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之後網友們曬出老照片,又有節目組幫忙,這一對分開了幾十年的戀人才終於重逢。
一個未娶一個未嫁。
他們舉辦了一個婚禮,度過了後半生。
那年輕人對著她說,
“安姨,你要不要去找找?我聽說以前保密部隊不能對外透露消息,一些科學家為了安全也瞞得死死的,可現在他們的功績終於可以披露了,或許就能找到他了。”
他真的還活著嗎?
就連安汶君也變得不確定起來,但她終究離開了那個村子,這些年她也攢了不少錢,可以天南地北的去尋找,去找人打聽那個部隊的消息。
她的手裡,還有一個崔建軍寄過來的軍功章。
只是不知是她始終沒找對人,還是消息實在是太少了,軍功章上沒有特殊的標志,崔建軍也沒有跟他說部隊的番號,她只能憑借著對方的描述,那些特殊的山川景致,那些當地的特產去找他。
直到兩年前,安汶君身體很差了,走不動了,她才回到了老家。
她找不動了。
她不想死在異域他鄉,萬一他也在等她,找不到她了怎麽辦?
或許她真的不如那人幸運。
時隔多年後還能與對方重逢。
也或許陶景明說的是對的,崔建軍那人認死理,答應的事從來沒有做不到的,如果他真的失約了,只能說明一件事。
他回不來了。
她也等不到了。
孟染深吸口氣,壓下了心中的酸澀之意,睜開了眼睛。
手術室的紅燈依舊亮著。
人還沒有被推出來。
孟染心中沉沉的。
安汶君的猜測是對的,這些年她無數次猜測過他回不來了,可又不死心。
如果人真的死了,怎麽這麽多年沒有入她的夢,沒有正正經經的跟她告別?
電視裡不是說戀人之間是會心靈相通的嗎?
很多都講,如果這人死了,會在那一晚回到他的家人身邊,跟她告別。
可是從來沒有。
保著這一點點的信念,她始終不願意相信人死了。
但崔建軍是真的死了。
他是五年後沒有消息的,可四年後他就死了。
她一開始確實如告訴陶景明和安汶君的那樣,結交了一個開大車的朋友,可即便是跑長途的司機,在當時那個時代很有前途的工作,也不可能短短十多天就賺到幾十塊。
這只能說明,這司機乾的活不太正常。
最初那司機只是看重崔建軍的體魄,看中他能文能武,卻並不信任他,不讓他接觸到核心的事業,隻讓他接手一些小打小鬧,崔建軍未曾沒有懷疑過,可他缺錢,很缺。
再加上要他倒買倒賣的東西也確實是山裡的野物乾貨,其實崔建軍還挖到過人參,而這人參也毫無疑問給陶景明入了藥。
後來崔建軍表現出的能乾機敏讓他脫穎而出,也越來越接觸到核心的東西。
煙草。
他們不知從哪裡搞到了煙草。
煙草算走私,但他上頭的老大跟他說,這事不嚴重,是計劃經濟下分配不合理所造成的。
他們只是讓這種分配盡量合理罷了。
比如玉溪煙在他們省份配比很多,可他們省的人不喜歡玉溪煙,喜歡大前門,有一個省玉溪煙的份額特別少,他們就把玉溪煙運過去,再把別的省份的大前門的份額運過來。
他們上頭有人,可以拿到相關的條子,扛得住,讓他不要擔心。
此時的崔建軍已經不再像剛從村裡走出來那麽沒見識了。
但崔建軍沉默著應下了。
因為他做事謹慎周全,他們走的路總是比別人安全許多,就算遇到路霸攔車的,崔建軍也很能打。
於是在組織裡面越發的受重視。
然後,第三年他終於接觸到了組織的核心。
他們竟然要倒賣古董到外國去,通過Y省的邊境線!
