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祂說
  “嘻嘻，你拿著這支鋼筆去讀書，將來記得給我買好吃的東西哦！”

  衣衫破舊的小女孩，兀自訴說著美好的憧憬，巴爾的臉頰上卻逐漸爬上了一絲痛苦。

  “不，莉娜已經死了，死在了製鉛工廠裡……”

  “不許……再打擾她的安眠！”

  難以言喻的痛苦讓他緊咬著牙關，仿佛一頭受傷的野獸般低聲怒吼。

  身後巨大的黑色金屬箱體延伸而出的猙獰槍管，指向記憶中禮堂的方向，開始瘋狂的旋轉。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中，冰冷的槍管逐漸變得通紅。

  隱約間，他似乎聽到了阿普頓微弱的呼喊。

  但卻被小女孩突然發出的哭泣，所徹底淹沒……

  “你在幹什麽巴爾？……你做了什麽啊？”

  猩紅的血霧彌漫在花枝搖曳的花圃周圍，久久不肯散去，嘶聲力竭的女聲從遠方飄蕩而來。

  帶著年輕警員一路狂奔的艾文，緩緩停下腳步扭頭望去，那是一名身穿黑色古典罩紗長裙，頭髮盤起，戴著小巧軟尼禮帽，容貌姣好，但此刻卻滿臉淚水的女士。

  她跌跌撞撞的跨過，散落著殘肢斷臂的花園，跪倒在無力的側躺於，禮堂暗紅色磚牆上的阿普頓身旁，渾身顫栗的按壓著對方支離破碎的胸口，但卻怎麽也止不住向外湧出的血液。

  幾乎與此同時，旁邊實驗樓傳來的轟鳴聲，迫使艾文收回視線，朝著另一邊望去。

  只不過限於樓體的阻隔，他只看到了短促的閃光，與窗戶中滾滾而出的濃煙。

  “我們來晚了！”

  “那位隊長的處境似乎不太好，看來我們的時間也不多了！”

  禮堂外慘烈景象讓艾文歎了一口氣，正準備重新邁開腳步時，卻發現身邊面容稚嫩，擁有淺藍色明亮眼眸的年輕警員，正死死的扯著他的衣袖。

  “斯廷森先生，這些事情不是我們能摻和的。”他的語調有些顫抖，臉上毫無血色，撕扯著衣袖的手指卻絲毫沒有松開的意思。

  “不……即使是身為凡人的克裡格，也從不退縮！”

  搖了搖頭，艾文抬手一點點掰開了對方的手指，柔和而又堅定的拍了對方的肩膀道：“在這個牛鬼蛇神的世界，除了忠誠，我們別無選擇……”

  說罷，他越過神色茫然的年輕警員，徑直走向了矗立在前方的禮堂。

  身後傳來的呼喊，腳下重傷瀕死的求救，不再動搖他前進的步伐。

  “你似乎想要影響我的思維？”

  學校禮堂前，艾文注視著矗立在五彩斑斕的玻璃窗後面，造型愈發精美的天使雕像，微微勾起了嘴角，略帶一絲惋惜的喃喃自語道：
  “可惜，經過數百年亞空間邪神的洗禮，我的思想足夠堅韌。”

  “呵呵，你不是想要見我嗎？……我來了！”

  略顯厚重的禮堂大門被緩緩推開，但很快，嘲弄的笑意瞬間凝固在了他的臉上。

  似乎被人從背後猛撞了一下，失去重心的艾文踉蹌著穩住身形，等重新抬起頭來，卻發現自己正茫然而又孤獨的，站立在車水馬龍的“陌生”街道上。

  對面商鋪上標識出“蘭州拉麵”的招牌，正在夜色裡閃閃發亮。

  周圍行色匆匆的路人，不停的穿過他那如夢幻泡影的軀體，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停留。

  忽然間，有似曾相識的身影從面前經過，凌亂而又破碎的記憶翻滾間，艾文下意識向前邁出腳步。

  “等等……”

  那背影似乎聽到呼喚，頓住腳步緩緩轉身，露出一張黑發黑瞳，布滿淚痕的稚嫩臉頰，臉上似乎洋溢著久別歸鄉的笑容。

  可猩紅的鮮血卻在對方胸口處，動力裝甲縫隙裡噴湧而出。

  稚嫩的身影緩緩倒下，天空中傳來刺耳的怪嘯，艾文迷茫的抬起頭來，看到濃煙滾滾的泰坦級戰列艦，正在徐徐墜落，無數阿斯塔特們，用血肉與裝甲鑄就的防線正在潰裂。

  冠軍大魔衝進了避難所，用利刃挑起人類的嬰孩，異形站在骸骨壘砌的京觀上，肆無忌憚的放聲狂笑。

  他看到一個又一個被毀滅、被屠殺、被獻祭的人類世界，屍骸遍地，天空都化為了血色，羽毛狀的灰燼自廢墟上緩緩飄落。

  信念被擊潰的憤怒讓他呲目欲裂，踉踉蹌蹌的向前衝去，模糊的喃呢卻自耳邊悄然響起。

  “你，後悔嗎？”

