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農工商,商最末流,楚莊樓沒有資格拜見長公主。
可楚莊樓卻說:“如您所言,若長公主果真一心為民,但凡對災民有益之事,無不應允,隻想盡快平定新安縣水患,免百姓苦楚,便一定會見我。”
他苦思良久,想著楚家是浙江第一首富,手中擁有龐大的資源和人脈,還是決定開口試一試。
“有點意思。”朝廷想要盡快平定災情,除了要借助地方世家的力量,也需要當地商紳的支持,楚莊樓主動示好,倒是磕睡遇到了枕頭。
嶽宗長心中惴惴不安。
“請進來吧!”薑扶光笑了。
楚莊樓早就為賑災做了諸多準備,卻隱而不發,等的就是監察史一到,助朝廷平定災情,達成名利雙收的目的。
兩千頂營帳是最緊缺的物資,是楚莊樓送來的‘問路石’。
……
楚莊樓等在郡衙門外,負手看著郡衙榜文,一手館閣字體秀雅圓融,正大光方,筆墨之間體現出氣象博大、筆勢恢弘之美。
字字句句表達了,新安縣災情可防可控;
救災賑民刻不容緩;
朝廷賑災的命令已經下達,賑災款不日下達;
呼籲全面防瘟救災;
……
每一張榜文都表達了,朝廷賑災救民的決心,極大地鼓舞人心,起到了安撫民心的作用。
楚莊樓又想到昨日拜訪嶽家,詢問長公主時,嶽宗長滿臉欽佩:“長公主和善,一心為民,但凡對災情有益之事,無不應允。”
看似什麽話也沒說,實則什麽話都說了。
嶽宗長在暗示他,助長公主平定災情,能從長公主身上獲得足夠的利益,由此可見,嶽系世家已經從長公主那裡得到了甜頭。
這時,嶽宗長匆匆出來:“長公主召見你。”
楚莊樓面色平靜,並不意外長公主會見他,不緊不慢整衣理冠,同嶽宗長一起進郡衙拜見長公主。
他清俊文雅,看起來不像商人,倒像讀書人,年約二十五六,同嶽霆差不多大,一身藍松江棉布衣,通身儉仆,身上唯一值錢的東西,就是腰間一枚青田石,氣脈內蘊,十分難得。
楚莊樓此人,也是個人物。
他幼時天資聰穎,喜歡讀書,楚父大喜過望,不惜重金將他送去了嶽家學社,希望他將來能夠入仕為官。
可惜,楚莊樓在嶽家學社學了三年,並無長進,還得了‘頑劣不堪’的名聲,被嶽家學社退還歸家。
旁人都笑話楚家一介商戶,也想入仕為官,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楚莊樓成為杭州郡恥笑的對象。
三年前,楚莊樓不知怎的,突然通過朝廷考核,得了茂才之名,衣錦還鄉,楚父在杭州城大擺十日流水席,連城中的乞丐,都能討一口吃的。
但令人意外的是,楚莊樓得了功名之後,打死不入太學,竟跑回杭州經商,楚父差點沒被氣死,父子倆差點反目成仇。
但即便如此,整個杭州郡也無人敢小瞧他,人人都要稱呼他一聲:
楚茂才!
薑扶光有些驚訝:“坐下來說話吧!”
楚莊樓這才謝恩起身,看到了堂中的少女,烏發鳳髻,蛾眉淡掃,淡青色松江棉布衣,系了一條松花裙,淡雅又溫靜。
隻作了尋常打扮,卻顯得她麝蘭瓊樹,霜豔天姿。
薑扶光嗓音溫雅:“楚茂才大義捐贈,扶助災民,孤謹代表朝廷,及新安縣受災的百姓,謝過楚茂才高義。”
楚莊樓聽出她語氣中的真誠,不由一怔,連忙道:“長公主言重了,商人之財,皆取之於民,只有朝廷安穩,百姓安居樂業,才有源源不斷的錢財可賺。”
“楚茂才,是個實際人,”薑扶光笑容一深,“古自便有儒商,注重個人修養,誠信經營,以德為立身之本,有家國情懷,楚茂才這一番言,當得起儒商之名。”
且不說楚莊樓身懷功名,楚家是浙州第一富商,也是南朝的納稅大戶,楚家的卷宗在戶部留存,一舉一動都在朝廷的掌控之下。
楚莊樓一聽這話,忙道:“當不得長公主謬讚。”
“聽嶽宗長說,你想同孤做一筆生意,”薑扶光露出感興趣的表情,“願聞其詳。”
楚莊樓心中一定:“想來朝廷的賑災款,不日就要抵達杭州,屆時長公主要以最快的速度,將銀子變成賑災的糧藥帳篷。”
“楚某不才,籌集賑災物資一事,長公主大可交由楚某來做,楚某可以向長公主立下軍令狀,保證以最短的時間,最低的價格,籌到最多的物資,全力助長公主平定災情。”
世家捐贈的物資,只能解燃眉之急,想要平定新安縣的災情,還要朝廷出面賑災,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調集全國物資,全力賑濟災民,這才是重中之重。
怎樣利用這筆賑災款,將百姓妥善安置,確實是薑扶光在考慮的問題。
楚莊樓是有備而來。
最短的時間;
最低的價格;
最多的物資!
確實打動了薑扶光,她沒有一口答應:“這麽大一批賑災款,所需物資之巨大,楚家能吃得下嗎?”
“實不相瞞,大壩決堤之時,楚家就已經聯絡了各州商路,做好了隨時調取物資的準備。”
“楚某雖不才,但在蘇浙兩州,還是有些影響力的,楚某若是接下為朝廷賑災籌糧一事,當地官府大開方便之門,掌握物資的巨商自然要頂力配合,楚某自然有辦法,在短時間內,以最低的價格,籌集大批物資。”
“事成之後,長公主得名,楚家借助朝廷進一步擴展各州商路,災民能妥善安置,這是三贏的局面。”
“楚茂才棄一時之利,謀長圖遠,孤大開眼見。”楚莊樓此舉不是為了賺朝廷的錢,是為了借機拓展楚家商路。
想來也對。
堂堂護國長公主坐鎮新安縣,整個郡都在掌控之下,商人就算有三頭六臂,也不敢借機賺朝廷的錢,謀長圖遠更符合利益。
意味不明的話,讓楚莊樓心下微惴,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他謹慎地低頭,做出洗耳恭聽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