崔建軍讀過書,聽陶景明講過國家那一段屈辱的歷史,講過那些侵略者把他們國家的好東西一船一船一車一車的運走。
擺在他們的博物館裡炫耀。
多年後,無數愛國者想要將那些運回來,總是需要花費千倍百倍的代價。
這件事觸到了他的逆鱗。
他不想幹了。
可他也知道,走到這一步他想離開會很難,那些人不會願意讓他走。
他如果提出離開,等待他的或許就是個死字。
他只能從長計議。
因為他的拖延,上面開始懷疑他,他不得不接收了一批運送古董的活。
他們被邊境的戰士給堵住了。
激烈的戰鬥、死人、鮮血染紅了他的眼睛,他打斷過攔車路霸的腿,敲碎過他們的骨頭,可他不願意跟邊境戰士動手,他們是軍人!
他跑了。
跑之前他冷靜的製造了一起意外,讓那些跟隨他的人以為他死了。
他想,或許這是一個好機會。
只是他第一次做這種事,為了取信於人,受的傷也很嚴重,艱難跑回邊境線這邊,被當地的人給救了。
當地的人看他身上那身軍服,以為他也是邊境戰士。
他們對他很好,把家裡的羊殺了給他補身體。
他吃到了邊境的特產。
他給安汶君寫信。
但這又哪裡是結束呢?
就在他準備回家的時候,軍人們找到了他。
請他幫忙。
他想起了那場意外。
他在逃跑的路上遇到一個瀕臨死亡的邊境戰士,對方的年齡比他還小,因為他當時的裝扮把他當成了當地的人,他請他幫忙,把遺書帶過去,還有一枚軍功章。
崔建軍答應了,然後冷靜的扒下了他的衣服,穿到了自己身上,又把他偽裝成自己,畫花了臉。
那時他想,這就是一場交換。
嚴格來說他還佔便宜了。
卻沒想到這個交換搭上了他的一生。
軍人們想讓他幫忙摧毀這個走私團夥,他們真的太猖狂了,借著國內形勢複雜,不僅從民間收走了大批量文物,還買通了博物館,甚至把手伸到了古墓地,他們組織裡面有精通做贗品的高手,能以假代真。
崔建軍討厭這種事。
他又想到了陶景明給他講的歷史,想到了那個小戰士臨死之前還心心念念著要把屬於他們國家的東西帶回去,他答應了。
只有一個要求,給他一個軍人的身份。
因為之前為了讓陶景明安汶君安心,他騙他們說自己去從軍了。
那是他第一次騙人。
可如果他真的成為了軍人,這就不是欺騙,是事實了。
對方答應了他。
可他最終沒能回去,他倒在了太陽升起前。
在最後一戰、在徹底摧毀那個組織的時候,組織的老大急著從邊境離開,他們還想跑。
他們犯了這麽多罪,弄走了那麽多東西,竟然還想跑去國外逍遙自在!
崔建軍憤怒地暴露身份,拖住了他們,被許多顆子彈打成了窟窿。
又被扔下了山崖。
但因為崔建軍的拖延,這些人到底沒能走脫。
崔建軍永遠的留在了那片地方,帶著那些人一起。
那裡其實在國境線之外,但又不屬於隔壁的國家,它更像三不管地帶。
兩國之間都默契的守著這段距離,因為那片地方實在是太複雜、又太危險了,常年下雪,又沒有明顯的標志,人類在其他地方稱王稱霸,卻征服不了這裡。
就連在兩國邊境生活了很久的老人也需要特別注意才能不迷路,可他們也隻敢走熟悉的那條路。
一旦走岔了路,很可能就回不去了。
崔建軍是死在他們手上。
而他們則被這片地方收割了性命,就如千百年來死在這裡的無數個人。
仿佛連上天也憐憫崔建軍,聽到了他強烈的要把他們留在此地的願望,然後成全了他。
他迷失在異鄉,又如何能回家,回來完成對安汶君的承諾?
可他又終究英勇的以一個軍人的身份死去了,而不是一個備受人唾棄的走私犯!
手術室的紅燈熄了,門打開,醫生推著老人走了出來。
明天,帶崔建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