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話許清木就把礦泉水瓶子裡的縊鬼放了出來,縊鬼依然是渾渾噩噩,看著幾人有點茫然,說:“我今天的工做完了,可以吃飯了嗎?”
許清木給他點了香讓他吃,他在旁邊吃完了,就很開心地繼續做工。
許清木看著縊鬼的樣子,就覺得心裡有些難受,微微歎氣。
丹尼爾沒聽懂,但宋玦想明白了,說:“之前我也很困惑,從泰特斯的財報來看,華國工廠的效益和產能的確是好的有點誇張。我還在想在那麽多外資代工廠持續走下坡路的時候,泰特斯是怎麽二十年如一日地保持這麽高的產能。原來……問題在這兒。”
丹尼爾著急地說:“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啊?讓我也聽聽。”
許清木解釋道:“亨利比你想象中還要惡毒,在你能看到的地方有活人的生產車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還有鬼魂的生產車間。他不僅壓榨活著的工人,還壓榨死了的工人。”
丹尼爾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嚇得快哭了:“你是說……鬼……工廠裡有鬼……怎麽可能……我沒看見啊……你不是說抹了牛眼淚……”
宋玦道:“別說你了,我今天在工廠逛了一圈都沒有看見。”
許清木面色沉重,繼續說說:“是工廠裡風水局的原因,外面的鬼進不去,裡面的鬼也出不來,還全給隱匿了起來,我們都看不見。”
宋玦繼續問:“是他背後有高人嗎?”
許清木一挑眉,說:“我現在在想,那個高人,或許就是他自己。”
宋玦微微有些驚詫。
許清木繼續說:“今天和他喝酒的時候,我特意專注地看了他手上的陰陽圈,通體泛著靈光,不是一般人能養出來的。他果然如同自己所說,對華國文化研究很深。”
丹尼爾都聽暈了。
許清木道:“簡單來說,就是他或者他背後的高人會驅鬼,讓這些鬼免費給他打工。”
丹尼爾抱著自己的肩膀瑟瑟發抖,說:“那我現在就把股份折給他,我和我母親以後就靠我打格鬥賽的獎金生活了。”
許清木說:“你一個拳王,為什麽這麽膽小又愛哭?”
丹尼爾理直氣壯地說:“武功再高有什麽用?他會魔法!鬼都怕他!”
許清木都懶得理他了,接著對宋玦道:“根據時間來看,縊鬼很可能是之前七月半從工廠的風水局裡逃脫的。鬼節風水局的靈力減弱,鬼力大盛,縊鬼意外跑了出來,順著風一路飄到了枝城,後來又讓我們撿了回去。總得來說,這也是一種緣分,既然遇見了,就把這事兒給解決好吧。”
宋玦點頭:“直接打架嗎?”
許清木想了想,說:“還是再去工廠看一眼確認一下,這個亨利古怪的很,謹慎一些好。子夜時陰陽交替,那時候要隱匿鬼氣最難,應該就能看到。”
丹尼爾想著工廠裡全是鬼就害怕,然後說:“我……我也幫不上忙,那就……”
許清木轉頭看他,說:“也不知道他的深淺,要是我直接破他的結界進工廠,可能會引起他的注意,最好你帶我們去。”
丹尼爾眼眶紅了,還沒來得及說話,許清木就道:“你要是同意,以後讓你在凌雲觀學武。”
丹尼爾猛地把眼淚給憋了回去,一咬牙說:“好!”
接近凌晨,三人坐車前往了泰特斯工廠。
泰特斯是一天兩班倒,為了保證效益最大化,所有設備都24小時不斷電,工人晚上也要繼續工作,所以這時候工廠依然是燈火通明。
經理打著哈欠來迎接了丹尼爾,實在是有點搞不懂這個總部來的富二代草包究竟怎麽了,不好好打拳偏要跑來找他的麻煩。
但他還是不得不賠笑臉,帶這位草包富二代大半夜去參觀最新的生產線。
許清木和宋玦用了點障眼法,裝作小跟班跟在丹尼爾的身後。
到了車間門口,丹尼爾就讓經理走了,他要自己去看看。
車間裡依然喧鬧不已,在暗夜下,設備還在運轉,工人們也沒有停歇,一邊工作,一邊說著話。
丹尼爾立刻就慫了,緊張地抓著許清木的衣擺,說:“這裡面工作的,不會都是鬼吧?”
