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2章 三渡汝水
“陛下,嶽少保親自領兵從正面拖住了蒲前部的兵馬,敬將軍和巴將軍各領偏師突破蒲前部封鎖,想來不日就能抵達西平縣!”
元福抹了把臉上的汗水,帶來了個還算好的消息。
嶽少謙已經出兵了,另有巴尼漢、敬道榮兩支偏師突入汝南郡。
起碼能有一支兵馬抵達。
“朕先前所派遣,攻打荊北諸城的狄邯、侯君延等人,現在怎麽樣了?”
劉恪又問起了主力大軍的情況。
嶽少謙所部的兵馬一直在打江夏,打完江夏郡之後收到消息,應該就立即北上試圖攔截蒲前部兵馬了。
狄邯那邊的兵馬如果能拿下一兩城倒是好說,拿不下的話,就有一點麻煩了。
元福就是從大軍裡出來的,對此很清楚:
“大軍北上之後,雖然一時間沒能攻破新野、宛城之類的堅城,但一些小縣拿下了不少,打通了沿途補給。”
“只是有一員名喚周方圓的將領,一直騷擾我軍後方補給線,與李將軍戰得難解難分,我軍補給稍有不暢。”
“此外狄將軍身中流矢,末將離開兩日後,就打探到東胡人在到處宣揚,說是.狄將軍戰死了。”
“啊?”
一旁的袁深聽得駭然,狄邯這種在漢軍之中,地位僅次於嶽少謙的大將,竟然戰死了?
那這次豈不是完蛋了??
劉恪也是聽得駭然。
這周方圓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將領,居然能跟李景績打得有來有回,你沒搞錯吧?
至於狄邯的事兒,他壓根沒放在心上。
這家夥老愛中流矢,打一仗得被造謠死上兩三次,等年紀大了喝口水估計都得渾身漏。
如果對漢將陣亡記錄做一個統計的話,狄邯估摸著已經死了十七八次了。
這麽看,大體上來說,主力軍雖然沒能拿下新野、宛城,但也有一定斬獲,不用擔心。
靠譜的將領有好幾個,還有薛嘉出謀劃策。
後方也不用擔心,能跟李景績這玩意打的有來有回,就注定後勤不會出岔子。
那麽需要擔心的,就只有孤軍深入的自己了。
劉恪讓袁深繼續撫慰將士,轉而找到那幾個及時投誠的侯萬醒親信,問明白情況。
到底是什麽,讓侯萬醒突然反水?
親信說不太上來。
他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蒲前光派人,和侯萬醒密會過,而後侯萬醒就開始謀劃著什麽了。
好在劉恪特意搜索了一番,搜出了幾封書信。
得虧是侯萬醒死的太突然,來不及做準備,不然估摸著書信也翻不出來,他還得被蒙在鼓裡。
“這換了朕,朕都得反水啊”
劉恪此時已經帶著元福,回到城中,召來諸將密議。
種軒、呂奉父、臧禮等人,看著書信上的內容,越看越覺得提心吊膽。
“恨不能手刃侯萬醒啊!此等反覆賊子,該死!!”
呂奉父率先罵了一句侯萬醒,不捅這人幾個窟窿,他都覺得不舒服。
而後便是無人出聲,一陣沉默。
好久之後,眾人才算是消化完了信中的信息量,終於有了聲音。
“這全翼我也聽說過,其人智謀不在劉賓之下,且深得蒲前永固信賴,掌豫州一州之軍政。”
“這次發豫州之兵,圍剿陛下,定是其人在背後出謀劃策調兵遣將。”
臧禮皺著眉頭,書信上的內容,其實很簡單,就是如今汝南郡之中的兵力分布圖。
但內容足夠震撼人心,所以才讓他們過了這麽久,才反應過來。
那全翼竟是趁著皇帝在西平縣,和蒲前光大軍打攻防戰的時候,將整個豫州的可用兵馬,都調集到了汝南。
尤其是西平縣周邊。
青陵、舞陽、遂平、冶爐.
全都布有重兵把守。
偏偏西平縣因為一連多日的固守,精力都放在蒲前光所部大軍身上,根本沒反應過來,就任由他隨意調兵遣將。
可以說,蒲前光這邊,雖然局部攻城失利。
但東胡人卻贏在了總體的戰略上,佔據了大優勢。
如今的西平縣雖說是守住了,但也被東胡人徹底圍困。
堪稱十面埋伏,插翅難飛。
這讓臧禮隱隱有些熟悉。
他當年在泰山當流寇的時候,就是這麽被出其不意的調兵遣將給圍剿的。
以他多年流竄的經驗,都沒能跑掉,被東胡人生擒。
想來當時也是全翼,在背後出謀劃策。
不過臧禮沒有多余的想法,這十面埋伏能圍住自己,未必困得住真龍。
一直負責處理西平縣政事的呂奉父,補充了一句:
“城中糧秣,尚有三月可用。”
眾將眉頭皺的更深了。
西平縣雖然固若金湯,蒲前光都被打得不敢來攻了。
但僅限於固守。
他們看得出,皇帝在練兵,是為了打出去,打開一條生路。
但在這個十面埋伏之下,真的困難重重,還不如固守呢!
