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子不語怪力亂神(萬字大章)
呂奉父的講學,穩定了西平縣內部局勢。
這讓劉恪頗為驚喜。
不過這也只能說,敵軍不方便從內部攻破。
想要守住城,還是得實實在在,一刀一槍上去幹架。
說到底,最可靠的,只有手裡的兵刃。
劉恪固然渾身是掛,但目前還沒強到一人敵千軍萬馬的地步。
畢竟體力是有限的。
按照他目前的估計,最多也就單盤匹驢的情況下,應付幾百人。
人數一旦上千,給他一圍,光耗就能把他耗死。
呂奉父也是差不多的情況,而且還得找幾個給他開buff的二五仔。
不然他真會一直講學,城門都不上。
所以,對於深入敵境的劉恪來說,現在最欠缺的,就是一支兵馬。
哪怕不可能達到漢軍那些百戰精銳的層次,起碼得敢戰。
痛打落水狗你總得會吧?!
現在的歸義軍,在擒獲張定國之後,只能勉強算是拉回了士氣。
但還是差了把火候。
尤其是甲胄方面。
除了在最初起事的時候,張議平帶著歸義軍,攻下幾個縣城,從庫府裡搜羅的甲胄之外。
就只有之前形勢良好時,趕工打造的甲胄。
勉強算是能武裝起三千有甲胄的士卒。
而反觀東胡人。
蒲前部地處中原腹地,又有著淮泗大糧倉,蒲前部的汗王又擅長治理,族中富裕程度,在整個東胡八部之中,都數一數二。
皮甲自不必多說,劄甲、鎖子甲,也都是常見的東西。
尋常將士們的兵刃,肯定也比歸義軍保養的好,裝備檔次,完全拉開了歸義軍一大截。
說不定連類似鐵浮屠一般的重騎精銳,也能培養出不少。
再說士卒的個人能力。
農人轉業,肯定方方面面比不過經過訓練的正規軍。
尤其是其中弓馬嫻熟的部分東胡人。
單兵作戰能力完全比不了,正兒八經的陣勢,多半也擺不開。
這也是劉恪作戰計劃的第一步,不得不固守西平縣的原因。
以目前歸義軍的能力來看,野戰很成問題。
畢竟他不具備張議平的統兵能力,種軒也差了一個檔次,都不可能像張議平之前那樣,帶著歸義軍和東胡人遊鬥。
只有依托城牆守著,這仗才算能打。
不過歸義軍也並非全無可取之處。
在張議平身死,張定國叛逃之後,仍能留守西平縣的歸義軍,心底都是有信念的。
這是群有夢想,有一定意志力的人。
所以劉恪打算從這個方向,進行針對性開發,慢慢將他們心底的這份信念,給徹底激活。
有夢想誰都了不起嘛!
歸義歸義,也不能墮了這個番號!
“意志力”
劉恪暗自盤算著,他已經知道該怎麽開掛了,就等東胡人來攻。
“東胡人!”
突然間有人急報。
看來東胡人這邊,也是相當配合的。
劉恪急忙登上城頭。
只見得差不多有一股兵馬,正從東南方向斜插而來。
應該只是作為先鋒的先頭部隊,先大軍一步,來觀察西平縣的具體情況。
“去,把種軒喊來布防,另外在這段城頭設宴!”
劉恪向身旁一名歸義軍士卒招了招手。
這士卒還有些不滿,你當你誰啊?
朝廷的官兒,憑什麽一來,就直接接管了歸義軍?
種將軍五十騎劫營,還得聽你的?
不過種軒雖然沒有表露劉恪的身份,但平日裡的恭敬模樣,歸義軍將士都看在眼裡。
因而盡管心裡為種軒鳴不平,還是只能聽著劉恪的指揮,去喊來種軒,同時在城頭大擺筵席。
在一片瞠目結舌的目光中,劉恪和種軒在城頭上大吃大喝了起來。
種軒喝了兩口,還志得意滿,挑起劍,手舞足蹈的唱了起來。
就是之前他做的詞,破陣子。
詞這個東西嘛,自然是得唱的。
看這詞牌名,用在戰場上,還挺合適。
反觀歸義軍的普通將士。
敢登上城頭,已經屬於勇氣值得肯定。
可那副慌亂的模樣,做不得假。
劉恪基本可以確信,如果吃一場敗仗,這群家夥立即得化作鳥獸四散。
也就是之前五十騎劫營鼓舞士氣,又有城牆提供一點心理安慰,才能讓他們站住腳。
“果然得多練練啊”
就看西平縣攻防戰,能讓他們成長到什麽地步了。
和城頭上戰戰兢兢的歸義軍將士不同,臧禮所率領的三千東胡人,大多士氣尚可。
縱然他們心底都清楚,敵人是大漢天子,但問題不大。
他們只是先鋒,用來探探西平縣虛實而已,不一定要打。
而且以臧禮之前的軍令來看,大軍的目的,也主要在於圍城。
圍而不攻,還是不打。
既然不打,那就不用怕。
你總不能人在城頭上,一顆大隕星降落到敵方軍營裡吧?
