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背叛者
午夜,廷根市東區,海風巷內彌漫的魚腥與腐臭,也無法掩蓋巷子深處隱隱散發而出的鐵鏽味。
黑玫瑰酒吧平日裡緊閉的橡木大門,向外敞開的同時,酒吧內卻充斥著與往日截然不同的寂靜。
黑暗中隱約間傳來幾聲,利刃穿透血肉的悶響,更是給燈火暗淡的酒吧,憑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驚悚。
而在距離酒吧不遠處的巷子口,一輛裝飾普通的馬車外,原剃刀幫小頭目之一的爛牙,此刻正恭恭敬敬的站立在車前,用謙卑的語氣低聲說道:
“皮特先生,獨眼沃克和他的親屬已經全部回歸主的懷抱,從今往後整個東區,不!整個廷根的地下世界將再也沒人違抗您的意志,您才是這裡的無冕之王。”
“很不錯!”
馬車裡傳來讚賞的聲音,稍傾後又滿含笑意的說道:
“以後剃刀幫的事情就交給你了,不要讓我失望,你知道那意味著什麽!”
隱隱帶著一絲威脅的笑聲,逐漸隱沒在深沉的黑夜之中,馬蹄踩踏在石板路上,不斷發出清脆的“哢噠”聲,隨著外表普通的出租馬車慢慢遠去。
良久後,低垂著腦袋靜立在路邊的爛牙,嘴角忽然勾起一絲明顯的弧度,致使嘴唇難以遮蓋的縫隙裡,暴露出幾顆色澤發黃的牙齒,和牙齦上流膿的爛瘡。
讓身側一名手下強忍著從其口中散發出,遠比旁邊的臭水溝還要惡臭難聞的氣息,滿臉堆笑著湊上前去,似邀功般的低笑道:
“爛牙老大,屍體已經裝好了,待會兒就會送到煉鋼廠,保證處理的乾乾淨淨。”
“還有艾文·斯廷森那邊,我們也已經加派人手前去交涉,並且準備好了獨眼沃克攜款潛逃的證據,這筆向工廠供貨的生意馬上就又要屬於我們,甚至能白賺一筆定金,嘿嘿……”
跟大多數剃刀幫成員一樣頭戴鴨舌帽,黑暗之中看不清面容的黑街老鼠低笑著,用亞麻襯衫的衣袖抹了把斧刃上猩紅的液體。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原本同樣滿臉笑意的爛牙,臉色卻如同醞釀著風暴的大海一樣突然陰沉了下來,抬手間一把扯住正在邀功的手下衣領。
語調急促的低吼道:
“我說過,叫我克裡斯,從今往後只有我克裡斯,才是剃刀幫唯一的老大,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什麽爛牙,再也沒有!”
面對突然發癲的新老大,被扯住領子噴了一臉唾沫的黑街老鼠,顯得有些無所適從了起來,戰戰兢兢了半響,才連連點頭道:
“是的,克裡斯老大,再也沒有什麽爛牙!”
“這才對嘛。”
松開手下後,整了整對方歪斜的衣領,笑容再次爬上了爛牙的臉頰。
“獨眼沃克那個窩囊廢看不起我們,又不肯跟皮特先生合作,他以為他搭上警察署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他以為他是誰?督察的親兒子?哈哈哈……”
稍傾,停下滲人的笑聲,爛牙突然大手一揮意氣風發道:
“打掃完酒吧馬上出發,我要親眼看著獨眼沃克被扔進煉鋼爐裡,用他的屍體煉出最好的鋼鐵,然後用這批材料做出一把獨一無二的椅子,擺放在黑玫瑰酒吧的大廳裡!”
……
“這樣做真的沒問題嗎?”
“我是說,梅納德議員先生曾經明確告誡過我們,暫時不能與剃刀幫產生衝突,而且據調查他們很可能與蒸汽教會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吱嘎作響的馬車上,血手皮特沒有回應副手的擔憂,而是凝望著車窗外深沉的黑夜,答非所問的喃喃自語道:
“剃刀幫火拚,獨眼沃克暴死,聽著多麽順耳。”
“況且,我們很快就用不到那個貪婪而又好色的家夥了,雪倫夫人再也不用忍受那混蛋的欺辱,我將獲得爵位,競選議員頂替他的位置,成為廷根名副其實的掌控者。”
說到這裡,皮特順勢想起了雪倫夫人那罩紗長裙下,如水蛇般嫵媚多姿的嬌軀,一股邪火猛然竄上了他的心頭。
但隨即又想到對方被梅納德那頭肥豬,壓在身下肆意妄為,心頭竄起的邪火,就像是澆上了一桶滾油般,燒的他滿目通紅。
“該死的混蛋!”