種軒倒是不太怕,直言道:
“按照元福將軍的說法,有嶽少保在前,與蒲前部大軍迂回作戰,又另派敬道榮、巴尼漢兩位將軍,取小道深入。”
“只要能打通一二郡縣,就能保我軍無恙。”
“縱然無法脫身出走,也能多撐上四五月。”
“到時候等到開春,方便進軍,無論是嶽少保率大軍匯合,還是狄邯將軍攻取宛城、新野,都能反過來圍剿東胡人。”
“一切布置,不過覆手間可破!”
說是這麽說著,不過一向膽略出眾的種軒,都覺得只能依仗外部支援,陷入如此被動的境地,也足以說明當前局勢有多麽惡劣了。
劉恪手指敲擊著桌案,身旁的鯤燭火光在輕微顫抖,映照出他臉上陰晴不定的光影。
“算上城外的歸義軍,我等手中可戰之兵,僅有萬余人。”
“想要突破各地駐守的東胡兵馬,著實不易。”
“不過既然城中糧秣,仍夠三月可用,那便先等上一陣。”
他目前也沒什麽好辦法。
本來是打算,等到嶽少謙派來將領之後,仗著歸義軍的堅韌意志,來一次急行軍,直接打到荊北蒲前部大軍的後方。
然後配合前方的嶽少謙、狄邯所部,前後夾擊。
直接將蒲前部派往荊北的大軍,給一口氣吃掉。
到時候無論是繼續在汝南搞事情,還是攻取荊北諸城,直取襄陽,都能進退自如。
甚至還能夠分兵兩路,雙管齊下。
但全翼悄無聲息的,將將整個豫州的兵馬,都聚在了汝南,這就讓人極為被動了。
以歸義軍的萬余兵馬,極難突出重圍,局勢很不樂觀。
以種軒的文武雙全,也覺得確實只能先等一陣子:
“不過全翼此番調動,並非萬無一失。”
“豫州兵馬齊聚汝南,其他各處布防便會極為空虛。”
“陛下早前一步,讓陳瑞去往普六茹部,讓普六茹部出兵,陳兵於豫州之南,威脅蒲前部南方。”
“一旦普六茹部發兵,即便無法攻城略地,也能讓全翼不得不再度調兵提防。”
“如此一來,我軍在汝南郡的壓力,也會頓減。”
種軒雖然不知曉普六茹阿摩的為人,但以目前的局勢來看,蒲前部理應會出兵。
畢竟東胡八部的內亂,才是大漢北伐的基礎。
即便普六茹阿摩不當好大兒了,見著豫州空虛有機可乘,也必然會發兵,再不濟也會出兵威脅,為自己換取一定利益。
甚至不僅僅是普六茹部,在蒲前部這麽傾力調兵,對抗大漢的同時,後方必然空虛。
東邊的慕容部,也應該有一定動作。
“那就再等一陣子。”
西平縣中的君臣,暫時達成了一致。
以汝南的東胡兵力分布來看,他們固守在西平縣,是有一些被動。
但他們現在確實也需要更多的情報,更多的兵馬,以及更優秀的將領。
可一旦指望普六茹部的時候,他們就一定會讓人失望。
張淮陽是如此,乞顏思烈是如此,種軒也是如此。
普六茹部在讓人失望這方面,從來沒有讓人失望。
半月之後,已經是十二月末。
劉恪並沒有等到什麽好消息,局勢反倒是越來越差勁。
敬道榮雖然抵達了西平縣,但與此同時,還有一場大敗。
他確實是抄小道,領著三千兵馬,成功突破了東胡人的防線。
但按照嶽少謙的布置,沒有急著去往西平縣,而是稍微在西平縣以西的舞陽縣,繞了一繞。
同時選擇出兵攻打舞陽縣。
這是一個絕對正確的選擇。
嶽少謙雖然不知道,全翼在汝南郡之中的四面埋伏。
但他隱隱猜到了可能性,同時選擇了一個,最為穩妥的做法。
只要敬道榮成功拿下了舞陽縣,舞陽和西平就能夠連成一片。
