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殊在黑暗中屏息,巋然不動。
忽然腳步聲響起,燕殊的前方出現了光亮。
一位姿態端莊的姑娘提著一盞鏤空雕雀花燈,低頭走到燕殊身邊,柔聲道:“公子,我們閣主,請您去二樓一敘,小女子給您帶路。”
說完,那名姑娘也沒等燕殊的回答,轉身往戲台後走去。
燕殊一言不發地跟了上去。
繞過戲台再往裡走,有一段樓梯,那姑娘引著燕殊來到了清露閣第二層。
隨著他們上樓,清露閣各處點起了燭火亮起了燈籠,將角角落落照亮。
燕殊這才發現,原來清露閣的二樓中間是空的,能倚著欄杆,看到一樓的光景。
清露閣的二樓,左邊是欄杆,右邊是房門緊閉的廂房,廂房挨著廂房,能隱隱約約聽見房間裡傳來唱戲的聲音,人影幢幢。
提燈的女子帶著燕殊來到一間廂房門口,朝燕殊行了禮後,便轉身走了。
燕殊沒有猶豫,上前,輕輕叩門三下。
門被輕輕打開,站在門口的是一位低著頭,穿著灰色衣衫的奴仆,他打開門後,側過身站在一旁,讓燕殊進屋。
屋內,珍寶琳琅滿目,香霧繚繞,居中一處放置著落地茶幾,茶幾碧玉所製,通身盈透,上面放著稀奇古怪的茶具,有很多燕殊根本叫不出名字。
一名女子,席地而坐,垂眸用爐火煮著茶。
她是一名樣貌柔美、眉眼有著異域風情的女子,可她一舉一動都透著端莊、禮節、和規矩。
“公子請坐。”女子輕聲道。
燕殊行了禮,在女子對面盤腿坐下。
女子煮茶的動作依舊未停,她問道:“公子如何稱呼?”
“燕,似曾相識,燕,歸來。”燕殊回答道。
女子輕輕笑了笑:“燕公子,公子若是不介意,便喚我一聲閣主吧。”
說著,女子斟了杯茶,用金製小鑷子夾住玉杯,輕輕放燕殊面前。
燕殊道了謝。
清露閣閣主問:“我瞧剛才那出戲,公子看得極認真,想必公子也是位精通曲藝的人?”
燕殊:“對戲曲只是略知一二,談不上精通,不敢班門弄斧。”
清露閣閣主笑著:“方才那出戲曲,唱的是兩名將軍一同征戰沙場,誰知其中的李姓將軍竟是敵國奸細,不但叛逃,還砍下了大將軍的腦袋,獻給敵軍的故事。”
燕殊點點頭:“此為經典傳唱,有耳聞。”
清露閣閣主端起茶,用寬大的素錦衣袖掩面,輕輕抿了一口,隨後才道:“可惜小女子俗氣,不愛聽這樣的悲戲,隻愛風花雪月、良辰美景,比如傾城歌女,偶遇高官,兩人情投意合的故事,只是不知燕公子,更喜歡唱哪一出呢?”
燕殊無言半晌後,輕聲回答:“朗朗乾坤,冤屈洗盡。”
清露閣閣主笑了,笑容十分戲謔:“燕公子,話易說,事難做,敢問公子,當真能一直秉公而斷嗎?當真的沒有冤枉過人嗎?”
燕殊臉色變了變。
他想到了李長天。
清露閣閣主冷笑一聲:“燕公子,朗朗乾坤,真的是太難太難了,這只看權勢利益的人世,到處都是用心險惡,你雖想清清白白地做人,可難防別人潑髒水啊。”
燕殊收斂心緒,淡淡地反問:“閣主說的不錯,可是,他們往我身上潑髒水,我的心,就要跟著一並髒了嗎?”
清露閣閣主一怔,許久垂眸,她拿起茶杯蓋,輕輕掩在茶杯上:“燕公子,請回罷,清露閣裡,怕是沒有你想到的東西。”
被下了逐客令,燕殊隻得站起身,他對著閣主行了禮,說:“若閣主見了坊主,請幫我和她說一聲,我並無惡意,只是這澄清玉宇的戲,總得有人去唱。”
說罷燕殊起身走出了廂房。
那名奴仆在他離去後,輕輕掩上門,隨後抬起頭,走到清露閣閣主身邊坐了下來。
“你可看清了?”清露閣閣主轉頭問他。
“大理寺少卿,燕殊。”那人道,“聽聞他是秦決明的人,不知是不是真,我曾在朝堂上和他碰過一兩面,並不熟識,不過倘若他真是秦決明的人……”
那人話未說完,沉思了起來。
清露閣閣主輕輕撫著他的發,柔聲道:“別多想了,我給你煮茶。”
而此時,燕殊走下清露閣二樓,見一樓的戲台上,又唱起了戲。
“為何投奔敵軍,為何背叛於我,為何傷我至親,為何啊!”