至少,目前來看是不用擔心的。
畢竟漢帝沒有做出詐死這種欺天之舉。
想來那懵懂無知的賊老天,被騙了幾次之後,應當也長了些教訓。
就在大家神情放松的時候。
臧禮一聲大喝:
“攻城!!”
眾人面面相覷。
原先較為輕松的氛圍,立刻被一陣沉默所替代。
“攻城???”
有人下意識地呢喃,跟幻聽了似的。
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是軍令。
滿眼的疑惑和不解,甚至都想捏下大腿,確認這是否是真實的。
不是說好,圍而不攻嗎?
蒲前部已經有些年頭沒戰事了,因而,這些大多都是軍中老卒。
即使是新兵,也經歷過與歸義軍的數波拉扯。
都有一定的戰陣經驗。
正因如此,更加震驚。
三千人。
先鋒軍。
攻城???
還是攻那有著漢帝駐守的城?
這意味著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你臧禮不知道嗎?
你是個假的將軍吧?
行軍的氛圍無形之中,更添一種壓迫感。
一眾將士仿佛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腳步都沉重了許多。
他們像是要等待著臧禮,收回將令似的。
但臧禮不為所動。
我就是個苦肉,不敗一場怎麽打入敵軍內部?
而且,臧禮也另有自己的一番算計。
現在投漢的話,如果不講究什麽知遇之恩,其實還真是條不錯的出路。
而等到三千先鋒兵馬,來到西平縣城下時,就更懵了。
城頭上有人一襲單衣,大快朵頤。
隱隱,還能聞著酒香味兒。
哪怕他們兵臨城下,也不為所動,還讓身邊的侍者小童,將酒斟滿。
甚至能有閑功夫,將不小心掉到地上的佳肴,撿給身邊的驢子吃。
見到如此怡然自得,毫無半分懼色的場面。
臧禮心裡,只有三個字。
空城計。
但他偏偏空的不是那麽徹底。
除了這一小段城牆載歌載舞之外,其他地方都有士卒把守。
城門也關得死死的。
說他空,他又不空。
似空非空,端的是讓人琢磨不透。
“不愧是聖人天子啊.”
臧禮甚至都沒發現,自己對劉恪的稱呼,都發生了變化。
心中只有感慨。
這麽一手,就讓人虛虛實實看不透,既不敢攻城,又不敢派人試探。
甚至他原本的打算,派人偷渡城中,與城中世家大族聯系,似乎也顯得不太靠譜。
就連那些城頭上的歸義軍士卒,說不準都會因此,而更有信心。
倉促之下,太過靠近城門,可能會有危險。
臧禮思慮再三,終究還是打算按原定計劃走,先攻一攻,就算是敗了,那也是勝了。
“搭飛梯,準備攻城!!”
趁機看看歸義軍的戰力如何,劉雉兒到底能不能守住城。
如果只是紙老虎,正好探明了虛實,他有功勞。
如果確實有點東西,則可以借機投降。
看到歸義軍的戰鬥力之後,看到皇帝的勇不可當之後,
加上之前莫名挨了四十軍仗,我投降了很合理吧?!
至於在這個試探的途中,會死多少人,臧禮是不在乎的。
管你死多少人,我不先登就行了!
——
城頭。
“東胡人,好像準備攻城了!”
看著城外的兵馬,小童有些緊張,以至於酒都灑了不少。
劉恪往外頭望了眼。
約莫三千人左右的東胡兵馬,應該是先鋒。
不過不是騎兵,全是刀盾兵。
三千刀盾兵,配合著簡陋的飛梯,倒是也能攻城。
畢竟西平縣也算不得什麽堅城。
如果不是他守城,確實是有可能被攻下的。
劉恪站起身,酒不離手的下令道:
“讓種軒和陳瑞各自布防。”
“是!”
立即便有傳令兵去通知兩人。
此時的情況,有些微妙。
臧禮應該是有點能耐的,將手底下的三千人進行了重新整編,分配為各個小隊。
統一抬著飛梯衝鋒,準備一口氣登城。
而面對劉恪這段城牆的,肯定人數最多。
畢竟你上頭是酒席,連駐守的士卒都沒有。
不打你打誰?
萬一登上去了呢?
