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追啊!難道大白天真的有鬼不成!”
“別瞎說,大白天的哪來鬼!肯定是他們得罪人才跑的。”
“嘿,你們還不知道吧!
以前的新安縣城死了好多人,是被官府鎮壓的逆賊。
那滿城牆都是無頭屍,可慘了!
知道城牆上黑色的印記是什麽東西不,那都是被砍頭後留下的。”
聽到兩人對話的田老頭兒,湊過來炫耀他所知道的最新消息。
“真死了那麽多人啊!”張氏後怕地道,眼睛還四下打量,感覺身後陰風陣陣。
難怪她晚上總聽到哭聲,是有冤靈在哭吧!
“我……我也不要在這裡待了!”
出來挖野菜都不忘帶著全部身家的張氏,將找到的一把老野菜根子往懷裡一揣,提著二指鐮刀追著跑遠的三人而去。
她正好去與那母子三人搭個伴兒,孤身一人去哪兒都不安全,更別說留在縣城了。
別看全是老弱病殘,搶起東西來就沒一個是善茬。
那色迷迷的老頭兒,也不是個好貨。
想到藏在懷裡的半塊乾餅子,張氏跑得更快了。
“咦,怎麽還跑了呢!
老子還想著撿一個婆娘暖被窩,怎麽又嚇跑一個。
唉,下回再也不能說真話了!”
老頭兒看著跑遠的女人,連連後悔。
本想用死人來嚇唬膽兒小的女人,讓她們投懷送抱撿個便宜,沒曾想真話一出全給嚇跑了。
好難得遇上一個好看點兒的女人,又給跑沒影兒。
田老頭兒打量兩眼沒走的老婦人,頭髮比他白得還多,一張臉只見兩眼珠子轉。
全身差不多只剩下一張皮了,硌手得慌。
沒意思!
“嘿嘿,臭老頭兒賊心不死,我老婆子也不差呀!
咱倆一家唄,你挖野菜來我煮粥,多美滿的一對兒。”老方氏貼近田老頭兒,一把挽著他胳膊道。
被三個好兒子拋棄的老方氏,想騙個兒媳婦給她養老,見目標被眼前的田老頭兒嚇走,自是不幹了。
兒媳婦沒了,找個老頭兒也不錯的想法,趨使她上前倒貼。
“就你……跟個乾屍一樣,又老又醜,老子是瞎了眼才會找你這樣的女人。
還想讓我養你,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城裡來了一大堆女人,想找什麽樣的還不是任我挑。
現在各處都是缺男人的時候,誰還會挑沒用的老女人,又不能生崽,既浪費精力又浪費吃食。
田大爺不是什麽女人都要的,滾一邊兒去!”
田老頭兒嘴裡說嫌棄,卻上手捏女人幾把。
果真捏到的全是骨頭,田老頭兒沒趣地推開女人。
“你個臭不要臉的老東西,敢嫌棄老娘。
等找到我家小五,讓他弄死你!”
老方氏看著走遠的老男人,低聲咒罵著,恨不得一把抓爛男人的臉,和第三條腿。
一想起拋棄她的三個好大兒,老方氏咬得牙咯咯響。
“全都不得好死的東西,啥壞事都讓老娘去做。
你們良心何安,老東西地下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心虛的老方氏,一想到因洪災淪落成難民,如今卻連家都不敢回,便後悔不迭。
後悔的老方氏,想到被她掐死在睡夢中的老方頭兒,瑟瑟地左右看。
只因有把柄落在三個好大兒手中,不想死的老方氏被威脅一通,哪敢出現在方家村。
只能混在難民隊伍中四處走,本以為分到新安縣城會是一個好地方,自此能過上好日子。
沒曾想卻是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與富庶的江府根本沒法兒比。
地裡的野菜剛冒頭就被人挖光,退潮去海邊搶魚蝦,又不是別人的對手。
餓得只能啃樹皮和老草根的老方氏,跟田老頭兒拉扯那麽一會兒,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兩眼直翻白,全身直哆嗦。
“老頭子,你還是不肯放過我嘛!
你說你都死了,還找我做什麽,誰叫你不把銀錢拿出來的。
嗬……嗬……”
見勢不妙又覺得晦氣的田老頭兒,抓起一把泥在手上使勁搓搓,轉身往海邊跑去。
…
附近挖野菜的難民,見老方氏癱在地上要斷氣的樣子,眼冒紅光地慢慢靠攏。
“給……我……點……吃……的!
求……求……你……們!”
不想被當成紅肉的老方氏,氣若遊絲地向靠攏的人發出乞求。
一雙黑黢黢的雞爪手,用力地向幾人伸出,手上的指甲又黑又長。
“這麽老全是骨頭,只能燉湯喝,得多撿點兒乾柴才夠用。
柳嫂子負責拾柴禾,麻七婆把咱們的刀磨快點兒。
別忘了拿盆來,斷氣後得馬上放血,不然腥得很。
咱們先把她拖到隱蔽的地方去,免得被人發現,沒我們的份兒。”瘸腿男人發話道。
被吩咐到的女人,都飛快地去幹活兒,為了能多分到一塊骨頭,誰也不敢怠慢。
這些人見有食進肚,自是主動找活乾,誰還管它是紅肉還是白肉。
只要是能下肚的東西,都是好東西。
其實,她們心裡都很清楚,下一個就可能是她們中的任何一人。
可為了活著,有些人性倫理早被湮滅,只要開了一個口子,就再難堵上。
不然,以他們一群老弱,失去了男人的庇護怎麽能活到現在。
…
同樣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著,見得多了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
於她們而言,好象本該如此。
被放逐的一群人,自此開始四處尋找活路,有人群居也有人獨居。
群居的人,佔據著縣城的有利位置,欺負弱小那是常見的事兒。
各個小勢力漸漸形成,而領頭者自是不用參與勞動,只要管好手下的人便成。
小勢力之間互相爭鬥,就更為常見,每次不打個頭破血流根本不會收手。
殘破的新安縣城,上演著一場又一場弱肉強食。
哪怕全是老弱病殘,也存在著強烈的鬥爭。
惹不起又不願同流合汙的人,只能遠離縣城另找地方落腳。
…
一群沒有糧種的人,忙著糊弄肚皮不被餓死就是萬幸,開荒那是根本不存在的。
新安縣猶如一塊被世界遺忘的角落,任其自生自滅。
生活在此的人,已不能稱之為人,而與野獸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