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就算是老天爺,也騙給你看!
大雨滂沱,天空陰沉,烏雲密布,水汽彌漫。
濃密的雨絲像銀色的簾幕一樣,垂掛在天地間。
紛紛揚揚,似乎永無止境。
雨水密集地擊打著大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沿岸江水,在暴雨的衝刷下,瘋狂地翻騰著。
帶著些腥味和泥沙,不斷向前湧進,宛如一匹肆虐的狂龍。
岸邊的河灘已經被淹沒,河水的腳步聲淅淅瀝瀝地逼近。
劉恪與趙寧帶著曲長,率軍掩殺一陣,收了降兵,便趕著尋找侯君延所部。
現在爭分奪秒,也沒時間顧及到潰逃的東胡人。
此時,所有將士身上,已被雨水濕透,白衣緊貼在甲胄上,頭髮濕漉漉地搭在額前。
每一步都在泥濘中沉重地踩著,但無人停留,堅定地向前。
將士們的臉上,都透著堅毅之色。
他們都知道,過了江之後,就沒有任何退縮的余地了。
劉恪把趙寧拉到了車上,一則擋箭,二則加速,三則防止迷路。
這鬼天氣本來找著路就難,萬一給趙寧帶溝裡去,就完犢子咯。
不多時,劉恪就帶著四五百白衣士卒,與侯君延所部匯合。
侯君延確實是被拖住了。
後方足足有兩路,合計共四萬的兵馬在埋伏,等著他。
饒是以他的能力,也差點翻車。
幸好那兩路兵馬之中,沒什麽猛將,讓侯君延仗著武藝,帶著兵馬退回了營中。
“陛下?”
侯君延眉頭緊皺,他其實是不希望皇帝過來的。
如果說是之前,東胡人沒察覺到他們水攻之計的時候,皇帝白衣渡江,趁著水淹長沙,自然可以擴大戰果,一戰定荊南。
但現在他們的計謀,已經被東胡人全都看破了。
指不定就連在上遊,修築堤壩的李景績,已經吃了敗仗,正在往回趕路呢!
堤壩沒有攔截到足夠的江水,水攻威力大減。
除非這天氣再給力一點,讓傾盆大雨再上幾個層次,再連下個好幾天,才有繼續水攻的可能。
但天氣實在非人力可控制,而且那種強降雨,只怕數十年也難得一遇。
而且拖延的時間太長,同時伴隨著巨大的危機。
城外有四萬東胡兵馬的埋伏,城內還不知道有多少兵馬。
也不知道,東胡人在盤算著什麽,是否另有謀劃。
如果武陵郡與桂陽郡的兵馬,也支援歸來,他們想退走都難。
軍中的糧秣,也已經有些撐不住了。
這個天氣,也阻礙了後勤,泥地運糧,怎麽都快不起來。
當然,東胡人有援軍,漢軍也有。
但漢軍主力雖然很能打,可嶽少謙病了,皇帝又白衣渡江,來到了長沙郡。
軍中哪還有能獨當一面的大將?
能不能過乞顏討這一關,都兩說。
而且大軍再繞路走零陵郡,肯定比武陵郡和桂陽郡的東胡兵馬,要慢上一步。
“石周曷聰死了,但這般兵馬調動,出其不意的伏兵,乃至於勘破我軍水淹之計,絕不是他一人能做到的。”
劉恪頓了頓,繼續道:
“只怕他身後,另有高人,不得不服。”
“死死了?”
侯君延聽到這話的時候,愣了愣。
好家夥,他率兵突襲長沙郡,石周曷聰一直固守,弄得他不上不下,死活沒有破城的辦法。特別難受。
現在皇帝只是順路過個江,就將這種大將給砍了?
不過震驚之余,侯君延心中,並沒有幾分喜悅。
在他看來,現在的局面已經糜爛了。
己方的戰略計策,都被看破。
天氣也不好。
糧秣短缺。
兵馬數量還佔盡劣勢。
死了一個石周曷聰,只是讓東胡一方,失去了一員大將。
皇帝也說了,石周曷聰背後,肯定還有高人。
能算計到這個層次,十有八九,就是那號稱一步百計的劉賓。
輕易不可敵。
於是乎,侯君延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比較理智的提議道:
“陛下,為今之計,還是早日退走,守住零陵郡!”
劉恪頷首。
侯君延的想法沒問題,如果現在退軍,固守零陵郡,還算有優勢。
而且初次北伐,就奪了一郡之地,也不算沒有斬獲。
放在別人身上,甚至得驚喜萬分,算作北伐的巨大成功。
但區區一郡之地,顯然無法滿足劉恪的饕餮之欲。
這都三年了,眼見著馬上昭武四年,一郡一郡的打,得什麽時候才能打回長安啊?