你漢帝驍勇無敵,也不能把四面八方的敵軍,全都殺光吧?
而劉恪則是忽然笑的很猖獗。
招呼著幾個將士抬來了數段檑木,以及好些滾石。
滾石檑木西平縣裡都有,但不多。
因為這些大型守城器械,都得靠著絞車來釋放。
不然單純憑借人力,很難讓這些合數人之力,才能搬運的大型守城器械,造成足夠的殺傷。
效率也低,消耗的體力也極大。
甚至還不如真刀真槍實乾呢!
而且西平縣的城頭比較狹窄,搭載了守城器械,再加上絞車,城頭上就不方便行動了。
一個不慎,說不定還會被那些檑木滾石,給一同帶到城下去。
因而,像西平縣這種沒什麽戰略意義的小縣城,守城方式都很複古,不會儲備大量守城器械。
沒有足夠的守城器械,那麽就並不具備在大軍之下,負隅頑抗的能力。
一般來說,這種縣城,也是最容易被攻下的。
尤其是在兵馬捉襟見肘的西平縣內,更加不好使。
不過劉恪還是能使使的。
“來,喝幾杯喝幾杯!”
劉恪笑著給那十幾個搬運檑木、滾石的壯漢,遞過酒水。
這可是體力活兒,搬不了幾次還得換人。
壯漢們雖是接過了酒水。
但他們著實對檑木、滾石的發揮,不太看好。
這些東西,只要能扔下城,有用肯定是有用。
但能維持多久呢?
西平縣內的檑木、滾石,並不多。
而且這位朝廷的大官兒,很是托大,直接在城頭上設宴。
雖說有那麽點空城計的意味吧,但著實讓人擔憂。
一開始檑木、滾石還有一定數量,倒是沒什麽問題。
甚至可以說很完美。
畢竟東胡人肯定大多朝著這一段,沒有防禦的城牆發動攻勢。
那麽有限的檑木、滾石,就能將殺傷力最大化,擊殺更多的東胡人。
可等到後面,檑木、滾石,全都用完了呢?
空虛的城頭,不就直接給人登了上來,到時候拿什麽抵擋?
還是說,等到檑木、滾石快用盡的時候,再調兵遣將?
可東胡人看著你調兵遣將了,心裡肯定清楚檑木、滾石快用盡了,自然會拚死一搏。
不是等同於下令讓敵軍發動總攻嗎?!
局勢依然難說啊!
還不如先真刀真槍的和東胡人乾上,再將檑木、滾石,用到最關鍵的地方。
比如士氣不振,或是有大量東胡人登城的時候,造一波殺傷。
興許可能改變戰局。
畢竟眼前的東胡人只有三千,要說拿下西平縣,還比較困難。
後面東胡人的主力大軍,才是需要考慮的。
何必將儲備極少的檑木、滾石,用在這種非必要的時候?
而城頭下的東胡人,在距離城牆約莫百步之外的時候,也猜到了點什麽。
這段大擺宴席的城牆,雖然沒有多少士卒駐守,但有攻城器械。
可能就是這些守城器械,佔據了城頭的位置,以至於無法讓更多的士卒,站上去。
他們不太想面對這些守城器械,被砸死應該很疼。
而且有時候還砸不死,扁著腦袋在那兒哭嚎,要多慘有多慘。
不過臧禮已經下令,他們也隻得硬著頭皮上。
劉恪立刻舉起一根三五人才能推動的檑木,然後毫不猶豫地,往下一砸。
恐龍扛狼——
驚天動地的一陣巨聲,驟然響起。
瞬間將城頭地下還在搭著飛梯的東胡人,給砸成一團,連帶著飛梯也被砸斷。
甚至還有個倒霉蛋,被砸得臉都只剩下了一半。
“踏馬的,這個爽!”
劉恪有點喜出望外。
【舉鼎絕臏】的天生神力,上限高的可怕。
純粹的力量,主打的就是一個一力破萬法。
別人都得用絞盤、絞車。
還是只能推出去。
而他卻能舉起來直接砸。
不僅傷害更大,勢頭也更為駭人。
於是乎,這段城牆下的東胡人,都下意識的舉盾,把自己保護了起來。
但效果很差勁。
舉盾甚至能防住劉恪的必殺棋盤,但防不住這種大型鈍器。
這麽一算,劉恪現在的攻擊方式,已經比較完善了。
普攻有【武力棋聖】和【殺豬】的棋盤矛或者棋盤投擲,殺必死。
甚至驢頭車偶爾也能撞倆人。
范圍攻擊則有【鴻門宴】下的【舉鼎絕臏】,直接大力出奇跡。
遠程攻擊,又有【弑兄殺弟】的對兄弟特攻。
很快,又是一根檑木砸下去,直接砸得人仰馬翻。
尤其是那些飛梯。
飛梯就是普普通通,用來登城的長木梯。
不具備雲梯的防禦力。
面對檑木的衝擊,根本頂不住。
以至於到了現在,其他城牆上,都有東胡人攀著飛梯,上了城頭,和歸義軍將士交戰。
劉恪這邊,一架飛梯都還沒搭上城牆,全都斷了碎了個徹底。
“來,再喝點!”