同時只要在道中,修建大量柵寨,就能像一顆顆釘子一樣,扎在了蒲前部大軍的必經之路上。
哪怕做不到前後夾擊蒲前部大軍,也能極大影響到蒲前部的糧秣運輸、兵馬調動。
而且有兩縣之地互為犄角,劉恪與歸義軍,也算是徹底安全了。
但戰略很美好,實際執行起來,卻失敗了。
因為敬道榮沒能拿下舞陽縣。
所部兵馬也因為經歷一場大敗,一個個垂頭喪氣,萎靡不振。
蒲前光甚至都沒有派兵去阻攔這支兵馬,任由其與西平縣的歸義軍匯合。
畢竟這群敗軍就是去西平縣吃乾飯消耗存糧的,沒多少戰鬥力。
“那聶羌好生厲害,雖說其人在聽聞末將大名之後,被嚇了一跳。”
“可縱然是末將,百十個回合之間,竟也拿他不下來。”
如果不是敬道榮渾身帶傷,還中了幾箭,劉恪真就信了這等鬼話。
敬道榮的統率有69,武力值有88。
雖說不能獨當一面,但率軍突襲一個小縣城,幾乎是萬無一失。
但依然敗了這個“聶羌”手中,可見其能力不俗。
而且能讓無比自信的敬道榮,說出“竟也拿不下來”這種話,說明聶羌真的有點不一般。
“臧卿,這聶羌是何人?”
劉恪轉而問向臧禮,有個悉知蒲前部情報的內鬼,還是挺好使的。
臧禮聽聞聶羌之名,便是一震,眉宇間,甚至生了幾分懼意:
“那聶羌堪稱萬人敵。”
“末將當年在泰山時,曾有三個結義兄弟,武藝都在末將之上。”
“當時蒲前部率兵布下十面埋伏,便是以這聶羌為矛,四處追擊,末將的那三個結義兄弟,前後進退不得,想借著武藝殺出一條生路來,卻全都命喪其手。”
嘶.
劉恪微微側目,臧禮的能力屬於二流將領,放在大漢軍中,也算得上不錯。
甚至比常用作先鋒的雷蘭,還稍微高了一個檔次。
這聶羌卻能連挑三個,和臧禮差不多水平的將領,其能耐可見一斑。
不過他並沒有太過擔心。
如果只是武藝高強,他是不怕的。
大不了讓臧禮詐降聶羌,逼出最強呂奉父,三兩下就能給他砍了。
劉恪自己也成。
把袁深、元福什麽的都往車底下扔,超高速漂移偷襲,也就一個棋盤的事兒。
再不濟把聶羌的兒子弄出來認個義子,弑兄殺弟一箭給他射了。
但如果聶羌還有統兵之能,就讓人比較忌憚了。
本就有一個蒲前光,再來一個大將。
配合上全翼的十面埋伏,加上蒲前部的兵馬優勢。
汝南當真就跟深谷暗淵一樣,讓人看不見希望。
不過臧禮有些疑惑,不解道:
“只是這聶羌在賈無忌封王之後,便被蒲前永固派往南邊,鎮守合肥,防備普六茹部。”
“此時怎會出現在汝南?”
難道蒲前部完全不要南方了嗎?
甚至拚著被普六茹部北上攻城略地的可能,也要拚盡全力圍殺皇帝?
這不是沒可能。
但以臧禮對蒲前永固的了解,蒲前永固應該沒這個魄力才是。
下面的王略、全翼倒是可能有類似的謀劃。
但沒有汗王的意思,不可能調得動聶羌這種,鎮守一方的大將。
除非
聶羌把普六茹部給打的,不敢過江了。
臧禮都被自己這個想法,給嚇到了。
怎麽可能!
普六茹部自十萬水師覆滅之後,一直在休生養息。
雖然沒什麽有名的將領,但也不至於,被聶羌給打垮了。
合肥的守軍也不多,更多是以守勢為主,也不可能主動進攻。
但很快種軒帶來的消息,就坐實了臧禮那不可能的猜測。
“聶羌.聶羌大破普六茹部十萬兵馬,如今引兵入汝南,我軍危矣!!!”