無法壓抑的嫉妒與憤怒,讓皮特咬牙切齒的低吼了一聲,直到良久後才平息內心深處躁動的情緒,扭頭朝身邊的副手語調平靜的問道:
“給卡平大人的貨物,準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
面對血手黨魁首,有著“血手”綽號的皮特展現出來的異樣,呆坐在旁邊的副手連忙點了點頭道:“明天晚上碼頭區倉庫,我們會如約交付第一批質量上乘的貨物。”
“記得做乾淨點。”皮特長舒了一口氣。
見對方徹底平靜下來,終於松了一口氣的副手掏出正裝口袋裡的手絹,抹了把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斟酌了一會兒才認真的解釋道:
“這次的貨物都是下街貧民家庭的孩子,我們偽裝成家政公司,打著給她們的父母介紹貝克蘭德女傭工作的幌子,並且支付了一點微薄的傭金,那些家夥便感天謝地的,將自己的孩子帶過來供我們挑選。”
說到這裡,他忽然忍不住發出了一陣滿是譏諷的笑聲,在皮特的注視著侃侃而談道:
“甚至在我們的暗示下,他們還做起了有朝一日能讓那群鄉下姑娘,懷上貝克蘭德大人物的孩子,借此嫁入豪門一飛衝天的美夢!”
“呵呵,簡直愚不可及……”
滿含嘲諷的低笑聲蕩漾在深邃的黑暗中,逐漸消散的無影無蹤,只剩沉重的車輪穿過坑窪不平的石板路時,在遍布排泄物的水溝裡激蕩起一縷縷微不可查的漣漪。
但緊接著,這股漣漪突然開始持續擴大,一名周身遍布著露骨傷痕的身影從水溝中猛然站起,然後又直挺挺的摔倒在了水溝邊。
虛弱的咳嗽聲中,他艱難的喘息著,韌帶被切斷的右腿根本無法讓他從布滿滑膩穢物的水溝中站起,只剩三根手指的右手,顫抖間甚至無法抹開黏連在眼皮上的爛泥。
但他依舊完好的耳邊,卻隱約間傳來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六指,偉大存在的戰士,我感受到了你的痛苦,感受到背叛的憤怒正在啃食著你的理智……不要仿徨、不要放棄,人類之主的光輝將會照耀著你,祂的使徒將會指引著你。”
“是那個瘋子,阿德米索爾,他就仿佛一個遊魂一直徘徊在我的身邊。”依舊趴在水溝邊的六指,虛弱的抽動了一下手指,心若死灰的傾聽著阿德米索爾伏在頭頂,重複著讓人難以理解的瘋言瘋語。
滾燙的血液順著排水溝的石板縫隙快速流失,胸腹間翻卷的創口在糞水的浸泡下早已失去了痛感。
因此而快速下降的體溫,與耳邊聒噪的低語,讓他被汙泥黏連的視線中,逐漸出現了一些走馬燈般的幻覺。
他看到了一個手指畸形的嬰兒,被遺棄在一對膝下無子的老人門前,他看到疏於管教的孩童長大後,成為了一名黑街老鼠被眾人厭棄。
直到養父母相繼去世,一個光頭男人突然出現,告訴肢體殘疾的少年,跟著他能吃飽肚子。
那個時候,光頭男人還不是獨眼,臉上也沒有那道駭人的傷疤。
場景開始連續跳動,一場盛大的慶祝晚宴中,光頭男人的頭顱被人用利斧砍下,滴溜溜的滾落在了他的腳邊。
他看到有人在奮起反抗,卻被架在酒吧圓桌上砍斷了四肢,有人在哀求被拖進隔間輪番施暴。
平日裡低眉順眼的爛牙,踩著他的腦袋又笑又叫,像是一個失去了理智的瘋子……
“為什麽只有我活了下來呢?”
“為什麽在被送往鋼鐵廠毀屍滅跡的路上,會遇到巡警盤查,屍體被丟進臭水溝裡隱藏時,只有我醒了過來。”
“為什麽他們要背叛我們,有了新的生意一切明明都已經好了起來……”
六指囁喏著嘴角,在麻木與痛苦中,終於感受到世界陷入黑暗,一切迎來了久違的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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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