好些個壯士又辛辛苦苦,搬運來了新的檑木、滾石。
這時候,他們無不是一臉崇拜的,接下了酒水。
他們搬著都費勁的巨物,在這位來自朝廷的猛男手中,竟然能夠輕輕松松,直接舉起來砸下去。
這應當是那個凶名赫赫,以雙人為兵刃的典褚吧?
那可是皇帝的貼身大將,將這種大將派到東胡人的腹地中,足以見到朝廷對他們的看重!
本以為是什麽面如惡鬼的凶煞之人,沒想到如此年輕俊朗,和城中那位貌比潘安、宋玉的袁深,幾乎也差不多了!
甚至氣質更加出眾一些!
劉恪卻不管他們在想什麽。
又舉起了一根巨型檑木。
也不用瞄準,城下都是敵軍,砸中誰是誰。
驟然間伴著震耳欲聾的巨響,大幾百斤的巨型檑木呼嘯飛出。
還踏馬帶著拋物線。
如有神助般,正中正在臨近城牆上攀爬飛梯的東胡將士。
在砸落大把東胡士卒的同時,將飛梯直接砸成了碎塊,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劉恪輕輕點頭,嗯,效果不錯。
他既然能夠拋飛檑木、滾石,那麽具備遠程攻擊能力,也很合理吧?
城頭上一片歡呼。
劉恪就這麽閑庭信步的扔完大批量的檑木、滾石之後。
城外東胡人展開的第一波攻勢,直接宣布徹底失利。
而且飛梯基本沒剩多少。
臧禮整個人都是懵的。
他們攻城只能依靠飛梯,不然完全登不上城牆。
再就是想辦法用巨木撞開城門。
但人家能在城頭上扔檑木、滾石的,跟踏馬個投石機一樣,這不是給人當靶子麽?!
更重要的是,雖然有限的東胡將士登上城牆之後,展現出了遠超歸義軍士卒的戰鬥力。
但面對檑木、滾石,依然沒有任何反擊的辦法。
這就很令人憋屈了。
臧禮覺得,小小的西平縣,只怕真能守上一陣子了。
哪怕大軍到了,也是如此。
“鳴金收兵!!”
臧禮隻得先鳴金收兵,反正城中虛實也看出來了。
漢軍一點兒都不虛,東胡人的傷亡,也很真實。
他索性派出了哨騎,趕往後方和大軍匯合,先將西平縣情況告知蒲前光,再看看蒲前光下一步的命令。
要不讓他發揮一下苦肉的效果唄?
不多時,哨騎就和大軍匯合,連忙向蒲前光告知了情況:
“將軍,西平縣不好攻打,漢帝神力,堪比霸王,僅一人之力,便能拋射出檑木、滾石。”
“我部兵馬,著實不便攻城。”
“嗯?”
蒲前光呆了一陣,不過在被五十騎劫營之後,他的心理素質已經格外強大,很快便平緩心情,挑著眉道:
“只是拋擲檑木、滾石?”
“只是?”
哨騎不解,這還只是?
他點了點頭,作出了肯定的答覆。
“那就攻城吧,本將再增派五千人,強攻就是。”
蒲前光並無半分焦急之色,按照全翼的謀劃,一切都進展的挺順利。
五千援兵趕至,匯合臧禮手中兵馬,堪堪也有七八千人。
臧禮見了援兵,便知曉蒲前光的用意。
炮灰!
用炮灰將檑木、滾石,給消耗一空就是。
區區一個西平縣,能有多少檑木、滾石?
這些守城器械,都是用一點少一點!
用這些炮灰,為主力大軍減少消耗,為真正的精銳將士擋刀,簡直血賺!
臧禮深以為然,對付漢帝這種奇計百出的猛男,就得排除一切不穩定因素。
守城器械就是其中之一,保不齊其中就藏著什麽大殺招。
臧禮的持續攻城,還較為順利。
而且就和蒲前光與臧禮預料的一樣。
劉恪手中的檑木、滾石,著實不多了。
甚至,已經開始拋投起了門板。
“好!漢軍的檑木、滾石已經沒有了!”