元福都有些失去了冷靜,匆匆將哨騎探到的情報,遞交給劉恪之後,竟是都沒有多余話語,好似整個人都癡了。
這是東胡人故意放出來的消息,就是為了擾亂歸義軍軍心,西平縣中君臣之心。
現在看來,效果很好。
鯤燭將縣衙的牆壁,映得一片暖黃。
但此刻的氣氛,卻凝重得仿佛能抽乾空氣,呼吸都有幾分困難。
劉恪深深皺眉,這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消息。
普六茹阿摩親自率兵北上,對外稱之十萬大軍,雄赳赳氣昂昂,走長江,過巢湖,進兵肥水,勢要將合肥拿下。
普六茹部大軍架設飛樓、撞車、雲梯於合肥城下,並挖掘地道配合,晝夜不停地,連續猛攻二十日。
非但沒能拿下合肥,反而被城中的聶羌,奇襲成功。
聶羌率領八百精銳,趁夜襲擊普六茹部十萬大軍,一直衝殺到普六茹阿摩的主帥旗下。
如此神勇之舉,令整個東蒲前部兵馬,士氣大漲,所向披靡。
普六茹阿摩被嚇得割須棄袍,趕忙撤軍十裡,想要暫且休整,等到來日再行攻城。
可聶羌非但沒有放過,反而繼續窮追猛打。
聶羌一口氣大破普六茹部大軍,斷後的普六茹部猛將呂光不敵,被打得身受重傷。
聶羌連追帶突,差點直接把普六茹阿摩,給活捉了。
種軒往常都是鎮定無比,有勇有謀,膽略十足。
此刻卻也額頭冒汗,雙手不自覺地緊握,歎了一聲:
“普六茹部兵馬,竟然如此不堪大用!”
普六茹阿摩確實太菜了,治理地方還行,爭權奪利也行,禦下收買人心,都有一定手段,可打仗他真不行。
猛攻合肥二十日沒拿下就算了,還被人帶著八百兵馬,突到了中軍。
你踏馬也姓孫啊?
可能是江東自有一番傳承,也可能是建業風水不行。
劉恪對好大兒,也不好做出什麽評價。
要說他不行吧,他也行。
從猛攻二十日就能看出。
基本是在陳瑞抵達江東,要求普六茹部出兵之後,普六茹阿摩就立即著手準備了。
能在短時間內調集兵馬,準備充足的糧草,供給大軍猛攻二十日,這要隨便換個人來,絕對做不好。
這一手調度,就足以說明能力。
可要說行吧,他還真不行。
四年前十萬水師打瓊州,給燒得一乾二淨。
現在又是十萬兵馬打合肥,給聶羌帶著八百人攆的屁滾尿流。
臧禮更是被嚇得臉色有些發白,好似完全失去了血色,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憂慮:
“這聶羌堪比古之李牧、張遼,若是他率兵入汝南,在配合全翼的十面埋伏之計,我軍威矣!”
他早年就體驗過聶羌的勇猛難敵,在這等匪夷所思的戰績之下,更是生不出幾分抗拒之心。
而且敬道榮是被聶羌所敗,也就是說,聶羌在攻破普六茹部大軍之後,就轉進到汝南了。
甚至臧禮心中,已經升起了,幾分無力感。
全翼調兵遣將,謀劃整個汝南郡,布下天羅地網。
再加上聶羌為矛,各處奔襲追擊。
這和他在泰山被擒時的局勢,無比相似!
他體會過那種絕望,跑根本跑不掉,到處都是人。
打也打不過,聶羌太強了。
而現在甚至比那時,還多出了一個屢敗屢戰的蒲前光。
當真沒問題嗎?
呂奉父沉默不語,但眉宇間也顯露出了對聶羌的忌憚。
聶羌不僅僅是個萬人敵,更兼具極強的統兵之能。
只怕領兵的能力,甚至在狄邯之上。
大漢之中,除了嶽少謙,都沒人能穩壓他。
夜裡的冷風吹襲,穿透牆沿縫隙,嗚呼聲就像是隱隱傳出的幾聲長歎。
無論是劉恪還是其下眾將,都覺得局勢不容樂觀。
種軒終於是坐不住了,汝南被重兵層層把守,布下天羅地網。
眼見著西平縣的存糧,也越來越少。
好不容易盼來的援軍,還吃了一場打敗仗,也不知道戰鬥力還剩多少。
甚至一並帶來了最壞的消息,有個極為生猛的名將,帶兵來到了汝南。
整個蒲前部可以說將近半的身家,都壓在了汝南。
如果再固守西平縣,就是坐吃山空,斷糧。
如果主動出擊吧,勝算渺茫。
種軒思來想去,隻覺得心急如焚。
今時不同往日,他想要拚一把試一試,但還是得以皇帝的安危為重:
“還請陛下以元福將軍為護衛,乘驢車走小道,先出汝南。”
“如此一來,末將才能無所顧忌,率兵與東胡人拚死一戰。”
眾人比較認可種軒的提議。
如今援軍士氣不振,又多了三千張吃飯的嘴,糧草消耗得更快了,又被重重包圍,困死西平。
除了讓皇帝先悄然退走,還能有什麽辦法?