“李將軍去了何處?”
侯君延道:
“在上遊修築堤壩,如今東胡人已經有所察覺,只怕是正在敗走。”
趙寧看了眼侯君延,饒是以他這種小年輕,多少也知道,要給同僚留點面子。
雖說大家都心知肚明,李景績肯定吃了敗仗,正在跑路中。
但你這麽光明正大的說出來,多給人難堪啊!
劉恪搖了搖頭,也沒說什麽。
侯君延這樣的性格其實也還行,這傲氣這情商,基本是告別結黨營私了,朝中也需要這麽一個人。
反正他能鎮得住,這種人就好使。
“那朕就去營門接應李將軍。”
“東胡人只怕是追的急,現在雨勢又大,路上可不容易。”
侯君延聞言,連忙勸阻:
“陛下,雨勢頗大,還是別去了吧!”
趙寧也是跟著勸道:
“聽聞陛下早前在軍中就染疾不起,現在病體初愈,萬一又染上風寒.”
“無妨,小風小雨罷了,哪能因這些,而傷了大將之心?”
劉恪想了想,又特意湊到侯君延耳邊,叮囑道:
“你且下去準備,只需這般這般”
隨後,劉恪帶著那幾百白衣士卒,就出了大帳,等候在了營門口。
李景績在江水上遊,專門挑了一個地方。
只要不打仗,他的能力還是很全面的。
這段築造堤壩的位置,選的相當好,這一段的江水狹窄,也不深,修起堤壩來,事半功倍。
此時李景績已經修完了大部分。
正站在岸邊,督促著將士們:
“弟兄們快些,雨越下越大了!”
雖說雨勢越大,水攻也就更順利。
但李景績心裡,總有幾分擔憂。
時不時會覺得,有不好的事發生。
“殺呀!!!”
果不其然,遠處傳來一陣喊殺之聲。
喊殺聲如驚雷般響起,伴隨著呼喝聲和筒鼓聲,一支兵馬飛快殺來,奔向堤壩。
“東胡人?!”
李景績聽著筒鼓聲就猜到了來敵,便明白自己被發現了。
他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起來,迅速指揮手下將士做出應對。
但在雨水和泥濘的干擾下,加之修築堤壩的疲憊,漢軍將士們的反應,顯得有些遲緩。
反觀東胡人的氣勢,就跟這狂風暴雨般的天氣一般凶猛。
兩軍交鋒,劍光刀影交織。
李景績看著來敵不算太多,有心想抵抗。
但此時他心有余而力不足。
將士們在滑泥的地面上,行動困難。
而東胡人卻似乎早有預謀,充分利用了地形和天氣的優勢,讓漢軍處於格外被動的局面。
“前軍變後軍,後軍變前軍,列陣撤走!!”
李景績努力振奮士氣,盡力穩住陣腳,當機立斷,直接撤軍。
以目前的局面,除非天降皇帝,天子親臨,棋盤哐哐一頓再,再來幾道碗口粗的雷霆劈上一陣。
不然根本無法挽回頹勢。
不如硬吃一場敗仗,直接撤走,保留有生力量。
漢軍在東胡人的猛攻下,節節敗退。
大雨和泥濘使得撤退變得更加困難,士兵們踩濺著泥水,身心俱疲。
幸好李景績是撤軍大師,東胡人一方的將領,也不是什麽名將,沒能追上。
雨勢越來越大,李景績的心情,也就越來越沉重。
濃密的雨絲,幾乎模糊了視線。
滂沱的雨水,不斷打在士兵們的盔甲上,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
泥濘的地面,被大雨衝刷得更加濕滑,每一步都成為將士們的考驗。
李景績領著疲憊的兵馬,往大營回返,但心中的惱怒和無奈,無法消散。
他遠遠望著未完工的堤壩,明明只差一步之遙,卻被迫中斷。
蓄水量不夠,水攻的效果,無疑會大大減弱。
而且戰局已經發生了逆轉。
最讓讓李景績揪心的是,東胡人似乎已經洞悉了他們的計謀。
水攻的目的,完全被對方識破,這讓他們再也無法用此手段,奪取長沙郡城。
而且,這支來攻堤壩的東胡兵馬,顯然做好了充分的準備,說不定後續還有算計,讓局勢顯得愈發被動和不妙。
雨水不斷地從天空傾瀉而下,將整個大地淹沒在一片灰蒙蒙的雨霧中。
李景績漸漸被這無盡的細雨所籠罩,心情也愈發沉重。
每一滴雨水,似乎都在訴說著,他內心的憂慮和掙扎。
寒風呼嘯,大雨不停,漢軍在途中的行軍速度,變得更加緩慢。
李景績抬頭看向暴雨中的天空,無盡的愁雲籠罩在心頭。
這次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樣,以往,只是他個人的小敗。
現在,卻是在大局上,整個北伐軍,都要敗了。
帶著這份沉重的心情,敗軍繼續向大營前進。
堪堪接近大營,李景績和一眾敗走的漢軍,卻看到了一股身著白衣的士卒。
???