  戰爭迷霧緩緩飄散，遙遠的宮殿群落破舊而又斑駁，聳立了一萬多年的星炬，仿佛在狂風中搖曳的燭火即將熄滅。

  腦海中的喃呢，呼喚著他緩步向前，破舊的銀色動力裝甲踩踏在殘缺的石板上，不斷發出沉悶的回響。

  奸奇似乎在他耳邊低語，納垢發出了一聲又一聲的歎息。

  恐虐似在張狂的挑釁，色孽重複著誘惑的密語。

  可他還是在蒼老的呼喚中，走向了皇宮深處，來到了巍峨的金色門扉之前。

  刻畫著繁複銘文的沉重門扉被緩緩推開，映入眼簾的卻是一處狹小的房間。

  夕陽西下，舍不得點起油燈的昏暗房間裡，白發蒼蒼的老奶奶坐在搖椅上，將糊好的火柴盒放進腳邊的竹筐裡，又從蹲在她旁邊的小姑娘手中，接過了下一個。

  另一邊，廚房裡傳來叮當作響的聲音，散發出食物特有的香氣。

  而在廚房門口老舊的沙發上，身形佝僂的中年男人緊皺眉頭，不斷的用力垂打著自己的腰部，似乎正在忍受難以言喻的痛苦。

  忽然間，蹲在地上的女孩似有所覺的扭過頭來，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哥哥，你終於回來了！”

  女孩跑過來撞在艾文的胸口，抬起頭來臉上掛著晶瑩的淚痕，一片近乎無形的純白羽翼，在她的身後悄然綻放。

  “哥哥？”

  他呆在原地神情顯得更加迷茫，似乎難以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目光卻變得異常沉溺，不自覺的抬手拂過對方臉上的淚痕，帶來冰涼的觸感。

  “你後悔嗎？”

  充滿滄桑，仿佛已經徹底鐫刻在靈魂深處的聲音，飄蕩而來。

  聞聲，艾文微微一怔狀態機械的緩緩抬頭，視線徹底脫離身前，時而扭曲為哭泣的女孩，時而變化為一名血肉鮮活的天使，朝著遠方望去。

  驀然看到耀眼的光芒中，一具包裹在光與熱中的高大身影，正端坐在巨大的黃金王座之上，散發著足以瞬間蒸乾靈魂的恐怖能量。

  刺目的光芒反射出其臂膀上，胸膛前縱橫交錯的傷痕，憑添了一股無言的肅穆。

  而在恢宏的王座之下，一道道密集的能量流，順著金色階梯匯入了地面上，一塊塊刻畫出複雜回路的金色地板，散逸的光芒讓整個大廳顯得金碧輝煌。

  也讓那具端坐在王座上的高大殘軀，宛如傳說中的神靈般熠熠生輝。

  就在這時，黃金王座之上的身影緩緩開口，一瞬間仿佛無數個聲音在艾文的耳邊呐喊，在他的靈魂中撕咬。

  萬年來黃金王座上近乎永恆的折磨，已經近乎泯滅了偉大身影最後殘存的人性，無數道被剝離的聲音兀自訴說著對勝利的喜悅，對背叛的失望，對死亡的哀歎，對失敗的憎恨，以及對人類的希冀……

  祂說：

  “艾文·斯廷森，2k時代的純血人類，第二十二位基因原體，帝皇最強大的工具，哆啦·考爾最得意的造物，超新星軍團榮譽軍團長……屠夫，褻瀆者，騙子，無神論者，可笑的烏托邦戰士，帝國聖域的守護者，無用的喊話器，被扔上黃金王座上可憐蟲。”

  一道道聲音組成的洪流，在艾文的腦海中如颶風般呼嘯而過，卻沒有殘留下一絲一毫的情感，只剩下如繁星般縹緲的知識，被埋葬在歷史塵埃中的隱秘。

  還有……讓人繼續幾欲癲狂的未來影像。

  終於，那紛雜的聲音開始緩緩匯聚，徹底凝結成了一句話，一道威嚴而冰冷的聲音：

  “許夙！我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