就在此時,劉恪心中忽而湧起一陣鬼魅,情不自禁的大笑三聲。
“哈哈哈!!!”
“哈哈哈——”
不對啊,這笑聲怎麽還自帶回聲的??
劉恪瞪大了眼,望向敬道榮。
我笑一笑就算了,畢竟是開掛的,多少有點自信。
你也笑?
“敬卿可是有什麽破敵良策?”
劉恪試探著問了一聲,敬道榮作為唯一和聶羌交過戰的將軍,難道是看出了什麽破綻?
無怪乎他都被觸動了,著實是敬道榮的笑聲,很具備感染力。
“沒有。”
敬道榮搖了搖頭,但他煞有介事的說道:
“但不就是聶羌嗎,打贏他不就行了。”
理是這麽個理,但打贏聶羌,談何容易?
不過敬道榮陽光開朗的笑聲,確實讓眾將一時間忍俊不禁。
就像是蘊藏著一種深不可測的自信,仿佛世上無任何事,能夠令其動容,以至於任何的擔憂和不安,都顯得那麽的微不足道。
屋內緊張嚴峻的氣氛,都忽然輕松了許多。
而且皇帝也笑了。
種軒、臧禮、呂奉父等人,都積極的望向劉恪。
“陛下何故發笑?”
“我笑那全翼無謀,聶羌少智.”
算了,我攤牌了,不裝了。
劉恪心裡現在有一個很大膽的想法。
對方百般算計,那就得跳出算計之外,做對方完全算計不到的事情。
不退反進,直接奇襲汝南郡城。
他覺得時機很合適。
原先的漢軍,是只要東胡將士,一律全砍。
到了荊州之後,就開始將東胡降卒,帶到洗浴中心,好好地做一番心靈按摩,有選擇性的收降。
而等劉恪入了汝南之後,更是寬仁。
一應降將、降卒,劉恪都會親自出面,擔當他們的心理輔導老師,給他們講解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積極改造,重新做人的俘虜政策。
在全拉去監獄政審之後,就跟尋常士卒一個待遇。
包括跟隨侯萬醒的那些親信也是。
再加上劉恪的【演說家】天命,以至於,直接就將很多降卒給徹底感化了。
以臧禮為代表的的一應降將、降卒,不僅投漢,還把蒲前部兵馬的真實情況,如實匯報了出來。
再加上蒲前光透露給侯萬醒的汝南兵力調度情況。
可以說,除卻一些微小的變動,以及一些細節的地方之外。
汝南的地形地貌,以及蒲前部在汝南的兵力分布,全都在劉恪面前,一覽無余。
而劉恪目前手中,除了握有汝南的地形地貌,兵力分布之外,還有這這些東西:
一個熟悉敵情,知己知彼的內鬼——臧禮。
一個善於奔襲,卓有膽略的將領——種軒。
一個身板厚實,頗有武藝的肉盾——元福。
一個自信無比,嘎嘎猛衝的先鋒——敬道榮。
再加上劉恪特意訓練出來,一支意志力足夠頑強,難以被輕易打散的兵——歸義軍。
這符合直接奇襲汝南郡城的一切條件。
雖說知道侯萬醒暴露之後,汝南的兵力分布肯定會稍加變換,但肯定不會有大的變化。
畢竟全翼的主要目的,是十面埋伏,包圍西平縣,困死歸義軍。
那麽距離西平縣較近的縣城,才是主要布防的地方。
相對更遠,且具備更堅實城牆的汝南城,再怎麽變,都必然不會有太多兵馬駐守。
甚至就連敬道榮的敗仗,也敗的恰到好處。
這一敗,讓他們知道了聶羌的消息,有了提前準備。
同時也會讓東胡人,有一定程度上的輕敵。
但是,劉恪覺得還不夠。
還得多做幾層準備。
而且也沒必要現在就跟眾將攤明,說要奇襲汝南。
太容易走漏風聲。
奇襲這個東西,但凡無意間泄露出半點消息,就成不了事。
倒不是說劉恪不信任這些將領,主要是他對某些人的智略著實不太放心。
算了直接點名,就是智略僅有32且滿口大話的敬道榮。
劉恪沉住氣,說出了下一步的戰略計劃:
“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咱們棄了西平縣,攻打遂平。”
一直心向漢室的種軒,對這十六個字並不陌生。
就連臧禮這種蒲前部的降將,也有所耳聞。
當年皇帝就是以此為基礎,在成功攻取夷州之後,又迅速棄地回師瓊州。
這才有了當年那震動天下的一把火。
以至於後頭的夷州雖然一直處於自治的狀態,但也不敢大聲說話,每年該有的稅賦,一點也沒少。