侯君延死了?
“李將軍!”
劉恪見著士氣不振的敗軍,趕忙趕著驢車上前。
李景績看著竟然是皇帝,剛忙下馬,一個滑跪:
“陛下,臣敗了!!”
他極度自責,聲音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這一敗,可不僅僅是他的個人失利,更預示了整個荊南的局勢。
劉恪則是二話不說的下了驢車,語氣溫和地安慰著李景績:
“李將軍,你盡力了。”
“還記得當年你初入行伍,出言便是兵法有雲,應當知曉,勝敗乃兵家常事。”
“此戰失利,並非全在你一人之過。”
“而且如今這荊南大局未定,勝負還兩說!”
李景績聽到劉恪的話,稍稍抬起頭,已是淚流滿面。
他沒想到皇帝竟然料到了他的失利,還親自前來接應。
對於自己這次失敗,也並未過多責怪,反而給予了理解和寬慰。
好吧,其實不用加竟然兩個字,軍中所有人都能預料到。
李景績真的很感動,敗了還有這種暖心待遇。
不過李景績心中,也更加內疚自責。
但同時,心中也在分析著,這一仗為什麽會敗,東胡人又是怎麽看出了他們的計謀。
敗可以,不能敗的糊裡糊塗。
劉恪順手查了下李景績現在的能力。
按理說,以這家夥的成長速度,現在能力已經相當不錯了。
【姓名:李景績(上士)】
【年齡:27】
【統率:86;武力:80;智略:84;理政:81】
【特性:精析、進退有據、百戰百敗、見微知著、陣法、計算】
劉恪:.
這成長的有點太過分了。
能力全方位提升,再打幾年怕不是要破90。
而就算是以現在的能力,如果不是依然百戰百敗,勉勉強強,也能夠獨當一面了。
劉恪又安慰了李景績幾句。
然後直接眼睛一閉,往後倒去。
親衛及時將劉恪扶起,就像是演練過一般,手法相當熟練。
而侯君延也聽著這邊的動靜,看著皇帝倒下,不帶半點驚訝。
喊人將劉恪抬著,就放入了棺槨之中。
李景績:???
不是,你們在搞什麽玩意兒?
皇帝站著好好的,就那麽倒下去了?
還有你侯君延,領軍大將看見皇帝出問題,竟然聲都不出?
都不喊醫者,直接往棺槨裡裝?!
那些白衣的士卒也是。
這是皇帝渡江帶來的親信吧,這特麽一個個大氣不喘的?
你們沒有心!
李景績正要說點什麽,只見幾個東胡人俘虜,和之前被他們俘虜的石周曷晃,在漢軍將士的推搡下,來到了棺槨面前。
“打開。”
???
李景績心中更加迷惑。
侯君延這時候反骨出來了,打算投靠東胡人?
這也不對啊?
石周曷晃迷迷糊糊的抬起棺蓋,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
只見得下一刻棺蓋裡飛出來一個棋盤,直接把石周曷晃砸得葷七八素,當場死亡。
“手太順了。”
劉恪一步跨出棺槨,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李景績隻覺得,腦子燒壞了。
這一幕看得相當熟悉。
之前在高州的時候。
皇帝就是這麽躲在棺槨裡裝死,一棋盤陰了乞顏真,又騙過了乞顏思烈,從而大破東胡大軍。
可現在.
先不說這石周曷晃,本來就是俘虜吧,你這詐死.應該是詐死?
那你詐死,是想騙誰?
東胡人騙不著,自己人也騙不著,騙鬼呢?
“陛下.”
李景績實在不解,想要上前詢問。
劉恪卻是沒有作答,反而抬頭看了看天色,嘴中喃喃道:
“天”
“天?”
