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來了
秦恬怎好說先生的竹舍有古怪氣味,隻道,“恐擾了先生清靜,故而腳下猶豫了一下。”
這話沒法說清楚,難道說她因為涉及嫡兄的秘密,而總是對別人心存戒備嗎?
然而魏雲策好像接收了她這個說辭。
“不打擾,我今日正好備了些茶果,是城中一家新開的鋪子出的式樣,你來幫我嘗嘗?”
話都到這了,秦恬再推辭也不合適,只能跟著他又進了竹舍。
小書童遠遠瞧見兩人來了,偷偷一笑,轉身進了耳房準備,不時就端著兩盤果點進了書房。
秦恬只見魏先生所說的新開店鋪的點心,一盤紅黃相拚的桃狀面點,一盤散著濃鬱香氣的白糯花糕,她眨了眨眼睛。
這兩樣點心,恰是李家從前在諸城的點心鋪子裡,賣的最好的兩樣。
“先生是從三月李點心鋪裡買來的嗎?”
魏雲策似乎不清楚,看了小書童一眼,小書童連道正是。
“這兩樣點心買的最好,小的就讓他們包了兩盒。”
秦恬捂嘴笑了起來,同魏雲策道。
“先生放心吧,我不用試吃也曉得了,這兩樣果點是極好的。”
“這話怎麽說?你吃過他們家的?明明前天才剛開了業。”
秦恬道,“那三月李的東家二小姐,是我的手帕交,我算是吃他們家的果子長大的了。”
“這麽巧?”魏雲策笑了起來,“不知是果點等人,還是人等果點,恰湊在了一起.”
魏雲策順勢便問了兩句李家的生意,聽聞李家生意做得穩健,又從不貪小便宜,反而多行善事,他連連點頭。
“這李家當真不錯,如今定在了青州府城,想來能把生意做得更大。”
說起這些,秦恬不由地便放松了許多。
不過她更想知道肅正軍的事情,而這位魏先生就像是猜到她的心思一樣,適時地揭過了方才的話題。
“章老將軍奉命前來討伐的事情,你應該都聽說了吧。”
秦恬連忙點頭,她就是為了此事才猶豫要不要上門的。
“那兩方開戰了沒有?”
“開戰了。”
秦恬一聽,心下就緊了一緊。
偏還聽魏雲策說,“章老將軍和肅正軍那位銀面將領,都上了戰場。”
秦恬呼吸都摒住了,“有、有沒有人受傷?”
魏雲策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
他搖了頭。
“沒有。這位章老將軍提出與那肅正軍的銀面將領單槍匹馬比試,二人戰成平手,就停了下來,因而兩軍皆毫發無損。”
秦恬思緒簡直飛到了戰場。
魏雲策又同她說了幾樁近來發生的事情,約莫說了一盞茶的工夫,他歇了聲,端了茶盅。
秦恬堪堪回神,“辛苦先生了。”
她見他端了茶中,連忙起身道謝。
魏雲策笑著跟她擺了手,“談不上辛苦,不過我今日還有些事,無法同伱再細說了。後日我還來書院,到時候你再過來,也許還有了新消息。”
若是讓秦恬自己琢磨著要不要來,她多半是要退卻的,但這次魏雲策直接給她定了時間,秦恬也就應了下來。
入夏的竹舍裡清風幽幽,得到最令人安心的答案,秦恬長長地出了口氣,快步離開了去。
只是一塊巨大的太湖石後面,在她走後,一片裙擺飄了出來,
何秋抿著嘴站在太湖石後,遠遠看著秦恬自魏雲策的竹舍離去,手下的帕子被緊緊攥了起來。
與此同時,小書童重新沏了壺茶,進了竹舍書房之中。
“這位秦姑娘這次對公子,可又有不同了?”
魏雲策見他好奇的緊,笑看了他一眼。
“你這麽著急做什麽?”
小書童喚作童安,他說確實著急,“從前公子身邊的姑娘,哪個不是公子多看她們一眼,她們就高興地不得了,這位秦姑娘倒好,木頭似得.”
