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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紙千金》第256章 第二次問
  五月上旬的夜晚,褪去日頭的熱意,松樹下竟有幾分熟悉的冷春的寒冽。

  帶著龍川溪畔水流聲的風刮過,顯金聳了聳肩,不由自主地摩挲了幾下胳膊。

  今兒,為了給喬導兒接風,穿得賊好看,一身清清淺淺的鵝黃色綴上青黛綢面的扣子,既符合守孝的清淡,又完全映襯少女白皙的膚容與挺拔的身姿。

  咳咳,這身當然不是顯金的審美。

  是陳敷以“大家都要去城牆接喬山長,你要是敢穿工作服,你老父我立刻吊死在漪院門口!”作威脅,顯金為了保住老父親脆弱的頸伯,終於放棄了工作服,換上了新衣裳。

  說實話以顯金的審美,她找不到這身衣裳好看的點。

  顏色淺,不耐髒;裙擺幅度大,不方便跑動;衣襟口的扣子綠油油的,像棵油麥菜。

  顯金把最後關於“油麥菜”的遐想,樂呵呵地分享給陳敷。

  陳敷雙手抱頭,全身因悲憤而扭曲。

  他不懂,他不懂,艾娘連應季的花兒都要找顏色相配的瓶瓠。

  作為她親生的閨女,為啥對美一點追求都沒有!?
  不僅沒有,還企圖用肮髒的深棕色同化他!腐蝕他!侵略他!
  換上衣裳之後,顯金終於GET到好看的點了。

  是如弱柳扶風般的腰肢,是如含苞般的衣襟下纖長筆直的脖頸,是步履輕快時微微翩飛的裙擺.
  好吧,她承認摒棄實用與方便,偶爾追求一下華而不實與金玉其外,也還可以。

  當然,好看的代價是,現在有點冷。

  喬徽垂眸飛快地掃了眼,眼神定在少女的纖腰上,如雙目被灼燒一般偏過頭去,喉頭微動,語氣鎮定,“冷嗎?”

  顯金老實點頭,“有點。“

  大魏朝男子服飾複雜,喬徽解開外衫,遞給顯金,“披一披吧。”加了一句,“嶄新的衣料,真是便宜你了。”

  顯金:.除了免費摸到這廝的腹肌,其他所有便宜,她概不認帳。

  顯金沒跟他客氣,果斷伸手接過。

  在這個時代,若是受了寒、著了風,吃苦藥事小,病情萬一得不到控制,一路向下發展到肺,那可就完犢子了。

  外衫暖烘烘的,像從火爐上剛取下來,帶著青年人獨有的熱氣。

  顯金神色自然地披在肩頭,“過了二門就還給你,我不嫌棄你風塵仆仆,你也別嫌棄我——我這衣裳也是新的!今天剛穿上身,花了我老爹八錢銀子呢!”

  喬徽垂首勾唇,嘴角帶笑,卻不知在笑什麽,隔了好一會兒才又開口,“說起來,我有個忙要你幫。”

  “什麽忙?”

  “幫我找個靠譜的營造,我們家在宣城府有宅院,就在城東頭,十來年沒住了,回來得陡沒來得及修繕。”

  喬徽外衫脫掉,內裡仍是一副規矩整齊的樣子,深棕色燙金邊直身便服一絲不苟,連個褶都沒有,“我見你績溪的鋪子修得很好,那家就很可以。”

  這廝外衫有點長,顯金得提著走。

  “那自然可以!”

  慣會摘桃!

  那可是她比對了四五家選出來的營造商!

  顯金認真開口,“若是保存較好三進的宅院,小半年能規整出來——上點清漆,家私打了油,院子裡的雜草清一清,再種點寓意好的花、樹”

  喬徽搖搖頭,“不需要這麽精細,能住就行。”

  顯金蹙眉。

  喬徽點到為止,“住不了多久,許是又要去京師。”

  “喬師也去?”顯金問,“他的腳他老人家不是回來休養的嗎?”

  喬徽默了默,“是休養,也是避禍。京師大局已定,但下面還在鬥法,父親如今傷病在身、元氣不足,若是再遭一次牽連,那可真是回天乏力了。”

  噢,等鬥法結束,他們終究要再回京城。

  喬徽既然不科舉了,那路在哪兒?

