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我求你呢?”
李長天聽見燕殊說。
“求你和我去京城呢?”
李長天愣了。
一瞬間,從未感受過的情緒湧上李長天胸膛,堵住他的喉嚨。
燕殊的一個‘求’字,竟狠狠地戳進李長天五髒六腑裡,讓他無法呼吸、胸口悶疼、渾身絞痛。
歲月倥傯,山川從容,倘若不是今時今日,倘若給李長天一個靜下心的片刻,說不定他會漸漸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有這種古怪的情緒。
可現在,李長天心亂如麻。
燕殊在求他啊。
李長天心想。
他在低聲下氣地求自己啊。
自己如何能拒絕?
一個‘好’字從李長天的胸膛蹦出,滾過他的喉嚨,繞在他的唇齒。
可就在‘好’字脫口而出的一瞬,李長天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是李秋水的聲音。
那日,她站在閣樓前,眺望遠方,雙眸含淚。
她說。
“人生在世,當真很難獨活呢,姐姐,多虧有長天呢。”
凡塵不由心,命數皆劫因,歎恨情義難兩全啊。
李長天的手腕還握在燕殊的掌心裡,他沉默著,慢慢將掌攥成拳。
終是,李長天狠下心,伸出手,將燕殊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大約是太過用力,大約是心有不甘,兩人的手都在顫抖。
李長天不由地心想。
他這樣掰,燕殊會不會疼?
定是疼的,燕殊攥得這麽緊,抓得自己手腕都有了紅痕,自己不得不使十二分的勁,燕殊怎麽可能不疼?
終是,李長天掰開了燕殊緊緊握著他手腕的手指,掙脫了燕殊的束縛。
李長天說:“燕殊,抱歉,這次不能跟你走了。”
那一刹,燕殊的雙眸黯淡,失去了神采。
“燕殊,我如今活在世間,只有姐姐一位親眷了。”李長天說,“這與她是不是郡主並無關系,她是我好不容易才尋到的家人,我知道你擔憂我,讓我跟你走是為了我好,但是我真的不能和你去京城,你懂嗎?”
“我……”燕殊閉上眼,許久才緩緩睜開,“……懂。”
“我該回去了,我真的該回去了。”李長天嘴上這麽說,身子卻沒動。
“嗯。”燕殊垂眸。
“我走了?我真走了啊,官道在西邊,你別忘了,你也趕緊走吧,說不定韓涯的人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了。”李長天催促。
“好。”燕殊應道。
可兩人誰也沒動。
最後,還是李長天先狠下心,轉了身,疾步跑走。
“李長天!”
忽然,李長天聽見燕殊又在身後喊自己。
李長天腳步一頓,終究沒有回頭,義無反顧地朝天闕山莊的方向奔去。
而佇立在原地的燕殊一抬頭,雙眸血色,眼眶發紅。
他的手指因李長天剛才的掰折,還在隱隱作痛。
可再怎麽疼,也疼不過好似萬蟻啃咬的胸口。
燕殊低頭看去,盯著手指上的紅痕看。
那紅痕如此熟悉,像極了年幼時,燕子卿離他而去時,硬生生將他抓著燕子卿衣袖的手指掰開時的紅痕。
至此,天地間,再無立足之地。
煢煢孑立,形影相吊。
疼。
真疼啊。
燕殊失魂落魄地佇立原地,好久緩不過神來。
但如今分別已成定局,無論再怎麽哀痛不舍,都該向前。
他不能再這般頹然,如果又被寒鴉抓了回去,那李長天之前的傾力相救將全部白費。
燕殊深呼吸了數下,朝西邊走去。
然而讓燕殊沒想到的是,他才朝西行了數百米,面前一棵大樹突然躍下一黑影,擋在他面前。
“燕大人。”
那黑影說。
“當真就要這樣兩手空空地離開嗎?”
“誰!?”燕殊一聲呵斥,面露殺意。
涼月從雲後浮現,月光灑落,照在路上,也照在那人身上。
那人慢慢抬起頭來,讓燕殊可以看清他的面容。
這人竟是沈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