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女人的尖叫聲劃破夜空，就著最後一點還沒有來得及熄滅的火光，羅臻看到，高大的雲杉上面，一個人形物體掉落下來，“呯”地一聲，發出一聲悶響。

　羅臻這才知道，原來雲杉上有負責瞭望戒備的戰士。

　有人眼疾手快地攔住了女人，女人又抓又咬，想要掙脫出去，她的情緒太過激動，周圍又是風聲雨聲，羅臻沒有聽到女人在說什麽，但從對方的聲音中，還是能感受到一股濃重的哀傷。

　又是一道閃電劃過，渾身濕透的大巫走了出來，他的頭髮亂糟糟地貼在臉上，顯得有點狼狽，少了一點高傲的神秘感。

　黑巫將手伸到女人的頭上，本來還在拚命掙扎著的女人瞬間安靜下來，她流著淚雙手虔誠地握住黑巫的手掌，嗚嗚地被人拉到一邊去。

　周圍的族人都在周圍觀望，黑巫並沒有走近那個已經變成焦炭的戰士，他伸手將綁在手臂上的藥草取下來，做了一個下蹲的動作，然後雙手平伸，動作緩慢地舞動起來。

　一邊舞一邊口中唱著一種他們聽不懂的古老歌謠。

　閃電還在不停地在空中劃過，其中一道再次出現在雲杉的上方，距離近到似乎馬上就要劈下來一般。

　羅臻心驚膽跳地留意著閃電的情況，根本沒有細看黑巫在做什麽，“我們離開這棵樹下吧。”羅臻扯了扯陸湛的手臂，低聲在對方耳邊說道：“閃電太近了，站在樹下不安全。”

　陸湛也看到剛才雲杉上被閃電劈焦了的戰士，他能看出羅臻的擔心，也不反對，將剛才羅臻換下來的獸皮披到對方的頭上，叫上黑崖一家一起，遠離了剛才他們避雨的榕樹。

　那些原本還躲在樹下避雨的人見狀，左右看看，剛才陸湛對角竹說話的時候並沒有避著他們，再加上眼前就有一個剛被閃電劈焦的例子在，隻猶豫了一下，便也紛紛從樹下走了出來，有些人直接將身上的獸皮裙解下來，光著身子，毫不避諱，像陸湛一般，用獸皮將身邊的人緊緊護住。

　黑巫已經繞著雲杉舞了一圈，在最後一個動作完畢後，黑巫突然大喝一聲，手中的藥草變成粉末，從對方的手指中間滑落到地面上，很快就融進地上的雨水中。當然，除了那些眼力好又離得比較近的戰士之外，誰也沒有看清黑巫最後的動作。

　一直站在不遠處的魯卡眼中閃過一道光，多看了黑巫一眼，果然黑豹部落藏著很多他還不知道的驚喜。

　舞蹈結束後，黑巫走到黑山身邊低聲說了幾句什麽，黑山點點頭，然後吩咐眾人遠離那棵雲杉，並讓人將那具戰士的屍體抱回來處理好，便繼續進行安撫族人的工作了。

　黎明前的黑暗讓人感覺有點壓抑，幸好沒有閃電再兜頭劈下來，隨著第一縷陽光穿過厚厚的雲層灑落下來，連續刮了好幾天的風雨終於停歇了。

　被淋了一夜的雨，羅臻的嘴唇已經凍得有點發紫，風雨一停，陸湛從獸皮背包裡拿出一個不大的石鍋，然後取出兩塊木柴以及一小把被層層獸皮包裹得很好的火絨扔進石鍋中去。

　有石鍋阻隔了地上的潮濕，火絨很快就點燃了起來，陸湛將一些濕樹枝擺到周圍烘乾，他帶出來的乾木柴很少，羅臻讓他去旁邊的松樹上扒一點帶著樹脂的樹皮回來，這樣至少在那些濕樹枝能夠燃燒之前，這個好不容易點燃的火堆不至於會熄滅掉。

　在後半夜，角竹就將阿水送到了帳篷裡，這會兒風雨停歇後，在帳篷裡擠了一天的人都開始陸續出來，羅臻能看出阿水的臉色雖然蒼白，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並沒有經過一晚上的折騰而有病倒的跡象。

　角竹也帶了不少東西過來，他們的石鍋比陸湛他們的要小上一些，角竹沒想到像陸湛這樣將石鍋當成火盆用，倒是用石鍋接了滿滿一鍋的雨水，陸湛在火盆上架了一個木架，直接將那一石鍋水放在上面燒，還扔了幾塊肉和一小把鹽進去，這時候，他們都需要一點熱水暖暖身體。