甚至後面那號稱“一步百計”,天下罕有的智謀之士劉賓,在守荊州的時候,也是采取的這一方針。
如果不是意外頻發,又有關聖帝君現身,水淹長沙,漢軍說不定現在還在荊南,不得寸進。
而在當下的情況,似乎也較為適用。
既然固守西平縣會被困死,那就試著主動棄城,找一條生路來。
反正皇帝特意練兵,也是為了後續的出城作戰。
而蒲前光也是在十裡之外的地方屯兵駐守,並未有逼得太急切。
他們有棄城出走的行動空間。
眾將稍作思索,一致稱讚了劉恪的高瞻遠矚。
這似乎是當今唯一的應對之策的,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掌握主動。
臧禮甚至更進一步提議道:
“不如讓將士們備好十日的糧秣,直接焚城。”
“一則失去了最後的根據地,能讓將士們背水一戰,二則能讓蒲前光忙於治理,牽製住部分兵馬。”
流寇不愧是流寇,除了沒想著再度叛變之外,道德底線還是很低。
烈火焚城這個法子,更是十足的流寇作風。
不過這次沒什麽人反駁,畢竟看起來,著實是個不錯的辦法。
主要就是能牽扯住蒲前光所部兵馬,令其無法輕易追擊。
那麽棄城而走的歸義軍壓力大減,只需要面對全翼調集的各路兵馬,以及聶羌所部精銳。
而所謂的背水一戰,也是可行的。
但劉恪顯然是不同意的,他自認為是一個很有道德底線的人。
“不妥,焚城有傷天和。”
他轉而望向呂奉父,問道:
“呂主薄,你拿一個章程出來。”
“這些日子裡,那些不配合講學的高門大戶,遲到的世家子弟,不樂意給束脩的豪族.”
“有一個算一個。”
“他們不願意聽孔孟之道,是會被聖人懲戒的。”
“宅子被天火燒了,那也很正常吧?”
“是。”
呂奉父猛地點頭。
那些世家大族,門板都被拆了,還沒來得及填上。
那麽屋子裡就容易漏風。
所謂風助火勢,有風就容易起火,那麽三兩點火星,被風一吹,形成了大火,也是很合理的。
什麽叫天火啊?
天子放的火唄。
確定下一步是攻打遂平之後,西平縣裡世家大族的宅院,就開始紛紛起火。
西平袁氏倒是幸免於難,雖然有些小動作,但在講學上還是很配合,歸義軍守城時,他們也提供了足數的援助。
不過族長袁深被劉恪封了個官兒,綁走了。
袁深在安撫將士們這方面,確實有一定能耐。
單單只是靠著顏值,往那兒一站,就能穩定人心。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汝南城是汝南袁氏的大本營,有袁深在,多少能攀上關系。
後續肯定能派上大用場。
原本西平縣的歸義軍、侯萬醒帶來的歸義軍,以及敬道榮的三千兵馬,滿打滿算湊足了一萬兩千人。
劉恪將之分做了三部兵馬。
其一,由種軒、敬道榮率領四千人,作為前鋒,在前面開路。
其二,由自己率領四千人,作為中軍指揮行動。
第三,由臧禮統帥四千人,作為後軍隨時支援。
平均分配,強迫症狂喜。
劉恪在趕製了一批三級戰敗勳章,給敬道榮所部兵馬發上,緊急拉一波士氣之後,就趁著城中騷亂,有序離開了西平。
至於一級戰敗勳章,是給李景績所部專門備上的,敬道榮的這些敗卒,顯然還不夠檔次。
當所有人禁聲行軍的時候,種軒用著異常堅定的聲音,鼓舞道:
“誓不與此胡虜共生!”
忽然,有什麽東西落在了他臉上,讓他不由得眨了眨眼。
“這這是雨??”
歸義軍才剛走出城門,天公就不太做美。
在這個關鍵的時刻,卻突然下起了雨來。
而且下起來沒完沒了。
隨著十二月末的寒氣,雨水還有些微凝固,落在人臉上,怪疼的。
臧禮面露憂愁之色,這算是出師未捷吧?
剛放完火,就下雨了。
和天意相駁逆。
也不利於他們行軍。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劉恪皺了皺眉,不為所動,
老天爺這個兒子如今有點逆反心理,可能是到了叛逆期,不過問題不大,終歸還是得聽老子的。
他只是乾脆利落的吐出兩個字:
“南下。”
“南下!!”