不僅是臧禮,乃至於尋常士卒都能感覺到,城頭上那個猛男的攻勢,衰弱了很多。
檑木、滾石已經沒有那麽密集,竟是連那普普通通的飛梯,也有機會搭到城頭上。
而且還多出了許多飛來的門板。
這些門板用料極好,甚至還刻有祥雲。
一看就知道,是從那些世家大族家裡拆的。
西平守軍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也算是黔驢技窮了吧?
因而,不少人都振奮了起來。
臧禮更是看準時機,嘶聲吼著,親自擂鼓:
“城中檑木、滾石已盡!”
“登城,就在今日!!”
隨即筒鼓再度敲響,令旗揮動。
早已經習慣了檑木、滾石滿天飛的東胡士卒們,抬著飛梯,在監軍的監視下,呐喊著,試探性的開始向西平城,再度發起了進攻。
還真就和臧禮說的一樣,檑木、滾石已盡,就連門板都不多了。
而這一幕,不僅僅讓東胡士卒們,振奮起來。
也讓城頭上的歸義軍士卒,心中有些忐忑。
雖然已經在東胡人的攻勢下,守住了西平縣好一陣子。
即使是以前的老大張議平在此,估摸著也就是打成這個局面。
已經很不錯了。
可他們心裡都清楚,前些天,都是借助了檑木、滾石之利。
正兒八經想要和東胡人拚殺,實在很難。
那些成功登上城頭的東胡人,已經表明了戰鬥力上的差距。
仗著全方位的優勢,一個打三五個,不是問題。
這還是東胡人的先鋒兵馬,如果是大軍中的精銳呢?
他們沒有了那些守城器械,還能守住西平縣嗎?
就算城頭的那位典褚將軍,也不行!
個人武力,終究是有限的!
“拿留客樁來!”
城牆上劉恪一伸手說道。
嘿咻嘿咻——
又有十七八個壯漢,戰戰兢兢的將一個巨型木樁,抬上了城頭。
這留客樁就相當於一個超大型的檑木,用濕榆木製成,其重無比。
而且木身上還釘滿了長五寸的逆須釘,兩端裝有輪子。
這種留客樁,不依靠城上的絞車和輪子,基本是施展不開的。
城頭上多了這麽一件巨物,一時間,真就一點站的地方,都沒有了,完全動彈不得。
“來,一起喝點吃點!”
宴會的開支還是挺大的,得虧西平縣原本就是張議平定下的屯糧之地,後續又走了不少人,現在存糧勉強夠用。
壯漢們哪有心思吃東西,直接開溜了。
現在沒有了大型守城器械,這留客樁雖然看著猛,但數量有限。
甲胄都還沒配齊全呢,哪來的鐵礦給你打造逆須釘?
要是西平縣告破,這處僅僅靠著一人防守的城牆,只怕是最先被攻破的。
不過劉恪不擔心。
留客樁音同於劉恪樁。
這得算他本命武器之一了吧?
劉恪穩穩當當的將超巨型留客樁砸下。
恐龍扛狼——
巨響聲中,無匹的力道,直接將當頭一個東胡將士,瞬間撞到了幾乎數百米開外。
而就在一些東胡人將士愕然抬頭,看著這碩大無比,布滿釘刺的留客樁時,那一根根鋒銳的逆須釘,就插入了他們的胸口。
這時候什麽盔甲都沒用了。
劉恪的天生神力,自上而下的加速度,以及濕榆木本身的重量。
別說尋常甲胄。
哪怕是換成全身板甲,換成那乞顏部的鐵浮屠來了,也是紙片一樣。
五寸的逆須釘,直接在瞬間穿透了數個東胡將士的身體。
就算避開要害之處,能勉強有進出的氣兒,也只能在劇痛之中掙扎等死。
那些東胡將士們,無不是一片愕然。
哪怕是臧禮,都看得癡了。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超巨型留客樁。
所有事物,一旦巨大到了一個地步,都帶有無比的殺傷力。
越大越好,這點,應該是世人皆知的。
前人在發明出留客樁這一守城利器的時候,肯定也考慮過製作出更巨大,殺傷力更強攻擊范圍更廣的留客樁。
但很顯然,最後這一想法,被放棄了。
畢竟完全入不敷出。
製作成本和殺傷力,根本不成正比。
甚至只是這個大小的榆木,就不太容易找。
更遑論後續的加工耗費。
而且守城戰大多是沒有出城收回器械的機會。
不管什麽守城利器,都是用一次少一次。
而敵軍只需要派出雜兵擋槍,就能輕松應付。
“蒲前光還真挺有先見之明。”
臧禮心中感歎一聲,漢帝手上果然有大殺器。
得虧他的這些先鋒兵馬,本就是蒲前光派出用來當炮灰的。
要是真讓留客樁對精銳士卒造成殺傷,甚至擊殺那些身先士卒的大將。
對大軍的戰鬥力、士氣,都會有很大的打擊。
幸好,只是用炮灰不斷攻城,就將漢軍的大殺器,給逼了出來。
“他們沒有第二個留客樁了!”
