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常理,一個癱瘓在床好多年的古稀之人,由於元氣衰竭,胃氣已敗,多數情況下,脈象應該呈現出“無胃、無神、無根”三大特征。
所謂“無胃”是指醫師手指感覺不到病人體內胃氣存在,或者胃氣嚴重不足;無神,是指,失神,醫師的手指在脈搏裡找不到多少‘精’、‘氣’、‘神’,脈搏沒什麽張力;無根,元氣離散,醫師手指按下去脈搏會漸漸消失,待會兒又能感覺到一些,再按下去,又找不著了,也就是平常老百姓所說的“摸不到脈”了。
伸手一搭,應該是那種脈形散亂、脈路雜亂無章,虛大無根、脈搏虛弱、綿細若無。
司馬奎的脈象卻不是這樣的。
反覆嘗試了多次,邊沐漸漸意識到司馬奎是真不簡單。
司馬奎的脈象特別象敲打筆記本電腦鍵盤那種感覺,雖說有些軟弱乏力,但是,節奏非常平穩、如風行水上的感覺,從始至終,脈搏表現得還挺有規律。
很明顯,司馬奎內心異常強大。
從他的脈象裡,感受不到一絲一毫對死亡隨時降臨的恐懼,也觸摸不到那種明顯的因長期極度孤獨所帶來的絕望,相反,司馬奎心如止水地接受了眼下這種淒慘黯淡的人生歸宿。
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努力讓它喘得均均乎乎的。
這氣度!
萬裡無一!
邊沐不由地對眼前這位乾巴老頭起了幾分敬意。
“強子哥!老爺子平時吃幾頓飯呐?”邊沐隨口問道。
“三頓吧!我爹讓我要求這兒的人是這麽安排的,平時咱也不可能守在他身邊,這邊的人一天到底喂幾頓,咱還真不清楚,這屋子裡也沒安裝監控攝像頭,問也白問,一準說準時喂,一天三頓,偶爾還有果汁,反正我是不大相信他們。”三強子笑著回復道。
“流食?”
“是的,老爺子的吞咽功能退化得厲害,直接喂飯會嗆咳的,弄不好再整到肺裡,直接來個肺炎,他這條老命那可就徹底交代到這兒了。”
“除了日常正常食物、水果、菜汁之外,老爺子吃的東西裡面是不是還放了其它什麽東西?”
“其它什麽東西,哎呦!我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呢!”說著話,就見三強子打懷裡掏出個不大不小的瓷瓶。
“你是行家,打開聞聞。”說著話,三強子將手中的瓷瓶遞給邊沐。
倒到手心一看,原來是一種丸藥,水蜜丸,小顆粒中成藥。
邊沐信手拈了一粒湊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嗯!好藥!
“人參、白術、茯苓、當歸、遠志、五味子、黃芪、陳皮……你父親配製的?”
“好家夥!你這可是‘嘗百草’真功夫啊!就這麽一聞,裡面的成分你們就能一一辨別出來?今天要不是親眼所見,我還真不信呢!”
“過獎!這藥大概率是‘人參養榮丸’的精簡版,成方裡好多配藥都被減掉了,你爹開的方子嗎?”
“是的,我拿著方子找藥店加工的,每隔一段時間,我就過來送一瓶,我爹說奎叔離不了這玩意兒。”三強子笑著解釋道。
“明白了!怪不得老爺子的脈象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得虧有你們父子照料,否則,他支撐不到這會兒,看來,萬事皆有因啊!”說罷,邊沐伸手入杯取出一個小木盒。
打開小木盒,邊沐從裡面取出一枚金光閃閃的針灸針,隨手遞到三強子手上。
“滾龍金針?你的?”三強子語帶詫異地問了問。
“識貨!我說你們父子倆藏龍臥虎你還不承認,呵呵……借一步聊點事?”說著話,邊沐朝床上躺著的司馬奎看了幾眼。
俗話說得好,伶俐不過光棍,打一開始,三強子就猜著邊沐探望司馬奎的動機絕對不單純,他又不能明著問,作為朋友,最多也只能等著邊沐自己說出來。
“走!出去抽口煙!”說著話,三強子率先走出房門。
二人各點了支煙,邊沐擔心司馬奎聽力未失,一邊說笑,一邊繼續朝前走了一段距離。
三強子立馬會意,緊隨其後,啥也沒說。
眼看著距離病房已經有段距離了,邊沐笑著說道:“強子哥,聽說過‘火針’吧!”
“知道,我爹經常給自己扎‘火針’,一開始,看得我心驚肉跳的,後來也就疲了,怎?你打算給奎叔扎幾針‘火針’?”
“對!扎老爺子的左手、左臂,不過,治得卻是右手、右臂,然後,老爺子八成就可以提筆寫字了。”
“是嗎?你想跟他‘筆談’點事。”三強子絕對好腦子,邊沐那邊一發話,他當時就猜到了邊沐的用意。
“是的!他信任你,等老爺子右手恢復書寫功能之後,麻煩你跟他談談,就說我想給他扎‘子午流注’針,可是,我隻略懂些皮毛,你想辦法說服他,勸他把他所掌握的‘子午流注’針法的秘訣傳授給我,我這邊掌握了新技法,他呢,有可能部分恢復身體機能,大家雙贏,你看行嗎?”邊沐笑著解釋了一番。
一聽這話,三強子不由地皺了皺眉頭。
“雖說咱倆平時也不怎麽打交道,但是,你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一直當你是正人君子,當你是自己人,你今天怎麽有點反常啊?這也不象你平時的作風呢?我怎麽感覺你有點要挾奎叔的意思?就算他癱瘓在床,咱也不能欺負他不是?!”三強子語氣平靜地質疑了幾句。
“說要挾就言重了,最多算是談筆生意,做個交易。”說著話,邊沐就把自己見過關月林,而且過段時間就能把他治好的事原原本本地講述了一遍。
三強子靜靜地聽完關於關月林的往事、近況,半天沒說話。
“你肯定他是中了‘關門落鎖’那種暗算?!”
“肯定!”
“難怪……秘方之事聽我爹說過幾耳朵,當時,我爹還罵過曹大爺,說他數典忘祖,為了錢,連臉都不要了,我還真不知道奎叔也介入這事了,看來……這裡面水還挺深啊!咱倆過得好好的,幹啥非得趕這趟渾水呢?”
“不為別的,我就想借這個機會把整套‘子午流注’針法學到手,咱們關系一直不錯,我有啥想法也不能瞞你不是,沒事!你要覺著我這是在欺負老爺子,那就當我沒說,‘火針’我照扎,能幫一點算一點,醫者仁心,這點職業操守我還是有的。”
三強子皺了皺眉頭,半天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三強子表情平靜地說道:“你是個中醫奇才,人品又好,今兒不為別的,就衝著那套針法不要就此失傳我也幫你,更何況我們家欠你那麽大一人情,就算退一步,奎叔真能有所恢復,那總比躺那兒活受罪好吧!走!我跟他談判談判!”
邊沐笑了笑,啥也沒說,只是衝三強子拱了拱手,二人前後相隨朝病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