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晴來訪的時候,羅凌正在看一份物資明細表,是由褒姒親自送來的,上邊羅列了百威公司所能提供的各類產品以及價格明細、優惠條例。附加的,還有份補全文件,將不在百威公司提供范圍內的一些物品及其報價也都詳細的加以注明。因為是電子文檔,所以含有大量幻燈圖片,非常生動全面。
這完全是按照羅凌的要求,第一時間匯集的銷售信息。其中,以基建原材料,設備器械,甲具武器生產設備,以及魔法原料為主。
基建設備和原材料,是羅凌為勢力領地所儲備的戰略物資。雖然領地還沒有選址,人手也剛開始湊集改造,但羅凌覺得,這些物資現在開始著手準備,可以慢功出細活,一旦等用時才現張羅,只會搞的手忙腳亂,延誤時機。
基地建設,畢竟不是蓋三五棟排房那麽簡單,雖然前期完全沒有貪圖效果而太鋪張,但一個張力較強的基礎底子還是要打下的。於是,材料方面的預算,是一筆大數額。
羅凌原先預想,是以被他控制後的衍體為勞工,開采原料,搭建城寨。後來細想,他自己首先在建築方面一竅不通,一個門外漢指揮一群只會出死力的笨蛋,能搭建個牢固的大型狗窩,都有困難,想要蓋出另他自己滿意的基地,那恐怕先得該行建築師狠狠的學幾年。這一步的操作想法,是很不成熟的。
在這個時候,百威公司的產品,進入了他的視線。生物腦機甲傀儡,就有專門用於工程建設的類型,這些生物腦中被灌輸了的全部都是公式化的建築概念,只需要專業的設計圖和足夠的原材料以及相應的工具,它們就可以從無到有,把基地建設起來。
在人口嚴重不足,普通幸存者生產力相對低下的今時今日,掌握這樣一隻建設大軍,便有了快速開辟生存區的可能,確實是意義非凡。但相對的,整套的施工機甲,價格是相當可觀的,而且存在著一個保養的問題,生物腦是很嬌氣的,需要專門的營養液以及休眠艙,而機甲傀儡,也要足夠的備件,還得配備專門的技術維修型傀儡。這也是筆大花費。
魔法原料同樣是個巨大的需求缺口,說它是填不滿的無底洞,也不算過分。莫格古格的衍體改造,不是在腐液中泡一泡就能成功的。尤其是越到後來,需要的魔法材料也就越多,而且,考慮到這個世界未必有莫格古格所需的材料,羅凌只能給他提供一份詳盡的材料大雜燴,讓老巫妖去鑒別選擇性質相近的可替代物品。現在,已有的魔法材料已經過萬種,而每一樣都有必須提供實物,還得考慮因實驗而消耗補充的可能,以及選定後大量購入的費用,所以,這個類別將是花錢最持續和距離的。
另外,莫格古格的研究需要,也是不能耽擱的。毫無疑問,以數學為基礎的現代科技,在研究的精密程度、分析運算方面,是要比折騰來去不離幾個瓶子罐子的古魔法研究,古煉金研究,高明的多的多的。就算只是為了共享老巫妖的研究成果,羅凌也覺得自己有必要為其引進一套不敢說頂級、起碼是一流的實驗相關設備。
羅凌是科研門外漢,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在過去,這類的實驗研究,都是論億砸錢的項目,而且還是美金。現在鈀金堅挺,也得是千萬級別的,錢是絕對少花不了。
至於武器、甲具生產設備,哪怕只是小型的、老式生產線,也是昂貴到讓人心驚肉跳的。更可怕的是,買的起車,未必就能養的起車。原材料,這同樣是個大的花錢項目。羅凌簡單的估算了一下,不提隊長級以上的智慧型衍體的裝備,就按青一色的、他心目中最低檔次的武裝算,他養兩千衍體,選擇製造的原材料,下調半個檔次,就能省下兩到三千萬鈀金的費用。這中間的花費,可見一斑。
很明顯,如果不搞點外財、夜草,光靠他一個人滿世界的殺魔獸,那絕對是有史以來最辛苦的山大王,靠兩雙手養活一支軍隊,這本身就是種卓絕的考驗。
“窮人是玩不起勢力爭霸的!”羅凌翻看物資價目的時候,很自然的想到了這樣一句話。這還是他在人員上有優勢,不用管飯、不用擔心疫病、身體不適、自然減員等問題,也沒有被煽動、士氣低迷、嘯營嘩變之類的問題。可以說,他現在操作的是最傻瓜式的勢力搭建,但即便如此,也仍是頗感壓力巨大。
“你好,羅凌。”一襲白色的高領束胸織錦晚禮服,那雪膚光潔的肩背,也都隱在了紗披之下,高貴、典雅的猶如女神,秦晴的形象仍是那樣的完美。
羅凌向這位美女以及被她的光環襯的如同侍女的韓曉璐點頭致意,並向內做了個請的手勢。沒有讓若依她們看門,而是親自迎接,這也算是一種態度了。
選了一間花房式的休閑客廳,雙方落座,若依三女送上茶水甜點,然後很知趣的回避了。
“羅凌,我本來不想的,但我還是忍不住要問,我們是朋友嗎?”秦晴直視著羅凌的目光,明亮中透著難以言述的光彩。
羅凌神情淡然的看著秦晴,聲音低沉的道:“如果在我來到安順街之後度過的歲月中,有朋友存在的話,你們無疑算是。”
“你是說,你從來沒有拿我們當過朋友?”