“殺!!”
臧禮再度親自敲鼓下令。
超巨型留客樁的製作成本太大,西平城裡能有一個,用來打擊他們的士氣,都已經不錯了。
基本沒那個資本,去做第二個。
臧禮的猜測沒錯。
劉恪隻下令讓人做了一個。
作為主材料的老榆木,還是從袁氏府裡拔的,一般地兒真沒有。
就連完全浸水增重,都花了好些功夫。
更別說逆須釘的打造。
但一個也夠用了。
就在東胡人在臧禮的號令下,鼓起勇氣,再度發動攻勢的時候。
那落入城下的超巨型留客樁,升空了。
上頭是加了鐵索的,方便提拉,整個兒一超級大擺錘。
大漢遊樂園自旋轉木馬、碰碰車之後,可能再度添加新娛樂項目。
正常人提不起來這玩意兒,畢竟讓那將留客樁搬上城頭的壯漢團來提,也不一定能成。
搬和提,完全是兩個概念。
因而也不會腦洞大開的,想著栓上鐵索什麽的,回收利用。
但劉恪就能做到。
怎麽說呢,雖然誇張,但其實是符合物理學定義的。
從物理學意義上講,人發出的力量,無論是爆發力還是持久力,都是通過肌肉的收縮來完成的。
但是通過這些力量所做的功,都離不開骨骼支撐的作用。
實際上,當人體的肌肉發出力量做功時,骨骼要承受這些力量給予自身的反作用力。
因而發力越猛、越大,骨骼承受的反作用力,也就越猛、越大。
所以只有骨骼的強度足夠大時,才能承受較大的自身發力。
要換成秦武王在這裡,可能也能把留客樁給提起來。
但估摸著七八根髕骨都不夠碎的。
劉恪不一樣,他致敬先祖,他孝順。
有高皇帝的【鴻門宴】在手,強度直接拉滿。
於是乎,這超巨型留客樁,就在眾目睽睽之中,從地面拉回到了城頭上。
甚至回升速度還挺快,至少比東胡將士們攀飛梯的速度,要快得多。
“你也喝點。”
劉恪甚至還有興致,往一個被釘在逆須釘上,兀自掙扎的東胡將士嘴裡,灑了點酒。
都說喝醉了感覺不到疼痛,這麽看,他還挺具備人道主義精神。
緊接著,就是第二波大力出奇跡。
留客樁下落,又是砸飛數人,釘死數人。
然後劉恪又被收起。
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劉恪的心態,就跟釣魚一樣。
每次收起留客樁,都能看到逆須釘上的人員變化。
時多時少,人來人往,形形色色,見得世間百態。
有的幾乎沒了出氣,有的則還能叫兩聲。
永遠不知道會釣上來什麽,下鉤充滿了驚喜。
當然,東胡人之中,也有人才。
有一位膽子大的東胡猛男,自負勇武,像是找到了機會一般。
這留客樁會升上城頭,如果自己能攀上去,不就自然而然,一點力氣都不花,輕松登上了城頭嗎?
於是乎,他趁著留客樁在地面停頓的些微空隙,壯著膽子,一個魚躍跳了上去。
富貴險中求!
盡管被逆須釘,扎著了屁股,但他心中依然信心十足。
想來漢帝也想不到,有人會乘著留客樁,登上城頭,給予他致命一擊吧?
這員東胡猛男勇於嘗試,並且也做到了。
劉恪看到這個東胡猛男的時候,甚至都有些感歎,東胡人之中當真不缺勇士啊!
不僅勇猛,而且來的很是出乎意料。
他兩隻手都在收杆呢,還來不及處理應對。
呃這東胡猛男見此良機,就直接提著馬刀衝了過來。
劉恪倒是不躲不避。
於是,馬刀就直冷冷,砍到了他的膝蓋上。
一陣金鐵交加之聲。
那東胡猛男。看著手中的馬刀,一陣愣神。
他很確定砍中了。
但不確定,手裡這巨大的反震之力,是怎麽個情況。
就跟砍在鐵上了一樣,完全砍不動,深入不了半寸。
到底砍中了個什麽玩意兒?