　黑崖的臉色不太好，沉默地坐在一邊，周圍不少人已經開始點起了火堆，但因為能夠燃燒的材料被雨水泡得太濕，用火石根本沒辦法點燃，只能來羅臻這邊借火。

　羅臻跟他們說了一下那些樹脂的作用，很快那棵松樹就被黑豹戰士們砍斷了做成了燃料，這片還算平坦的高地上，燃起了因為燃料太濕而冒起來的黑煙。

　將獸皮上的水擰乾擺到一邊烘烤，羅臻接過陸湛遞過來的肉湯，他們的木碗只有兩個，分了一個給角竹一家後，他們兩人只能共用一個。

　有了肉湯下肚，被冷了一夜的身體終於溫暖了一些，羅臻這才有心思去觀察現在自己身處的情況。

　然後看見不少人並沒有像他們那樣先將火堆點燃，獸皮烘乾，將饑餓的肚子先填飽，而是三三兩兩站在一塊突出的大石頭上，探著頭往遠處張望。

　“那裡是部落的方向。”陸湛將羅臻喝完肉湯的木碗接回來，給自己也盛了一碗喝掉，見羅臻看著那處擠在一起的人群，便出聲給他解惑道。

　“我勸你還是不要過去看比較好。”沉默的黑崖聞言疲憊地開口。

　羅臻回頭看了看陸湛，陸湛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沒事，你想去看就看。”

　羅臻猶豫了一下，還是站起身往那塊大石頭走去，一直窩在角竹身邊的阿水見狀，也爬起來走到羅臻身邊，羅臻伸手拉過對方的小手，一大一小一起往前走。

　那處石頭有點徒，需要手腳並用才能爬上去，站在石頭上的戰士看到一個普通人過來，伸手拉了他們一把，羅臻笑著給對方道謝，戰士點點頭，就從大石上跳了下去。

　雖然昨晚奔跑了一夜，但羅臻並沒有將黑河漲水的事情太過放在心上，他見過那條黑河，離部落有著不短的距離，河寬撐死都沒有超過三十米，即使再漲水，對於那些還居住在帳篷部落裡的黑豹人們來說，還沒有狂風暴雨帶來的傷害大呢。

　再加上路上得到的大湖上發大水的消息，羅臻也隻覺得是那獸人戰士過於誇張，畢竟那片大湖即使是陸湛的腳程都需要花上好幾天的時間，那裡的水又怎麽可能會淹到這一邊來呢？

　然而當他看到眼前的場景的時候，心裡卻不由得有點後怕，得虧黑豹部落要求他們撤離得早，一直到這片高坡的腳下，往黑豹部落的方向，目力所及的地方仿佛一夜之間成了一片汪洋。

　羅臻嘴巴張合了幾下，要不是親眼所見，絕對沒有人會想到，就在這片汪洋之中，昨天還存在著一個居住著差不多上千人的黑豹部落。

　“不用擔心，等水退了我們就能回去了。”阿水揚起小臉蛋，安慰道，但他緊握羅臻的力道卻流露出他的擔憂。

　沒有多做停留，羅臻很快就帶著阿水回去了，陸湛將烤得差不多的獸皮遞給羅臻讓對方換上。

　“這次的漲水確實是太大了一些，我長那麽大還是第一次看見。”陸湛示意羅臻幫自己重新包扎一下已經愈合得差不多的傷口，昨晚他在外麵包了一層獸皮，被捂了一晚上，皮膚被水泡得有點皺，再加上那處傷口被藥草敷了那麽多天，膚色本來就比周圍要白上一些，現在乍一看過去，竟然覺得還是挺嚴重的。

　“這裡並不適合長期定居。”要是每年都這麽來上一次，即使漲水沒有這次那麽嚴重，也不利於長久居住，難怪他們在入冬前還要再去狩獵一次，要不然現在他們就要失去不少食物了。

　羅臻本來還打算等這場雨停歇後搗鼓一下怎麽建造一棟比較牢固的房子，現在也只能先將這個念頭壓下，饒是再牢固的房子，也受不了被水淹沒掉。

　陸湛笑了笑，沒有接話。

　“你們當初選擇在這塊土地定居的時候為什麽沒有選擇在這片高坡上呢？”這裡地勢可比他們的部落高上不止一點半點，完全不用擔心一覺醒來會被埋進雨水之中。

　陸湛下巴往不遠處焦黑的雲杉努了努，說道：“昨晚你不是看見了嗎？這片地方可是獸神懲罰人的地方，每個想要在這裡停留的人都需要付出代價。”只是他們並不知道獸神會選擇誰來接受它的懲罰而已。

　難怪昨晚即使看到閃電將人劈成焦炭，周圍的人除了圍觀之外，並沒有驚慌地逃離這片地方，感情是以為獸神的懲罰結束了？

　“你在胡說什麽，我們以前過來從來沒有見過獸神懲罰誰。這裡住著一群會遷徙的凶獸，雖然是素食的凶獸，但領地意識很強。”一旁的黑崖拍了一下陸湛的腦袋，低聲警告道：“不要給羅臻傳達一些錯誤的信息，幸好大巫不在，要不然在獸神降下懲罰之前，你先要接受大巫的懲罰了。”

　陸湛撇了撇嘴，往火盆裡扔了一根烤得半乾的樹枝。

　羅臻：“......”

　說起大巫，沒過多久，黑山就帶著黑巫從遠處回來了，他們的身邊還跟著幾個有點上了年紀的戰士，以及剛剛成為黑豹部落之中一員的魯卡。

　大石上還在往部落方向觀望的人被趕了下來，黑山帶著黑巫站在高高的巨石上，低頭掃了一眼散落在這片高坡上的部落眾人，有戰士過來讓他們聚集過去。

　陸湛見狀，唇角勾了勾，將手裡的木碗往獸皮背包裡一塞，這才拉著羅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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