“對我來說,朋友這個詞並不全部代表溫暖。是我的性格習慣了跟每個人保持距離。”
“我們在對方危難的時候,毫不猶豫的伸出救助之手,這難道還不能消減你心中的防線?”韓曉璐的聲音有些顫抖,比起秦晴,她的想法更簡單些,因為羅凌的不辭而別所引起的那股幽怨也表現的更直接一些。事實上,她更想質問的是:你到底把我們當什麽?戰力強大就能這麽臭屁?
羅凌沒有回答韓曉璐的問題,他端起幾上的茶杯,望了一眼清香隨嫋嫋熱氣升騰的翠綠茶湯,抬頭道:“有人對我說,如果拋開戰力,誰會曲意奉承你?你同樣可以什麽都不是。我同意這個觀點。但‘如果’只是假設,永遠不帶表現實,就如同這茶湯,它們已不再是茶和水,是不能單獨拿出來算的。”
羅凌飲了一口,呵出一口氣,仿佛是在歎息茶香,又仿佛是在感歎其他。“我們為什麽會相識?是因為我性格隨和,品性高潔,容貌出眾?都不是,只是因為我很能大。我就象把鋒利的武器,而我能幫到別人的,也只能是武器的鋒利。我們本是不同圈子的人,我們的交集伴隨著一次又一次力量的碰撞,我的力量和你們的需要,使你們一次次容忍我孤僻卻又敏感的性情,就像容忍鋒利武器那冰涼沁人的溫度。”
羅凌放下茶盞,探身正容道:“盡管我們已經非常熟絡,但交往的本質仍然是出於一種需要,而這種需要顯然不是感情上的慰藉。這不是友情,你們卻也未必就不如所謂的朋友。能讓我在最虛弱的時候去投奔,這本身代表很多。何必要用一種稱謂來給彼此的關系下定義呢?”
“我們在一起不好嗎?難道你的生活方式非得是遠離人群獨住?”韓曉璐並沒有聽進去多少羅凌的道理,她就是覺得羅凌冷酷且不近人情,連帶著邢娟她們也跟著這樣的男人過野人般的生活。
“請原諒我的自私。”羅凌輕輕的笑,笑的有些乾澀。“老葛他們的死告訴我,別人希望我是一支隨拿隨用的槍,而我隻想按自己的意願射擊。我想自由些,我想盡量做自己。要保證自己的獨立,我就不能被控制,不管是感情的,還是其他什麽方式。”
韓曉璐沉默,自由,這個詞所代表的東西,從來就沒簡單過。人類的社會就象台超級鍾表,需要的是無數合格的零件齒輪,真正的自由是不適合的殘次品,要麽改變,要麽被剔除,要麽象羅凌現在這樣,成為顯眼的、影響整體外觀的邊緣存在,他的未來只有兩種選擇,成為另一抬鍾表,或者被同化,成為這台鍾表的某一個或關鍵、或可有可無的部件。
“羅凌,我不是跟你來探討理性的東西的。”秦晴道:“這世上的事,並不是所有的都向你說的那樣複雜,我們的生命也並非真的那般意義非凡。大多數人的生命是一種慣性運動,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沒有多余的心思研究人與人的關系究竟是怎樣一回事,理性的東西太沉重了。羅凌,讓自己輕松一點,讓家人也輕松一點。人本身就是社會性的,你知道嗎?你在逃避,就算有一萬個理由,也改變不了這種事實。”
“我只是在抗爭。”羅凌眸中閃過一種前所未有的光彩,那是信念的光芒,那一刻,這個看起來有點早衰的男人不在顯得平凡。“曾經,我也不止一次的問,羅凌,你在折騰什麽?認命吧!這世界本來就沒有公平,你處於底層,就要有被壓迫的覺悟,你的力量面對來自上面的壓力,就象螞蟻在對陣猛獁。你不是在對陣一個人,而是一群人,一群高高在上的人,一群從出生就擁有巨大資本的人。可是,如果我認命的話,我就得死,我可以不計較他們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但他們計較,他們想如同踩死一隻蛆蟲那樣乾掉我,而我隻想活著。為了這個最基本的願望,我的家人被殺,我的朋友從我背後捅刀,我自己也無數次的險死還生。除了這條命,我失去了一切。我想活命,就不能認命,我只能革命,改變自己的命運,也改變別人的命運。沒有公平,沒有公正,我就自己來主持。以最淺顯的一個道理,因果循環,欠債要還。”
秦晴歎息:“你的靈魂,已經被仇恨佔據。”
羅凌沒有否認,很直接的道:“你以為象我這樣經歷的人,心理上還會有那些課本中描述的正面的東西嗎?”