他說著,小心看了魏雲策一眼,嘀咕道。
“都好些日子了,在公子面前,也只是先生長,先生短,好生無趣。”
魏雲策聞言低低笑了一聲。
笑過之後,俊美的臉上笑意仍舊掛著,眸色卻淡了幾分。
“是啊,這麽多日子了,還隻敬我做先生,嗯是得做些什麽了。”
話音落地,男人陷入了沉思之中。
童安沒再出聲打擾,輕手輕腳地斟了一杯茶放到公子手邊,就退了下去。
*
獵風山房。
平日裡秦恬下學,在後山練功的沈瀟,也按時離開練武場,返回沈家的別院去。
她作息與上下書院無甚區別,龐嬤嬤等人一直都沒有發現什麽,只是覺得自家姑娘近來起色好了不少。
正因如此,秦恬回家和沈瀟離開的時間錯開了來,兩人平日甚少能見到了。
但今天剛一回家,就聽聞沈瀟近身伺候的大丫鬟布雨前來求見。
秦恬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就讓人把布雨請了進來。
布雨進了門給秦恬行了禮便道,“奴婢求姑娘,去勸勸我們家姑娘吧!”
“你們家姑娘怎麽了?”
布雨著急道,“姑娘不知聽了什麽消息,今日一直怒氣衝衝,下晌練功還把自己傷了,這會更是同木樁子較勁,說今晚不回去了,要練功到深夜。”
練功到深夜,龐嬤嬤該要四處找人了。
那可就瞞不住了。
秦恬只能快步跟著布雨去了後山的習武場。
西面的群山在火紅的夕陽落下之時,似傳聞中的火焰山,散發著源源不斷的熱。
習武場一角,木樁前的人後背衣衫幾乎濕透,卻仍在不住發力擊打著樁子。
“恬姑娘你看,就是這樣.”布雨愁眉苦臉。
秦恬快步走了過去,自後面叫了沈瀟一聲。
“阿瀟!”
她一出聲,沈瀟才回過頭來,瞧見了秦恬。
她訓斥了布雨一句。
“你可真會請人.”
話沒說完,就被秦恬打斷。
“何苦怪她,她也是擔心你。”她說著上前拉了沈瀟的胳膊。
“天太熱了,你這般會中暑,與我到樹下說話。”
沈瀟還不想走,秦恬乾脆大力將她拉了過去。
“是出了什麽事情嗎?你又心急了?”
秦恬將她按在長椅上,“你坐下來,先告訴我是怎麽回事?”
面對秦恬,沈瀟一點脾氣都發不出來,悶了半晌,還是告訴了她。
“.是白叔,他被頂頭的朝廷將領壓得喘不過氣來,如今離開軍營,卻被四處通緝,只能逃亡!”
她說的白叔,是沈大將軍從前帳下五虎之中,最年輕的一位白琛白將軍。
白將軍如今也不過三十出頭的年紀,十幾歲就跟著沈大將軍屢立戰功,如今到了英壯之年,反而境況落得不如從前。
先有嶽將軍被誣陷,白將軍彼時也替嶽將軍說過不少話,眼下也被針對了來。
沈瀟今早得到的消息。
“白叔一直在營中未曾娶妻,今歲諸多不如意,他與一位歌女走得幾近,聽聞想為那位歌女贖身,明媒正娶,沒想到他頂頭的副指揮要橫刀奪愛,白叔與他起了衝突,帶著歌女欲遠走天涯,沒想到成了朝廷罪犯,被四處通緝。”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秦恬震驚。
沈瀟一拳砸在了椅背上,發出砰的一聲。
“誰說不是?!他們不過是欺負沈家軍散了,無人能護佑了!偏還不直說,隻道那歌女是朝廷罪犯,白叔攜她逃離,便是同犯.”
沈瀟咬牙切齒,“道貌岸然,非要找這樣堂而皇之的借口,偏偏無人能管此事,還有個京裡來的太監在後坐鎮,白叔還不知逃去了何方!”