劉恪見東胡猛男愣神,手上還是沒抽出空來,於是乎一個大力頭槌,給他解決掉了。
也算是少有沒有死在棋盤之下的東胡人了。
劉恪心中還有幾分感慨。
得虧是這家夥砍的膝蓋。
有【鐵膝蓋】的天命在,經過【鴻門宴】判定後,是可以命中的。
要是砍除了有【鐵膝蓋】、【鐵屁股】保護之外的地方,肯定得砍空。
這麽膽大心細的發現了可乘之機,冒著巨大危險,乘坐留客樁登上城頭,乃至於屁股都被逆須釘給扎了。
結果在對方雙手被限制的情況下,還砍空了,這得多打擊人啊!
那絕不是愣神,說不定得懷疑人生從城頭上跳下去。
感慨完之後,劉恪用傲睨的目光,看在遠處帥旗下的臧禮。
緊接著再一次拋出留客樁。
這一次是遠拋。
猛歸猛,駭人歸駭人,體力還是有限的。
這麽幾次,估摸著已經把東胡人的士氣,打擊的差不多。
得稍微收一下尾。
這根超巨型留客樁,帶著鋒銳的逆須釘,在原本需要絞盤乃至於絞車,才能投擲的巨大力量推動下。
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中,斜飛向了天空。
老天都像是被砸破了一樣,隱隱發出著呼呼聲。
震攝著所有人的心臟。
戰場上的所有東胡將士,乃至於在其他城牆邊,已經攀著飛梯攀到了一半的東胡人,下意識地全都仰起了頭。
無不是露出無比恐懼的目光,看著天空中那根橫飛的巨木。
因為想著在後方不會有事,只是調度兵馬,不斷消耗西平縣有聲力量的臧禮,沒來由的心跳了一下。
但他沒有動。
他不相信這留客樁,能飛到這裡。
他在心裡不停地告訴自己,這是不可能的,這是不可能的。
可在天空上出現一道黑影的時候,他仍然下意識地一撥馬頭,掉頭就跑。
不過也就是在同時,留客樁落下。
那震耳欲聾的撞擊聲,幾乎讓人情不自禁的捂住腦袋。
大地仿佛遭受了一次浩劫的打擊,巨大的震動從落點蔓延出去,塵土瘋狂地飛揚起來。
以至於一些膽小的東胡士卒,雙腿都在不由自主地顫抖。
臧禮擦了把冷汗。
打不了,這仗別打了,還是苦肉好使,他寧願再挨四十軍仗。
炮灰是用來消耗敵軍的,但不代表,他們能視死如歸。
這麽抽象的留客樁,直接將士氣砸落谷底,連他自己都快撐不住了。
“這也砸不中啊!”
城頭上劉恪自覺地索然無味。
還沒喝酒吃肉爽呢。
“大人,那留客樁沉重無比,和檑木不同,拋擊自然沒有準頭。”
“實際上這個距離,就連尋常箭矢,也是沒有準頭的。”
旁邊的侍者滿臉堆笑地說著。
“我就說這東西不好使。”
劉恪遺憾的搖著頭。
與此同時,他又取來門板,毫不客氣地繼續保持攻勢。
城內的門板還挺多的,至少比檑木滾石多得多。
剛才那麽遠的距離,整個留客樁都扔了出去,沒能再用鐵索回收。
不過效果巨大,恐怕要不了多久,臧禮就得鳴金收兵。
到了那時候,也能出城回收留客樁,進行二次利用。
劉恪和留客樁的存在,最大限度地改變了西平縣的形勢。
完全不像是落於守勢之中。
各個士氣高昂。
那些農人出身的歸義軍士卒,這時候哪怕面對戰鬥力是己方數倍,格外勇猛的東胡人,至少也都敢有提刀一戰的勇氣。
至於現在的東胡人,則是因為攻城器械簡陋,再加上被劉恪搞得士氣萎靡,幾乎再難以發動有效攻勢。
劉恪多觀望了一陣,現在的歸義軍將士,在數場硬仗之後,有了些成長。
士氣也不錯。
但還是不太夠。
而且他自己的體力,也差不多快耗盡了。
這麽看,守住七八千東胡人的攻勢,就已經是極限的了,如果全是東胡精銳,輔以各種攻城器械,西平縣還是不好守。
“得加快速度了。”
劉恪調集將士將他這段城牆守住,便撤了宴席,下了城頭。
——
“袁深,你到底想幹什麽?”
城頭上在激戰,呂奉父也沒閑著。
他在講學。
他把城中世家大族所有嫡系子弟,乃至於他們的家主,都帶到了杏林裡講學。
這方式還真挑不出毛病來,人家大大方方給你講課,一點兒也不私藏,你還拒絕?
你是想看看自己腦門硬,還是門板硬?