“將軍呐。”
鑼鼓聲點點,台上的戲子在哭。
“苦不堪言,不堪言呐。”
燕殊在清露閣那碰了壁,而李長天在花閣,正被一群熱情的姑娘團團圍著。
李長天本是想打算悄悄探查一番,所以進了花閣,便悄無聲息地往角落走去。
他環顧起四周,不免驚訝。
此處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李長天原以為這閣樓裡,裝飾會是翠玉屏風、金製香爐、精致瓷器這樣的琳琅。
誰知這花閣四角,竟然放著兵器架,架上放著長刀、尖槍、弓弩等等武器。
花閣一層的房梁上掛著紅綢,紅燈籠,紅穗子,廳堂中央,是形狀如花瓣的朱漆木台,木台上也並不是在表演歌舞,而是有人在比武。
若不是到處都是懷摟著美人喝酒作樂的男子,此處根本不像個風月場所。
李長天定睛往比武台上看去,見兩名男子正在比武,一人持刀,一人揮拳,打得難分難舍。
底下不少身著勁裝的姑娘在鼓掌,不嫌事大地連連叫好。
“哎,我也想一睹花閣閣主的絕色容貌啊。”有正在飲酒的男子感慨,聲音傳入李長天的耳朵裡。
“算了吧,就憑你那身三腳貓功夫,還想見到花閣閣主?”男子的同伴嘲笑道。
“看來兩位公子,對這錦瑟坊,頗有了解啊?”李長天大大方方地走到他倆身邊坐下,笑著說。
倆人先是嚇了一跳,看著李長天詢問:“你是誰?”
“我?不過是一名過客罷了。”李長天笑著抱拳,“看兩位公子儀表堂堂,一表人才,豐神俊朗,想和二位交個朋友。”
兩人被誇得飄飄然,抱拳:“過獎了過獎了。”
“不知二位,對錦瑟坊坊主可有了解?”李長天問得漫不經心,好似只是為了尋個話題同兩人聊天。
“啊……坊主啊……”其中一人摸著下巴,說,“你說的是詩年華,詩姑娘吧?她是十年前接手錦瑟坊的,錦瑟坊也是她接手以後,才開始聞名天下的,她是位很不得了的女子啊。”
“欸,聽說她和一名朝廷高官有私情,真的假的?”另一個人問。
“朝廷高官?”李長天正欲追問,忽然一人從他背後,緊緊地環住了他。
“公子呀~你們怎麽在討論我們的坊主啊?”姑娘柔媚的笑聲傳來。
李長天渾身一悚,花了好大的力氣,才阻止了自己做過肩摔的衝動。
“哈哈哈,美人兒,我們隨口聊聊天而已。”一名男子笑道。
“哎呀,我們也想聊,和我們聊聊?”
數名豔如桃李的姑娘圍了過來,端起桌上的酒,就要哄三人喝。
李長天被姑娘身上的香氣熏得頭暈腦脹的,驀地站起身:“抱歉,我失陪一下。”
他轉身要走,卻被一名紫衣姑娘緊緊攬住了胳膊:“公子你去哪?陪我們喝酒呀~”
“不不不,我……我忘帶銀子了……”李長天慌慌張張地想將胳膊抽出來。
旁邊一名青衣姑娘聽見,笑聲如銀鈴,姿態嬌媚地環住李長天的腰:“公子長得這般帥氣,我們怎麽會和公子談錢呢~公子給我們唱隻曲兒,這酒,便不收公子的銀兩。”
“來,公子,西域佳釀,不喝豈不可惜了?”又一名紅衣女子端著玉製酒杯,笑著圍了上來,作勢要灌李長天的酒。
李長天慌得都快昏厥了,他躲著姑娘們的撲摟,一個勁地往角落縮:“別……不是……等等……您能不能別,別摸我的腰了,求您了……”
“公子喝嘛~來嘛,良辰美景奈何天~”最開始纏著李長天的紫衣姑娘攀住他的肩膀,俯在他耳邊,氣息溫熱曖昧,“公子,我的閨房就在花閣的三樓,你想不想上去玩一下~”
李長天:“……”
我不想啊啊啊啊啊!!!
姑娘,我好害怕啊!!!
燕殊你在哪啊!!!
救命啊!!!
“我……還有人在等我,我得走了,得走了。”李長天將背緊緊貼在牆上,看著團團圍著他的姑娘們,聲音裡全是哀求。
青衣姑娘委屈巴巴地說:“公子竟然不願和我們玩,好傷心啊,那公子唱支曲兒給我們聽,我們就放公子走~”
“對對對~”紫衣姑娘和紅衣姑娘附和道。
“曲,曲兒?”李長天磕磕巴巴地說。
“嗯嘛~曲兒!”青衣姑娘嘻嘻笑著,整個人往李長天胸膛上靠去。
“我唱!!我唱!!”李長天猛地扶住青衣姑娘的肩膀,將她推離半米,“你們先,退,退一退……不然我唱不了……”
三名姑娘退了半步,掩唇笑著,臉上全是期待。
李長天緊緊貼著牆,清清嗓子,深吸了一口氣,唱了出來。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力量!!”
“這力量是鐵!這力量是鋼!比鐵還硬,比鋼還強!!”
姑娘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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