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扶光蹙眉問:“證據呢?”
羽林衛道:“因為事關重大,屬下先行回來稟報,證據稍後才會送過來。”
薑扶光心中一定,淡淡吩咐:“將王有財招認的人一一抓捕歸案,嚴加審問。”
羽林衛領命。
屋裡再度安靜下來,姬如玄重新拉下面罩:“快去睡覺,剩下的事交給我處理,一定不會耽擱你去新安縣的行程。”
薑扶光又有些猶豫,想等羽林衛的證據。
姬如玄起身,一彎腰,將她打橫抱起,大步走到內室,將她放到長榻上:“乖乖睡覺,不然就要懲罰你了。”
“無賴!”薑扶光有些氣惱,連忙閉上雙眼,背對他。
姬如玄低笑了一聲,拿過薄毯搭在她身上,這才轉身出了房間。
“姬如玄!”薑扶光回過身來,喚他。
他挑眉應了一聲。
“你也不要太累了,”薑扶光又背過身去,加快了語速,“反正也沒多少事,明天做也一樣。”
姬如玄沒說話,又走回榻前。
“聽到了沒有?”薑扶光回過身來。
來不及反應,他突然覆身壓下,親了一下她的額頭:“好夢。”
抽身離開。
……
六月十一日,陰。
薑扶光醒來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屋裡一片昏暗,淅瀝不停的雨也停了,偏頭掃了一眼屋裡,姬如玄靠在長榻上,像是睡著了。
薑扶光怕吵醒他,小心起身,發現身上的酸疼不適已經好了許多,整個人清爽舒適,精神充沛。
她放輕了腳步,走到榻前,他雙目緊閉,眼圈周圍有些發青,許是這些日子,一直沒能好好休息。
薑扶光凝望著姬如玄,怔怔地出神。
她從沒想過,在這世上,當她身陷絕境之時,能不遠千裡、義無反顧來救她的人,會是姬如玄。
告訴她,不管多少次,我都會來救你;
——我始終會來到你身邊的;
——別怕,站到我身後;
——乖,沒事的!
她是南朝最尊貴的公主,父皇寵她愛她,時常將她帶在身邊,父皇批閱奏折的時候,她就坐在旁邊小案上,研究經書典籍。
母妃實在看不下去,勸她玩樂。
她卻對母妃說:“東漢和熹皇后鄧綏,六歲便已熟讀百家經論,研究經書典籍,與續寫《漢書》的班昭學習史學經論,又同道家修習天文算數,讖諱之學,我與她相比,差之遠矣。”
母妃沒好氣道:“年齡小,野心倒不小。”
父皇聽到這話哈哈大笑:“小阿琰有志氣,那你知道鄧綏在歷史上,都有哪些貢獻嗎?”
“鄧皇后減少王室開支,用以賑災,破格錄用人才,支持蔡倫改進造紙術,提拔年輕將領。”
“臨朝稱製長達十六年,躬行節儉,大力救災,幫助東漢王朝度過了“水旱十年”的艱難局面。”
“同時重用虞詡、馬賢等名臣,平定羌亂,討滅海賊,征服烏桓、鮮卑、南匈奴等外患,並南拓疆土一千八百裡。”
“危機四伏的東漢王朝轉危為安,時人頌曰“興滅國,繼絕世”。”
“……”
她如數家珍,娓娓道來。
父皇將她抱在懷裡:“那我們小阿琰就成這樣的人。”
之後,父皇將她推向了前朝。
從那時起,她就知道,自己要成為太尉府的支柱,她白天同太傅學習,夜裡挑燈夜讀,一刻也不敢懈怠。
但現在卻有一個人,主動幫她承擔肩膀上的重擔。
姬如玄警惕性很強,向來淺眠,昨夜定是忙到很晚,這才睡的這麽深。
薑扶光悄聲返回床榻,拿了薄毯蓋在姬如玄身上,動作輕柔,生怕吵醒了他,又看了他一會兒,這才轉身去了側室梳洗。
……
用完早膳,天已經亮了。
書信和文書都已經查閱完畢,分類整齊的疊放,王有財的口供,及搜查出來的販鹽證據,也都做了整理和匯總。
整整十條販私鏈,每條利益鏈的背後,涉及了蛛絲網結一般的人脈關系網,遍及南方各大州、郡、縣、鎮、鄉,令人不禁遍體生寒。
王有財是南方最大的鹽徒。
他的背後站了郡守、州牧,林家,以及京裡的承安侯。
薑扶光深吸一口氣,平息了心中的驚濤駭浪,繼續翻看王有財的口供。
毀堤一事,是王縣令指使王有財做的,作案工具是一種,能使土石腐蝕的液體。
大壩決堤當晚,王有財避人耳目,悄悄返回新安縣,將這種液體澆到水位還在安全線,本來還十分堅固牢靠的大壩上,大約一個時辰左右,土石壩就衝毀了。
根據王有財的口供,這兩日他會再毀一座土石壩,進一步擴大災情,沒想到長公主來了杭州郡。
薑扶光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將毀堤的相關口供及罪證收好,打算回京之後,親自上呈陛下。
處理完這些瑣事,瓔珞過來稟報:“長公主,嶽宗長過來了。”
嶽宗長雷厲風行,已經將第一批物資送往新安縣,並拿了相關名冊給長公主過目。
第一批物資以最緊要的糧藥,薑扶光目光微頓:“兩千頂營帳?孤記得昨日嶽宗長曾說,第一批物資最多只能提供兩百頂營帳。”
嶽宗長道:“這兩千頂營帳,是浙州富商楚莊樓捐獻,楚家廣開絲綢、瓷器、茶葉通商之路,乃浙州第一首富,楚莊樓此人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來往官商之間,遊刃有余,不容小覦。”
薑扶光若有所思。
百姓受災二十余天,官府不作為,民間只能向官府捐獻賑災,不能私賑災民,否則一頂“商人亂政”的罪名扣下,就是抄家流放的大罪。
她來杭州郡的消息一傳開,楚莊樓就大手筆,捐了兩千頂營帳,可見楚家早就在為災情物資做準備。
嶽宗長繼續道:“楚莊樓就在郡衙外面候著,他說想和長公主做一筆生意。”
楚莊樓提出要見長公主,並請他代為引見時,他第一反應就是,楚莊樓瘋了,異想天開,長公主臨朝攝政,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是楚莊樓一個商人,想見就能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