“京裡來的太監?”秦恬問了一句。
沈瀟點頭,“什麽姓黃的太監,本也不是什麽好人,據說是跟那興盛侯一起來的,眼下興盛侯重傷命不保,他倒是還四處張狂。”
大太監黃顯。
秦恬之前聽嫡兄提起過這位大太監,他此番出京到此,似乎是另有皇命在身,至於要做什麽,就無人曉得了。
秦恬也不曉得,不過隱隱覺得這件事並不簡單。
“不管怎樣,你該先穩住才是,”她看向沈瀟,“你是以後要做大將的人,白將軍還沒有出事,你如何就沉不住氣了?若是以後你做了將軍,遇見這樣的事,是不是也要亂了方寸?”
這話問得沈瀟啞口無言。
半晌她才道,“嶽伯、白叔,每一位將領叔伯,甚至沈家軍的一兵一卒,我只要聽說他們在受苦,就心痛得發慌!”
她說著,揪住了自己的衣襟。
“還不是我無能!若我也能像肅正軍那位孫先生和銀面將軍一樣就好了,重領沈家軍,絕不再寄人籬下!”
肅正軍,可是反軍。
沈家軍,卻是從前的朝廷軍。
但秦恬沒有反駁沈瀟,只是握緊了她的手。
“你先別急,也不要讓龐嬤嬤讓令慈擔心,白將軍的事情,再仔細留意著也就是了。”
秦恬又說了許多話勸慰沈瀟,在天黑之前,終是將人勸回了家。
翌日沈瀟已經恢復了正常的情緒,秦恬也就放心去了書院。
書院裡仍舊亂糟糟的消息亂飛,不過再一日就是魏雲策讓她再去竹舍的時候。
秦恬讓灶上照著李家點心的樣式,也準備了一提盒,她實在不好意思空手去了。
魏雲策的臨字課恰在最後一堂,下了學,秦恬就在無人處追上了魏先生,把提盒送了出去。
“是學生的小小心意,先生請收下。”
魏雲策笑著道謝,不過提醒了她一句。
“下了學,你我年歲相差不大,倒也不用先生學生相稱。”
不以先生學生相稱,那稱呼什麽呢?
秦恬有點迷惑,但魏雲策也沒有多說更多了,反而似忽然想到了什麽似得,道。
“明日書院小休,你可有事要忙?”
秦恬當然沒什麽事。
“先生有什麽事吩咐嗎?”
“不是先生,也不是吩咐,”魏雲策笑起來,“我接到了一個本地書社的帖子,都是青州字寫得能上台面的人,他們過兩日以書會友,我見你近來習字突飛猛進,想問你可要隨我前去?雖然沒有姑娘,但你屆時扮做我的書童也就是了。”
還有這樣的事?
秦恬著實沒想到。
但自己私下裡跑去和魏雲策去什麽書社,好似不妥吧?
她剛要婉拒,魏雲策就道,“這件事若是你應了,我自會同令尊提起,必不能讓你跟著我亂跑的。”
這樣嗎?
小姑娘略略思量了一下。
魏雲策十分有耐心地,靜等著她的回應。
不想就在此時,魏遊尋了過來。
魏遊一眼看到魏大公子魏雲策,眉頭就微微一皺。
他略行一禮,在魏雲策的目光裡,叫了秦恬。
“姑娘,屬下有事要同姑娘回稟,姑娘隨我到一旁來。”
秦恬一聽,便跟魏雲策抱歉暫離。
兩人避到了一旁,秦恬問,“魏將軍有什麽事?”
魏遊壓低了聲音,“姑娘,公子回來了!就在山房!”
“啊”
秦恬一聽,連忙捂住了自己張大的嘴。
“那、那我現在就回去!”
說完才意識到魏雲策還在等她答覆。
此時的秦恬,哪裡還管得了什麽書社以字會友的事情,她轉身就婉拒了魏雲策。
“多謝先生好意,只是學生家中還有些事,就不去給先生添麻煩了。”
她說著,行了禮,腳步又輕又快地離開了去。
魏雲策神色一如方才,但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睛。
小書童童安不可思議,小聲道。
“這位姑娘恐怕是榆木疙瘩長成的吧,怎麽能拒絕公子.”
他越說聲音越小,到後面完全不敢說話了,小心地覷著魏雲策。
後者神色寡淡,沉默了一下,才極淡地笑了笑。
“再等等吧。”
晚上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