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的死活當然沒那麽在意,他只是覺得師徒倆不該受這種無妄之災。
撈屍人不是誰都能當的,他們常年飄蕩在水上,冒著下水的風險,將一具具屍體帶回岸上,讓死者安息,讓死者的家屬能有個安慰,這本應當是一個受人尊敬的職業。
至少不該因為一兩顆老鼠屎而被牽連敗壞。
薑婪搖擺不定,反而是關隊長看開許多,他笑了笑:“不知悔改的人,救得了他一次,不可能救他二次。人各有命啊。”他先是對薑婪道謝,又對關水說:“麻煩了薑小哥這麽久,你請人去吃個飯,說好的酬勞不要少。隊裡的事,我去安排。”
關水瞪大了眼:“你怎麽安排?”
關隊長道:“這情形,也不能再讓大家貿然下水,先放個長假吧。等這事過去了,再看看情況吧。”
他說這話時,一直挺直的脊背微微佝僂。神色坦然,卻擋不住眼底的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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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水一哽,還想說什麽,卻被關隊長揮了揮手趕開:“去吧去吧。”
關水腳下像是生了根,定定站在原地:“我不會走的。”
關隊長臉一板,正要教訓他,卻聽薑婪道:“先把張子找到吧。你們好好想想他離開醫院後,會去哪裡?如果能找到他,弄清那些鱉發怒的緣由,我有把握能讓那些鱉不牽連整個撈屍隊。”
凡事有因有果,張子和鄭宇二人惹怒鱉在先,這些鱉報復合情合理,況且它們還不在妖管局的管轄范圍之內,就算薑婪是饕餮,也不可能為了幫撈屍隊,而將鱉趕緊殺絕。
他所能做的,只是弄清楚其中糾葛,平息這些鱉的怒氣,避免它們繼續報復牽連無辜。
“好,我先去找人。”關水神情振奮了許多:“我知道他老家在哪,我先去他老家看看。”
說完又對薑婪鞠了一躬:“多謝。等這事結束了,我再請你們吃飯。”
薑婪擺擺手:“先去找人吧。”
情況緊急,關水道謝之後便拉上關隊長開車去張子老家找人了。
薑婪目光追隨他們,喃喃道:“希望他們能找到人吧,我有預感,那些鱉不會放過張子。”
應嶠垂眸看他,從口袋裡掏出一粒薄荷糖,撕開包裝喂到他嘴邊:“你和他們的交情也不深,何必這麽操心?”
薑婪下意識張嘴叼過薄荷糖,舌尖卷過微熱的手指,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眼睫顫了顫,心底湧起一股莫名情緒,含糊地回答道:“就是覺得撈屍隊挺好的,因為這事散了,挺可惜。”
他還記得,那天關水說起撈屍隊時臉上驕傲的表情。
要是就這麽散了,就太可惜了。
“嗯……”應嶠凝著指尖一點濕濡痕跡,胡亂應了一聲。他鬼使神差地抬手按了按唇角,那根被薑婪不小心舔到的手指,堪堪擦過唇,
應嶠勾起唇,心情忽然變得很好。
氣氛忽然變得有些奇奇怪怪起來。
舌頭裹著薄荷糖打轉,清涼的甜味佔據了口腔,一邊腮幫也被糖抵得鼓起來,薑婪的眼睛卻始終看著地面,眼睫不停顫動,舌尖上仿佛還殘留著那股不屬於自己的體溫。
他嘎吱嘎吱把薄荷糖嚼碎,又用力地用舌尖掃了一遍牙床。
這種感覺太怪異了。
應嶠沒有注意到他的異常,他還沉浸在剛才的一個吻裡,雖然只是間接接吻,但對於一條沒有談過戀愛的龍來說,也是突破性進展了,
他忍不住想,如果用的是嘴……感覺肯定更好。
他的目光不由移到了薑婪微粉豐潤的唇上……
空氣仿佛都變得粘稠起來,最後是薑婪出聲打破了奇怪的沉默:“先去吃午飯吧。”
應嶠:“好。”
薑婪便上了應嶠的車,去找餐廳吃午飯。
***
關水開車去了張子老家。
張子是江城本地人,老家就在江城和陽城交界的一個村子裡。@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村子名叫致富村,這些年搞新農村建設,家家戶戶都挨著水泥公路建起了兩層自建樓房。只不過六月時節,大部分年輕人都在外上班打工,留在村裡務農的人不多,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就顯得有些安靜。
