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多小時。”明彰帶他們往左走一段路,停在通往山下的陡坡旁邊,電筒的光照亮一圈圈嵌在石壁上的U型鐵環。
他屈膝蹲下,握住系在U型鐵環上的繩子:“要繞路的話,只能從這兒下去。”
“好陡啊。”池雲彥使勁往後扯他手上的繩子,測一下結實度:“如果踩空了,又沒抓穩繩子,豈不是要摔成肉泥了?”
“每隻鐵環相隔的距離很近,只要腳不抖,一般不會踩空。”他收回那隻手,看向池玥等人:“你們走肯定沒問題。”
“算了,我不想繞路。”
池玥不願耗費太多時間。
她和聞祈舟一致決定走索橋,其余人沒意見,紛紛跟上他們折返橋頭的位置。
剛準備邁上橋面,站在軍人身後的一位大娘跑過來使喚他們:“你們要是發現哪塊木板有問題,就用繩子纏在鐵鏈上編一個網,也免得我們不小心踩到了。”
她太理所應當了。
“怎麽編?”池玥後退半步,漠然看著讓他們試錯的大娘:“要不你示范一下?”
“……我不會。”
大娘眼神閃躲。
她身旁的中年男人眼珠子一轉,出主意道:“你們撿點兒樹枝墊在上面也行。”
“那你來?”
“我有夜盲症,看不清楚。”
池玥笑了。
她拉著聞祈舟坐在一塊巨石上,慵懶靠在他肩頭:“我腿疼,暫時走不了了。”
中年男:“……”
他看著溫雅嫻等人退離橋面,接連找地方坐下,難免尷尬。
“有些人啊。”謝長瀟睨一眼他和不吭聲的大娘,陰陽道:“臉皮比城牆還厚。”
大娘被臊得慌。
她暗自戳著中年男的胳膊,示意他說話,但中年男不想和他們對上,再加上謝長瀟沒有點名,他傻了才會對號入座。
他們僵持不下,隊伍中的人擔心烈火會蔓延過來,隻得央求兩名軍人打頭陣。
“小夥子,我們不能再耽擱了。”身上帶傷的居民們,一想到被烈火炙烤的感覺,就恨不得長一雙翅膀,飛離這座山。
軍人沉悶“嗯”聲。
他們把槍斜掛在胸前,到附近撿一捆樹枝背在身後,打著一支手電邁上索橋,準備在橋面走一圈,再回來接其他人。
兩道義無反顧的背影,闖入池玥的眼底,她擔心他們遇到危險,索性和聞祈舟起身跟上,若出現緊急情況也能幫忙。
她攥住橋邊的鎖鏈,小心翼翼往前走,落在後面的謝長瀟抱起尋崧,先把他捆在身前,再和明彰他們一起踩上木板。
“咯吱咯吱”地聲響傳來。
承載十三人的索橋輕微搖晃。
瞧見他們平安無事走出十米遠,池安瀅和梁帆攙扶著梁母,步伐緩慢地上橋。
留在橋頭的一部分人,也等不及地拎起行李,像他們那樣緊攥著鎖鏈往前走。
“哢嗒──”
被多人踩過的兩塊木板在頃刻間斷裂,恰巧站在上面的青年,不受控地下墜。
他攥著鐵鏈的手一抖,還沒來得及呼救,便擦過木屑墜下橋底,被黑暗吞噬。
一聲尖叫回蕩在眾人耳畔。
正欲回頭的池玥,驟然聽見她和前方軍人所站的那塊木板,發出一道斷裂聲。
他們一前一後退步。
軍人及時穩住身形,她卻在後退的一瞬間,倒霉踩上一塊同樣不牢固的木板。
她在眨眼間下墜,一雙腿穿過斷裂的木板,懸在索橋下方。
“玥玥!”聞祈舟扔下手電筒,猛然撲上前,抓住她緊緊攥著一根鐵鏈的雙手。
他在拉池玥的過程中,那些親眼目睹青年墜下橋底的人,受到驚嚇,瘋狂往橋頭跑,使得整座索橋搖晃得更加厲害。
“你們別他嗎動了!”池雲彥看見池玥的腿墜下橋底,想上前又怕木板承受不住,急得冷汗直流,恨不得弄死那群人。
聞祈舟比他更急。