眾將士一陣齊喝。
種軒望著無邊無際的天空,以及路邊蕭蕭的落葉,頓時百感交集。
忽而有一種惆悵,仿佛又回到了那個破敗不已的西平縣。
回頭偶爾再看一眼,西平縣中的火勢已經漸小。
心中不知作何滋味。
前路漫漫,便是想要從汝南郡中脫身而走,已是如此艱難。
更遑論興複漢室還於舊都?
大漢那麽多百戰名將都寸步難行,自己能行麽?
為了造東胡人的反,種氏三代人,身在胡營心在漢,從來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為了造東胡人的反,他幾乎耗光了所有的家底,將九族栓在褲腰帶上,悍然跟著張議平起事。
為了造東胡人的反,他不惜五十騎劫五萬人大營,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
他一意孤行,雖千萬人吾往矣,而今終於有了些起色。
可是,就要這樣功虧一簣嗎?
西平縣,就像是他這輩子努力的縮影。
今天,他卻不得不主動棄城而走。
忽而,他又看到了驢車上在元福的護衛下,親自趕驢的劉恪。
看到這裡,種軒不由地氣血上湧,又是如往常一樣,一陣意氣風發。
千難萬險,有聖天子在,又有何懼?!
於是乎種軒又回望西平縣,暗自在心中發誓。
賊若一日不除,則一日不回!
已是這種境地,不成功,便成仁!
劉恪也恰巧回頭望了眼火勢。
他沒有選擇直接焚城,而是隻燒了幾個不聽話的世家大族的原因很簡單。
因為很快,他就得回來。
拿下汝南郡城之後,配合嶽少謙所部,完全能將整個汝南郡給拿下來。
這是自己家的地盤,燒不得。
歸義軍在小雨之中,來到了遂平縣。
遂平縣雖然距離西平縣很近,也是全翼的駐防之地,但因為早前侯萬醒的動作,防守較為薄弱。
且城牆也更為低矮,容易攻打。
都不用劉恪上陣,他只要做個戰術核彈拉滿威脅就行。
種軒帶兵,以敬道榮、臧禮為爪牙,很快就攻破了外城。
直接斬殺了一千多人,又讓將士們累積了不少攻城經驗。
但就在種軒要帶著兵馬,攻破內城的時候。
劉恪卻突然下令鳴金收兵,不許再攻城了。
“陛下,這是何故??”
臧禮殺得滿臉是血,激昂奮勇,聽著鳴金的命令,雖然退兵了,可還是急匆匆前來問詢。
敬道榮也是一臉茫然:
“陛下,那守將聽聞末將大名,已經被嚇得喪膽!”
“只要種將軍一聲令下,我這把開山大斧,就能直接砍了守將腦袋,給他城門生生劈開來,怎麽就退兵了?”
諸多將士,也都是一臉不解,明明破城在即,為何收兵?
這跟你臨門一腳,突然出不去了一樣難受。
只要破了城拿下遂平,他們就能有地方休整,也能取用城內物資補充糧秣。
對士氣,也有著極大的提升。
這難道不是一場彌足珍貴的大勝嗎?
可就此鳴金收兵,等到遂平縣守將有了準備,連夜加固城牆,再與蒲前光或是聶羌所部求援。
他們不僅無法在短時間內破城,更有被大軍追殺的風險。
就算是要休整,你在城外安營扎寨休整,哪有去城裡頭舒服?
可劉恪只是輕描淡寫的應了一聲:
“這並非朕的謀劃。”
敬道榮瞪大了眼睛?
不是謀劃?
可您老棄西平縣之前,不就是說要攻打遂平縣嗎?
臧禮本來想說些什麽,但也想到了此處。
沒錯,是攻打,不是攻破。
一字之差,差別卻是很大的。
“攻打嗎”
種軒若有所思。
他大抵能猜到,皇帝可能是想引誘蒲前光,與聶羌所部追兵。
與其被敵軍追擊,提心吊膽。
不如主動讓敵軍追擊,特意控制敵軍往哪裡追擊,這樣更能充分掌握敵軍的動向。
“南下的話.”
種軒腦子裡,浮現出汝南郡的地形圖。
往南走確實是突圍的辦法。
南方多山,遂平縣再往南走,過了汝水再走一陣,就是確山。
一旦能深入山林之中,蒲前部再多的兵馬,也不好來圍剿他們。
而且還有一支援軍沒到。
巴尼漢所部的兵馬。
他對巴尼漢有所耳聞,這位將軍是交州的南越土著。
在山林之中如履平地,尤其擅長山地作戰。
“但是.”