  顯金想起今日城門下文府丞的那句話,“就算不封爵,也是要進禁衛營端金飯碗”。

  是在福建立了功吧?

  都夠得上封爵了。
    恐怕還是大功勞。

  顯金眼珠子滴溜溜轉,看在喬徽眼裡,有點像隻懷裡塞滿松果的狡黠小松鼠。

  喬徽雙手背在身後,挑了挑眉,“我都從你眼睛裡看到算盤珠子了,劈裡啪啦地響,不曉得在算什麽!”

  隨即坦白從寬,“.我在海上斬殺了倭人將領松石甫人,順著東海找到了困於荒島的姨父定遠侯,算是解了當時戰事的困局。”

  斬殺倭人大將,在如今能得什麽獎賞,顯金不敢亂猜。

  但,這要是在後世,喬徽死了,是要受國寺頭香供奉的!是要升官發財走上人生巔峰的!

  頭香啊!
  她要是能享受頭香就好了。

  大多數華夏兒女,到了一定年紀,就會覺醒對身後事的統籌規劃.
  怪不得文府丞說“封爵”也有可能的!

  顯金“嘖”了一聲,“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們寶元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如今也是功成名就的少年英雄囉!”

  我們寶元?

  我們?

  我和你?
  我們?

  喬徽克制住兩頰企圖抽動的肌肉,深吸一口氣,再偏過頭,像隨地撿了個話似的,語氣平穩在一條線上,“別跟這兒插科打諢的,我這後福是一點沒看到。隻曉得少年英雄現在為了某根小青蔥,被這風吹得快凍死了。”

  顯金伸出膀子,這又綠又黃的,確實像根細長的小蔥。

  顯金哈哈笑起來,反手把外衫裹得死死的,梗著脖子道,“剛剛逞英雄裝大哥,如今咬著牙也得給我堅持住——反正我現在是暖暖和和的。”

  喬徽情不自禁地跟著笑,掐著點,如隨口道,“你和二郎,如今也真有意思,上一回見你們一左一右說說笑笑,今天再見,一前一後話都不搭——我記得以前你們兩關系不錯,二郎晌午時還去鋪子上教你的夥計認字.現下這是怎麽了?”

  顯金笑顏一斂,“沒怎麽了呀,到底年歲都大了,二郎八月九月就出孝了吧?等明年春闈考了恩科,緊跟著就是說親,一家子的兄妹就算有血緣也得避嫌了。”

  更何況,她還是個沒血緣的拖油瓶呢。

  第二次。

  這是他第二次發問。

  “是嗎?”

  喬徽在心頭默數,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

  一個拐角,二門就在前方。

  喬徽重新開了一個話題,“生辰禮,寶珠喜歡嗎?”

  顯金點點頭,“當時我沒明說,隻說是福建來的小木雕,寶珠一聽就喜歡得不得了,日日放在枕邊伴睡。”

  喬徽笑著頷首,“你喜歡嗎?”

  顯金也點點頭,“還不錯,我們少年英雄親手雕的,禮輕情意重,我哪敢不喜歡呀?”

  頓了頓,少女煞有其事地仰頭笑起來,“只希望我們少年英雄一朝龍在天、雞犬也升天——下回別送木的了,咱們大氣一點,乾脆送我個金的!實心的!砸腳背上都起個包的那種重量,就最好了!”

  喬徽:.
  真的。

  他窩在陰暗的船艙裡,拿起薄片小刀,一點一點地刮木屑,一點一點地探索從未涉獵的木榫結構.
  他都多余費心思!
  他就該拿兩個大箱子,一個箱子裝寶石,一個箱子裝金銀,砸到這狡黠的小松鼠面前!

  砸她個頭暈目眩!
  砸她個見錢眼開!

  砸她個不知好歹!
  喬徽撫額,“這樣吧——你明年生辰,我拿黃金給你打一個一邊高、一邊重的黃金版賀顯金,紅寶石當眼睛,綠寶石做嘴巴。

  “咱做整個宣城府最有銅臭味的漂亮姑娘,你說成嗎?”

  顯金仰頭彎眉笑起來。

  二門門廊前,自在纖長的少女,仰頭笑開,如璀璨星辰;
  殺伐果決的少年,眉梢處帶了些無奈,嘴角卻不由自主地大大勾起。

  多美好的畫面呀。

  陳箋方轉過拐角,一頭撞進,星空下的如是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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