他在劇烈晃動下穩住身型,為避免大力拽著池玥上來,讓腳下的木板受到波及,隻好放緩動作,拉她的同時往後退。
“別怕……玥玥,別怕。”他目光緊鎖著池玥的臉,喉間溢出的嗓音隱隱發顫。
池玥自始自終都很冷靜。
害怕的人其實是他。
她借力抬起左腳,遠離那塊斷裂的木板,起身的刹那間,被聞祈舟抱入懷中。
他下巴抵著她的發頂,環抱著她肩頭的力道收得很緊,似要把她融入骨子裡。
感知到他的恐慌與不安,池玥趁著旁人沒注意,墊起腳尖,淺吻他微涼的唇。
她借著一縷手電光,望進那雙驚疑不定的瑞鳳眼:“沒事了,我們往前走吧。”
“嗯。”聞祈舟深呼吸。
他撿起手電筒,不再停留地跨過兩塊破裂的木板,保持警惕,護著她往前走。
一遇到即將破裂的木板,立刻抓著她的手,大步跨過,竭力避免下墜的情況。
剩下的幾十米還算順暢,他們一行人當中,只有葛沁瑤和顏碩不小心踩到劈裂的木板,但最後都被人及時拉回來了。
倒是後面有四個人墜入橋底。
池玥沒回頭關注。
她默默聽著時而回蕩在山間的尖叫聲,一隻腳剛要邁上橋尾的泥地,忽而聽見後方有人高喊:“快走!鎖鏈要斷了!”
橋面左右各有一根鎖鏈。
左側的鎖鏈陡然斷裂,整座橋變得搖搖欲墜,還在橋上的人撒丫子往前疾跑。
池玥一行人距離橋尾很近,不曾受到影響,他們身後的池安瀅三人和一對夫婦,一路狂奔而來,趕在橋面傾斜的前一秒,頂著滿頭大汗,撲上橋尾的泥地。
而落在後面的居民,全部衝向橋面右側,抓住連接橋頭和橋尾的另一根鎖鏈。
軍人道:“快往前挪!”
掛在鎖鏈上的十余人,丟下攥在手裡的行李,踩在豎立的木板上,艱難往前。
他們抖著雙腿,手臂環繞著鎖鏈一步步往橋尾挪動。但沒走多遠,第五個人突然不動了:“不行,太高了我不敢走。”
“你別往下看啊!”
“我沒看……”他抖成篩子,說什麽都不肯挪一步,導致後面的人也無法往前。
“你他嗎找死,別連累我們!”被吊在橋上的感覺實在難受,有人忍不住開罵。
少年被罵得情緒失控。
他猛然晃動鎖鏈,嘶啞著嗓子讓他們閉嘴:“閉嘴!再罵我一句,都別想活!”
“艸!”
“不罵你,你倒是走啊。”
“我說了我恐高!”他轉過頭,目眥欲裂地盯著那群人:“你們耳聾聽不見嗎?”
“……”
他身後的壯漢不想再耗下去,強壓下給他一拳的念頭,挪步拉近和他的距離。
“你別動,成不?”壯漢貼著他的後背,伸手抓住他前面的鎖鏈,欲要繞過他。
“我本來也沒打算動。”
“行。”他側身一仰,憑借過強的臂力吊在鎖鏈上,抬起右腳踩上前方的木板。
後面的人有樣學樣。
但不是所有人都像壯漢那樣,既能穩住心態,又能保證臂力能承受自身的重量。
從他身邊繞過的第三個人,就因為懸空的瞬間,沒能抓穩鎖鏈,而墜入山底。
一聲慘叫刺激著他們的耳膜。
少年和他身後的棕發女,嚇得臉色慘白,踩在木板邊緣的雙腿亦跟著泛軟了。
棕發女不敢再學壯漢繞過他,哆哆嗦嗦乞求道:“我求你,求你往前走行嗎?”
“我不敢……”
他抱緊鎖鏈,額頭全是汗。
棕發女無奈貼近他的後背,給予他安全感的同時,鼓勵他望著橋尾挪動雙腳。
少年吞咽著唾沫往前挪。
挪出兩三米遠,又不敢動了。
“太磨蹭了!”壯漢看一眼頻頻踩空木板的婦女:“後面的人都快堅持不住了。”
“沒辦法。”和他一樣繞過少年到橋尾的人,歎息道:“催又催不得,催急了,他還要晃鎖鏈鬧著一起死,誰惹得起?”
“唉,沒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