都難受。”
前世那場蟲災,帶給她的陰影實在難以抹去,她至今仍能記得,被蟲子啃噬卻無能為力的痛苦,及生不如死的絕望。
明彰夾起瓢蟲裝進玻璃罐。
他擰緊蓋子,眸光在池玥蒼白的臉頰上停留,安撫道:“別怕,它已經死了。”
“嗯。”池玥緊繃的背脊緩緩放松下來,不再看那隻玻璃罐:“我們先上樓吧。”
乘坐電梯到八樓。
她拎著桌凳跟明彰走到824,猜到他在為她剛才的失態疑惑,索性以做夢夢見為由,講述那場致無數人死亡的蟲災。
明彰是合格的傾聽者。
饒是看出她的後怕,判斷出那段場景不像一場飄渺的夢,也沒有深究的意思。
隻問:“你的意思是,蟲類會以人體為溫床?等到吸乾血肉,才會另換宿主?”
“對。”
“它吸食的過程中,體型肯定會改變,以肉眼能看見它在皮下的活動范圍嗎?”
“前期看不見,等它吸食到一定程度,才能在皮下找到它。”
池玥給他舉例“夢中”看見的宿主情況,又提到那隻瓢蟲:“我不確定現在的蟲類具不具備吸食血肉的能力,你下午把它拿到辦事區,交給官方檢查一下吧?”
若飄蟲真有問題,第一個發現問題的人必定會被官方熟知。
她著實不便和官方打交道。
明彰也清楚。
他答應下來,一臉凝重地透過玻璃罐,看著那隻失去生息的瓢蟲,久久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