而且還真別說,呂奉父肚子裡是有貨的,真能教出東西來。
即使是一些自以為博學的家主,偶然也會因為呂奉父奇特的思路,而大開眼界。
只是袁深老是想走。
袁深見呂奉父問向自己,急聲道:
“城頭上的歸義軍將士正在浴血奮戰,城外的喊殺聲一刻沒停,難道你看不見?”
“與其在這杏林裡舞文弄墨,為何不上陣殺敵?”
“呂主薄,你到底是何居心,難道還想陷陛下於危難?”
劉恪雖然一直沒有表露出自己的身份,但袁深以及部分世家之人,也漸漸通過各種消息渠道,基本已經知道了真相。
甚至有一些消息,就是東胡人主動放出來的。
就是在告訴這些世家之人,大漢皇帝就在西平縣裡,我們對西平縣勢在必得。
是要跟著孤身深入敵境的漢家皇帝,還是手握大軍的東胡人,自己考慮吧!
袁深其實是想投漢的。
但他更想看看城外的戰事如何了。
要是漢帝真和傳說中一樣,百戰百勝,勇不可當,那麽在這個時候佔個隊,也並無不可。
如果後面西平縣撐不住了,他也能自斬一刀,和袁氏割開關系,讓老弟袁淺接班投靠東胡。
總而言之,不管怎麽樣,他都得知道現在戰事如何。
偏偏這呂奉父太惡心了,拉著他們集體讀《論語》。
又沒人掄得過他,只能屈從。
呂奉父聽罷,當即將《論語》往講課的石墩上一拍。
只見得石墩露出一道裂痕,而後他大聲喝道:
“縱然是那東胡大可汗死而複生,也絕不可能攻破西平縣!”
袁深被嚇得不輕,連忙陪著笑臉說道:
“呂主薄說的是,呂主薄說的是,但草民也是關心,勢要與東胡人抗爭到底,和西平縣共存亡!”
不得不說,長得帥的人到底還是有優勢,這麽一笑,呂奉父的言辭,都親切了許多,斜眯了中年帥哥一眼:
“你家門板還有幾個?”
“管夠,管夠!”
袁深忙不迭的應和著。
“那就行,你修書一封讓人拆了,繼續往城頭上送。”
呂奉父揮手示意他回去坐下,苦心勸道:
“我輩讀書人,讀的是《春秋》,是《論語》。”
他指著那些被長輩捂著嘴的孩童,語重心長:
“這些孩子,念好了書,大漢才有未來啊!”
呂奉父就跟完全不在意城頭戰事一樣,又坐在了石墩上,拿起《論語》,想要繼續開講。
他覺得以自己的微末武藝,就算上了沙場,也改變不了戰局。
不如好好在這西平縣裡講學。
一來,能將這些世家之人給監控起來,二來,也能穩定人心,省去一些巡城的人手。
而且其中真有不少平民子弟,萬一真培養出了幾個可用之才呢?
武力再強也殺不了千人萬人,文治卻能治得天下千千萬萬人!
世家之人倒是對呂奉父的想法很清楚。
但他們面對這油鹽不進的家夥,真的毫無辦法,只能任其講學。
“報,我軍有人乘車殺出城去了!”
突然一人跑到呂奉父跟前,低聲道。
乘車?
殺出城?
袁深沒走的太遠,而且他善於音律,所以耳目聰慧,第一時間便抓住了幾個關鍵詞,便忍不住叫出了聲:
“是陛下殺出去了??!”
其他世家之人,聽得一愣。
皇帝殺出去了?
難道是守不住了?
不對,應該是守住了,然後大順風殺出城追擊。
不少人都對袁深流露出感激的目光。
看似是忍不住,實則有意而為。
這樣,他們不就知道戰局到底如何,後面該怎麽做了嗎?!
“都給我安靜!”
呂奉父剛拿起《論語》,見著群情激動,實在惱火,猛然又將《論語》石墩一拍。
本就已經裂了縫的石墩,當即裂成兩段。
四周皆靜。
呂奉父環視一圈,同時警告似的瞪了一眼袁深。
雖說看消息是戰事有利,你這突然一聲喊,穩定了其他人的心思,幫了大漢一把。
但無論戰事如何,這群人,都不要有太多動作的好。
這次是好消息,可能是捷報,下一次呢?
呂奉父拿著《論語》,席地而坐:
“為大漢之崛起而讀書!”
“跟我念,子不語,怪力亂神!”
“子不語怪力亂神!”
一陣稚童伴隨著小抽泣的讀書聲。
“嗯,念得不錯。”
“此句何解?”
“夫子不想說話,施展起怪力,將人打的神志不清。”
有的作者七夕請假過節,然而有的作者非但沒有請假,還直接日萬,家人們,誰懂啊(中午在群裡說過今天日萬所以晚點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