李景績也是抬頭望去。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已是一片漆黑,烏雲滾滾,伸手不見五指。
雨勢變得比之前,更加凶猛,天空仿佛破了個大口子,裂了開來。
密密麻麻的雨水,像師錐子般,狂砸下來,鑿在大地上,發出連綿不斷的聲響。
仿佛要將世界,淹沒在這場暴雨中。
——
“軍師,將軍陣亡了!”
劉賓坐守在太守府中。
伏兵正是他調度的。
本以為調動伏兵,擊破侯君延所部兵馬,石周曷聰再巡走堤壩,擊破其他漢軍,便能保證長沙郡不失,水攻之計無法湊效。
沒想到侯君延確實有些能耐,兩萬兵馬,大劣勢,竟然硬是能在四萬伏兵之中,撤回大營。
而且出巡的石周曷聰,還踏馬直接陣亡了。
現在長沙郡中,就有些缺少可用之將了。
不過劉賓也沒有多少擔心,就領兵來說,他的帶兵能力也不差。
除卻武力不如那些軍中將領,也沒的說。
守個城,還是綽綽有余的。
他不急不慌的問道:
“是那劉雉兒親臨了吧?”
“正是。”
副將拱手道,眉宇間多了幾分憂愁。
盡管大局上看,他們佔據了上風。
但凡是牽扯到漢帝,他們這些東胡人,總會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帶入到下風中去。
只要和漢帝對陣,東胡人就沒有上風,就算以天下打一城,那他們也永遠是佔盡下風。
“哈哈哈!”
劉賓哈哈大笑,寬慰道:
“來了也無妨!”
劉賓對自己的智計,還是有些自信的。
雖說折損了一個石周曷聰,可他也成功破解了漢軍的水攻之計。
就算劉雉兒親自來到了長沙郡,又能做什麽?
東胡人的兵馬管夠,不僅野外有四萬大軍屯駐,城內也有兵馬。
還有堅壁清野之策,無限拉長了漢軍的補給線。
穴攻?
劉雉兒確實是穴攻方面的大家。
但交州中長山之戰,幾乎可以作為後世遊玩景點的經典穴攻戰,就擺在眼前。
但凡與漢軍作對,都會提防一手穴攻。
而且石周曷聰生前,在加固城防,防止水攻的時候,就同樣查漏補缺,檢查了容易被穴攻的地方。
現在的長沙郡城,除了沒有猛男之外,說一句固若金湯,也不為過。
“看來那劉雉兒一直稱病,就是為了輕車簡從,白衣渡江,偷渡長沙郡以水攻奪城。”
劉賓笑了笑。
那漢帝向來不當人,用些陰謀詭計,這次被識破了吧!
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這白衣渡江配合上水攻,一旦成功,確實會引發大危機。
而且在這之中,漢帝的用人,也是相當之妙。
漢軍主力全力攻打武陵郡,同時讓李景績、馬括這兩個菜雞攻打零陵、桂陽二郡,大大麻痹了這兩郡的守軍。
孟封這個本來能夠排上用場的內鬼,甚至根本沒讓漢帝多看一眼。
直接拍了個完全不按常理動兵,甚至還敢違抗軍令的侯君延領兵,從而奪取了零陵郡。
“只差一步,若是我沒有親自來長沙郡,石周曷聰多半看不出水攻,到時候荊南可就丟了。”
劉賓收斂了臉上的笑意,這次他也只是打了個信息差。
如果漢軍知道在長沙郡的,是以智謀見長的他,而不是石周曷聰,只怕也不會如此匆忙,用這等求快的計策。
穩扎穩打之下,以他之能,也會很難受。
“你去穩固城防,咱們以不變應萬變,只需固守即可。”
“同時也要派出哨騎,時刻警惕漢軍再度修築堤壩。”
劉賓沒有大意,依然充分調兵遣將。
現在長沙郡唯一害怕的,還是水攻。
近些日子的雨天,確實多了些。
如果再讓漢軍找著機會,偷摸著修築堤壩攔截江水,配合上暴雨,還是有那麽一點可能,強行來水淹長沙。
“應當不會出意外了。”
劉賓松了口氣,接下來,漢軍見著事不可為,多半會選擇退守零陵郡。
死了石周曷聰、石周曷晃,丟了零陵郡,但守住了荊南其他三郡。
在漢軍來勢洶洶的北伐之下,能做到這個地步,應該能說很不錯了。
畢竟得考慮到對手的恐怖啊!
劉賓已經算到了人力的極致,理論上來講,是絕不會出什麽差錯的。
那副將領命下去時,忽然神神叨叨的看了眼窗外,立時顫了顫:
“軍師.這天色,是不是有些不對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