種軒覺得,以全翼的智謀,肯定能算到這一籌,必然提前有所防備,不會讓他們那麽順利的進入山林。
“南下!”
次日一早,劉恪就喊著口號,率軍渡過了遂平縣以南的汝水,如種軒所料一般,徑直前往確山。
可歸義軍遭到了阻攔。
舞陽縣和西平縣之間沒能打通,布下柵寨。
反倒是全翼在各處要道布下了柵寨,直通確山的要道上,遍布東胡兵馬。
雖說並非精銳,也無大將駐守,但也足夠拖延一時。
一旦歸義軍在此陷入交戰,必然被蒲前光或是聶羌率部趕上,前後夾擊,進退不得。
劉恪也只等再度調軍,北走返回,再次渡過了汝水,直逼文城縣。
歸義軍二渡汝水,回師汝水以北,這完全出乎了聶羌的預料。
他收到急報,帶著大軍支援遂平,聽聞歸義軍南下後,又匆忙渡過汝水,料敵先機一般,追往確山。
只要歸義軍多在確山附近停留一天,他就能追上。
哪曾想歸義軍又走小道,再次渡回了汝水以北?
大軍渡水向來困難,但事已至此,聶羌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再度渡過汝水追擊。
同時讓蒲前光增援,往文城縣急進。
如果真讓歸義軍在文城縣有所斬獲,局勢可能會發生些變化。
因為文城縣以北就是喳吖山,以南則是汝水,過了汝水就是馬鞍山。
這都是東胡兵馬一時間難以拿下的地方。
劉恪這邊帶著歸義軍抵達文城縣城下,但沒急著攻城。
那全翼無愧於智謀不在劉賓之下,將文城縣這個最薄弱的地方,提前布以了重兵。
不用多想,無論是北方的喳吖山,還是南方的馬鞍山,肯定都布置有柵寨攔截,歸義軍無論去哪兒都會被堵。
稍有耽擱,就會被聶羌所部逼上。
劉恪只在文城縣下,讓敬道榮挑釁一番,撒開驢蹄帶著大軍就跑。
第三次渡過了汝水。
他將汝南郡的地形,以及兵力布置都熟記在心。
主打的就是一個秦王繞柱。
我就繞你。
繞不動了還可以提供一點點微末的助力,比如下馬栽倒讓人往前衝一波,或是臨陣授勳再演說一波。
總的來說,花活兒還是挺多的,渡汝水也簡單,汝水不比長江,別說澡盆子了,人手一根浮木也能給你渡了。
但終歸只是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手段,光這麽繞,也不是個事兒。
因為等到三渡汝水之後,已經是離開西平縣的第十天。
歸義軍沒有補給,隨身乾糧,已經不夠了。
現在雖然距離遂平縣很近,但這時候想像之前一樣,輕松攻破遂平縣,已經很困難。
而且天氣也惡劣了起來。
沒人能想到,剛進入昭武五年,氣溫就急轉直下。
寒風凜冽,北風咆哮。
大雪如銀花般紛紛飄灑,彌漫著濃濃的寒意。
天空中銀灰色的雲塊匯聚成一片,仿若騰龍,時而翻滾,時而聚攏。
而那些被歸義軍看做希望之地的層疊山脈,也被寒意籠罩,冰雪包裹。
現在都不用柵寨阻攔,保暖措施不夠,沒人會深入山林。
汝水一些水流緩慢,流域面積小的地方,已經被寒冰覆蓋,
想要再通過渡汝水,和東胡追兵拉扯,也不現實。
大地一片死寂,草木凋零。
好些個歸義軍將士,看著這蕭瑟的天地,隻覺得心有戚戚,生命的痕跡,似乎在這股凜冽的寒風中徹底消散。
劉恪也不太喜歡這個天氣,換做他,寧願在嚴寒裡圍著火爐吃火鍋。
但人類的悲歡偶爾是能夠共通的。
他不喜歡,其他人也不喜歡。
這時候,歸義軍抵達遂平縣和確山之間的一個村落。
張柴村。
由於大雪紛飛,大家都不喜歡寒冬,都想圍著火爐吃火鍋。
以至於張柴村中,全翼布置的幾百東胡守軍,被歸義軍輕而易舉拿下。
只是敬道榮一個人,就殺了十七八個。
並在同一時間,控制住了所有烽火台。
為了防止行軍消息泄露,劉恪又派出了敬道榮領著小股部曲,拆除了張柴村前往周邊地區的所有橋梁。
最後取用存糧,短暫休息一陣後。
劉恪也下達了最後的軍令。
“直取汝南,活捉全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