關水來過張子家一次。張子家在村尾那一塊,還是老式的磚瓦平房,離著公路有些遠,屋後頭就是大片的農田和灌溉溝渠。他家條件不好,欠了一屁股債,爸媽常年在外打工不回來,家裡就一個耳聾眼瞎的奶奶。
關水也不確定他是不是回了老家,但是張子是他奶奶一手帶大的,最孝順的也是他奶奶,就是再混帳,也不至於扔下他奶奶不管。
只能來這裡碰碰運氣。
“還要往裡面走一段。”關水在路邊停下車,指著從水泥公路左邊拐進去的土路道。
停好車,兩人便往裡走去。太陽挺大,路上也沒什麽人。師徒兩個走過前面體面的自建樓房,終於看到了後頭低矮的磚瓦房。
只是還沒走近,就聽見張子說話的聲音,他似乎在跟什麽人吵架,大聲嚷著“走開”“別過來”“我錯了”之類的話。
關水先是一喜,接著又反應過來可能張子家出了什麽事,他和關隊長對視一眼,在路邊隨手撿了根粗壯的樹枝做武器,悄聲靠近張子家。
關隊長年紀大了,但也不是怕事的人,他拿了塊磚頭在手裡,就跟在關水身後。
這種平房的堂屋都有前後兩個門,前後相通。關隊長躲在前門策應,關水則悄聲進了屋,往後頭出聲的地方走去。
他本來以為是要債的找到張子老家來了,還想著等會要不要報警。但走到堂屋前面,看到外面的情形時,卻駭然地睜大了眼——
先前說過,張子家後頭就是大片的農田和灌溉溝渠。後門隔著水田也就兩三米的距離,這個時節一眼望去,水田裡都是綠油油長的正好的秧苗,然而現在,那些秧苗被踩倒不少,張子絕望拿著一根棍子站在水田裡,身上還帶著傷,正一步步往後退。在他的前方,則圍著大大小小起碼有二十隻鱉。
這些鱉都伸著尖尖的頭,一對小眼睛定定地盯著張子。最前頭的大鱉嘴裡還有血肉,看著像是從張子身上扯下來的。
張子後退一步,它們就上前一步,竟像是在把張子往後面的溝渠逼。在岸上況且如此,要是真下了水,恐怕張子的下場就跟鄭宇一個樣了。
關水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試圖提醒張子:“別往後頭走,你後面就是溝了!不能下水!”
“師兄,救救我,你快報警,幫我報警啊!”張子看見他,絕望的臉上泛起了光彩。
關水還沒來及的說什麽,就見那些鱉忽然齊齊扭頭看他,小眼睛黑漆漆的,隱約帶著種令人不寒而栗的情緒。
關水咽了咽口水,想起薑婪說過這些鱉很聰明。他將作為武器的樹枝扔到地上,又舉起手來後退一步,以表示自己的無害。
那些鱉果然又轉回了腦袋,死死盯著張子。@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其中兩隻大鱉又撲了上去,一邊一隻咬住了張子的腿。張子沒能躲開,痛呼一聲跌坐在田地裡,只能絕望地拿棍子拚命地敲打鱉頭。
但這些鱉咬死了就不松口,竟然咬著他的腿,試圖將他後面的溝渠拖!
其余的鱉則分散在四周,緩慢地跟在後面。這一幕看起來詭異又驚悚。
“師兄救救我!”張子被倒著往溝裡拖,只能扭過頭望著關水,雙手死死插進水田稀軟的泥裡,試圖穩住身體。
關水咬咬牙,繞過鱉群衝到最前方去攔住它們,試著跟它們溝通道:“我們先談談?你們想要什麽?我們都可以盡量滿足。”
怕這些鱉聽不懂,關水還費勁比劃了一番。
他生怕這些鱉聽不懂連他也一起往水裡拖,只能一邊拖延時間,一邊忐忑地盼著師父趕緊找人來幫忙。
然而奇異的是,鱉群竟然仿佛當真聽懂了他的話一樣,停了下來。
拖著張子的一隻大鱉松開口,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叫聲。其他鱉在這一聲之後,都看向關水,也發出了“啊”的叫聲。
關水聽不懂,又不敢胡猜,只能罵張子:“你他媽到底幹嘛了?要命就趕緊說實話!不然就你等著跟鄭宇一個下場吧,老子可不想陪你去死!”
張子臉色發白,張望一圈之後像是終於認命了,哆哆嗦嗦道:“床底下,那東西在我床底下埋著。”
關水聽明白了,原來是他拿了這群鱉的什麽東西。
他艱難地吞咽一下,跟它們打商量:“我、我這就去給你們把東西拿出來,成不?”
一邊說,他一邊緩緩的挪動身體。這些鱉的腦袋一直跟著他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