秦晴啞然。
韓曉璐卻很堅定的說:“有的。只是,卻不足以拉近我們的距離。”
羅凌看著韓曉璐,似要在她的神情中找到做戲的成分,他失敗了。“李曉、任正直他們還好嗎?”
韓曉璐的眼睛一紅,低聲道:“不好,李曉失去了右臂,做了移肢手術,加上身上的傷,要想調養好,沒有四個月根本不可能。就算治好了,除非花更多的錢養傷,否則以後就只能在基地中擔任教習或在清閑崗位任職。任正直到現在還沒度過危險期,他家中還有父母和兒子及弟弟要養……”
“出什麽任務了,搞成這樣?”
“搜救軒轅冽水。”
羅凌微微闔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有人歡喜有人憂,千絲萬縷、錯綜複雜的命運的線,讓一些人的存在成為改變無數人命運的變數。當他在享受勝利喜悅的時候,關系不錯,曾參加過他婚禮的有限幾個人,卻要承受可怕的磨難和痛苦。
可是,羅凌不能將軒轅冽水還回去,就像棄嬰般丟在誰家大門口那樣也不行。他當初並沒有想到襲殺的目標中有軒轅家的長女,他用了狙擊槍,那幾乎是他的獨家招牌,廣安這一域,能用那類超限改製武器的狩魔人屈指可數,而具備那樣戰力的更是鳳毛麟角,他將軒轅冽水還回去,等於直接公布,三疊洞的趁火打劫的是他。軒轅後裔、神州公司,是絕不會放過他的。
當然,紙包不住火,真相遲早會泄露。羅凌沒有指望對方一直被蒙在鼓裡,他需要的只是一些時間,最少六個月,等他能自食其力,不用象現在,缺人少糧,沒辦法得給人家打零工,連mc那樣有價值的魔法道具都要賣掉。
摘下一個腕上50立方的空間環,從茶幾上推滑到韓曉璐面前,“想想辦法,讓他倆以後過的好一點。”
“不,我們怎能……”
羅凌抬手,打斷了韓曉璐的推脫。“這是我和家人的一點心意。當初我結婚,喝喜酒的人不多,我希望他們都能過的好一點,至少不必為錢上的事太操心。”
50個立方,裝滿了羅凌自探查尋找臨時巢穴以來獵獲材料的大部分,那些一般的貨,都被他留下,準備以後去其他基地時用來偽裝,這裡邊的全是高價值的材料,保守的估計,也超過了三百五十萬鈀金。以李曉、任正直他們目前那點薪貼,兩輩子也掙不下這麽多。
“我們來不是跟你訴苦要錢的。”
“我知道,如果是訴苦要錢,我也不好意思拿這些就把救命的那筆帳抵消。”
“空間環怎麽辦?”50立方的空間環,這本身就是價格不菲的物品。雷火北域,明面上,同等級的空間環,也不過才一個。
“你收下吧,給自己留些值錢東西防身,你捐錢捐東西幫幸存者我知道,但你也多少為自己想想。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真正應該拿錢救人的,都不該是你這樣的人。”
“我……”韓曉璐的眼圈更紅了。
“在我的家鄉,有句俗話,叫有錢好做人。拿下一頓館子的錢去幫誰一把而博得的好名聲,在我看來不算什麽。好了,代表李曉、任正直還有他們的家人謝謝我吧。”
“嗤!”韓曉璐被羅凌逗樂了,哪有這樣的,感謝話都能討要。
這之後,談論的話題相對比較輕松,都是互相噓寒問暖,聊聊彼此的近況,來這裡的感觸以及一些不觸及雙方深層隱私的內容。而從始至終,羅凌都表現的似乎韓曉璐才是正主,而秦晴只是陪同。
秦晴也非常善於忍耐,始終是一副溫婉大方的樣子,沒有因冷落而有任何不快。
聊了一個小時多謝,等秦韓二人要告辭離去的時候,羅凌道:“韓曉璐,我和秦晴有幾句話要單獨談談。”
韓曉璐望了秦晴一眼,在秦晴眨眼默許之後,這才先一步告辭離開。
羅凌面沉似水,望著秦晴的目光中跳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