許清木搖頭,說:“不是,還沒有到時間。”
說完許清木就閉上了眼睛,一陣涼涼的夜風吹過,許清木又睜開了眼睛,迅速從懷裡掏出一張符紙,右手在那符紙上一劃,符紙就燃燒了起來。
隨著那火光閃爍,三人眼前的景象也在發生改變,夜越來越黑,廠房裡的白熾燈泛起了點點的藍光,人語聲漸漸淡去,而機器的轟鳴依然在。
丹尼爾打了一個寒顫,感覺到氣溫在一瞬間降了好多,冷得他頭皮都有些發麻。
“走,去看看。”許清木說完,就和宋玦默契地同步往前,丹尼爾有點不想進去,但留在原地也非常害怕,還是跟了上去。
推開廠房,一股陰氣便撲面而來,然後,丹尼爾看到了他這輩子見過的最可怕的景象。
廠房裡依然是忙碌的工人們在做著重複機械的工作,但那些工人和白天穿著整齊工作服的工人們不一樣。這裡的工人,大部分都和縊鬼一樣穿著馬褂,臉色憔悴,疲憊又饑餓,互相之間完全不說話,眼神麻木地重複著同一動作。
他們明顯不是活人。沒有呼吸,胸口不會起伏,有些半邊腦袋沒了,有些臉上全是燒傷的痕跡,有些渾身都是血,有些腸穿肚爛。
丹尼爾立刻驚恐地尖叫,險些又要暈,宋玦眼疾手快直接掐住了他的人中,說:“等會兒我們還要出去,你別暈。”
丹尼爾不敢暈又不敢看,顫抖著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許清木走上前幾步,抓住一台機器上的一顆小螺絲輕輕擰了下來,在手裡一揉搓,那螺絲就變成了灰色的粉末,然後迅速消失在空氣裡。
“設備都是紙扎,燒給了鬼魂,活人一碰就化成灰了。”許清木又拿起傳送帶上的一個芯片,看了一眼遞給了宋玦。
宋玦研究了一下,冷聲道:“這造出來的產品倒是真的,而且看上去做工還很不錯。亨利真是個賺錢奇才,紙扎的設備,不需要吃飯的工人,想得出來,膽子也夠大的。”
“這些鬼……”許清木說到一半有點說不下去。
這些鬼的衣服和縊鬼一樣,大部分都是馬褂,並不是現在的衣服。其實他們早應該往這個方向想的,縊鬼說話偶爾蹦出來的一些詞,也不像新死的鬼。
那麽現在,事情就很明了了。
這些工人和縊鬼,都是在一百年前為了反抗壓迫而死的造船廠工人。還以為他們早就安息了,誰能想到,竟然有人能惡毒卑劣到這樣的程度,在他們死後依然壓榨他們。
而且看樣子,他們明顯被攝走了神志,除了重複這些機械運動等著一點點可憐的香火吃以外,什麽都不知道。
許清木心裡難受,再次把礦泉水瓶子裡的縊鬼放了出來,他一出來看到熟悉的場景,就像是設定好了程序一樣,飄到了工號307的位置。
但現在那裡已經有了一個新鬼,沒有了他的位置。
縊鬼表情非常茫然,他轉頭看著許清木和宋玦,混亂地說:“這好像不對……我……我是誰……我在哪裡?”
許清木看著他,認真地說:“你是一個英雄,你放心,我會給你討回公道的。”
縊鬼似乎有點聽懂了許清木的話,然後輕輕地點了點頭。
許清木再看了一眼這些依然在忙碌的鬼魂們,抱拳行了個禮,然後對宋玦說:“走吧。”
宋玦點點頭,默契地跟在他的身側。
丹尼爾緊張地問:“怎麽走了?我們不做什麽嗎?”
倆人都沒有回答他,因為他們已經默契地知道要做什麽了。
要準備法器祭品,須得將這些鬼魂超度,而且還要先把他們被攝走的神志找回來,否則,超度了他們轉世也可能因為魂魄不全而變成癡呆。
當然還要小心亨利魚死網破,傷到這些鬼魂。
三人走出了廠房,許清木再拿出一張符紙一燒,一陣陰風再次吹過,廠房裡的人語聲恢復如常,白熾燈沒有了藍光,仿佛一切都很正常,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但他們都知道,看不出來不代表沒有,但凡做過惡,誰都不要想逃脫。
算好時辰,準備祭品,已經是兩天后的事情了。
許清木不想和亨利這種人多糾纏浪費時間,也覺得沒必要和他再繞彎子了,於是祭品和法器準備好以後,帶著東西去了泰特斯工廠門口。
臨近子夜,銀月如鉤,夜風靜靜地吹著。
這個很寧靜的夜晚,實在是合適打架。
宋玦給亨利撥了個電話過去,亨利很快就接了起來,應該還在做著建科技產業小鎮的美夢,異常熱情地道:“宋總,這麽晚了,有事嗎?”
“有事。”宋玦的聲音聽上去依然是很有禮貌,“我們已經知道你驅鬼的事了,特意來找你打架。”
他說完這話,許清木就從他背後的箭筒裡抽出一支箭,當做劍似的挽了個劍花,然後將劍尖對準了泰特斯的門牌,一劍猛地刺去。
在接觸到的瞬間,那門牌立刻就裂開了兩半,那縫隙自下而上,而後空氣也出現了這樣的縫隙,慢慢的,就像是玻璃突然從中間裂開了蜿蜒的痕跡。
“轟隆”一聲響,仿佛是驚雷炸開。
在電話那頭的亨利,也清楚地聽到了。
那是結界被破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