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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份號019》第61章 海水浴場歡迎你
陳仰幾乎都讓著朝簡, 盡可能的不去刺激他,這次被他給氣的,沒忍住就掏了塑料袋扔過去。

 扔完就後悔了。

 幹嘛要跟一個發病了, 想吃藥卻吃不上的病人置氣。

 朝簡目光凶戾得瞪過來的時候, 陳仰屏住了呼吸, 那一瞬間他想了很多急救措施。

 以柔克剛,以暴製暴,先逃跑,反正他追不上我等等。

 然而陳仰是理想上的巨人, 行動上的矮子,他哪個措施都沒用, 就只是抬頭看著朝簡。

 陳仰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眼神。

 幾秒後, 棚子裡的暴虐跟緊繃出現了一條裂痕。

 又在兩三秒後大面積破碎。

 陳仰愣愣看著面前的塑料袋。

 這急轉彎,死轉生,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走向……

 少年竟然主動退了一步。

 陳仰不會作死的還揪著這件事不放, 他也當作什麽都沒發生的默默收回塑料袋,並且迅速鋪了層台階:“我知道你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朝簡從台階下來,鼻子裡發出一個模糊而渾沉的音節:“嗯。”

 這場衝突匆匆來,匆匆去,兩個主演同時陷入沉默。

 陳仰後心黏黏的, 都是汗, 他有點後怕,少年不是持續發病,是不定時的,克制不住了才會爆發。

 那一刻的少年像是變了個人,又還是他。

 不會變成一個獨立的人格。

 陳仰琢磨,這是少年長期接受治療的原因, 哪怕暫時的斷了藥,情況也沒有徹底崩壞。

 多重人格障礙很複雜。

 陳仰原先以為是精神障礙類的一種疾病,後來上網查了才發現不是,確切來說不完全是。

 它不是純粹的精神病,也不是心理問題。

 陳仰的視線落在少年冷白的手指上面,他不是醫生,也沒深入研究過相關知識,想的做的都非常有限。

 “你要不要喝點水?”陳仰說。

 朝簡微搖頭。

 “我喝,我快渴死了。”陳仰說,“你幫我擰一下瓶蓋。”

 朝簡抬了抬眼皮,眼底還是紅的,卻沒了先前的躁冷,猜疑,陰晦,憤怒,那些情緒短暫的沉回了深海。

 陳仰舉起雙手:“哥哥手殘。”

 朝簡:“……”

 陳仰用手掌捧著礦泉水喝了幾大口,他緩了緩起火的嗓子,眼睛瞥到何翔睿的癡呆臉,一口水噴了出去。

 “噗——”

 那道水柱飆到了對面。

 一滴水珠從朝簡高挺的鼻梁上掉了下來,滑過他的唇,他伸舌舔掉,面無表情地看著陳仰。

 陳仰擺出一副才看見的樣子:“我發現你有唇珠。”

 朝簡冷笑。

 轉移話題這招沒成功,陳仰立即改了個路數:“剛才的事,我道歉。”

 他示意朝簡看何翔睿那邊:“我是想笑沒憋住才噴的。”

 朝簡沒管其他人,他指指衣服:“濕了。”

 “海風很大,又這麽曬,很快就幹了。”陳仰說。

 朝簡不冷不熱的來一句:“我不知道?”

 陳仰:“……那你這是?”

 他看一眼小桌上的大半瓶水,試探的說:“你是想噴回來?”

 朝簡涼涼的說:“我三歲?”

 陳仰的嘴角抽搐不止,巧了,我也想問你這個問題。

 這到底要怎麽收尾?

 陳仰扶額,假如是他喝水的時候不小心噴到了妹妹身上,妹妹會跟他鬧……

 陳仰福至心靈的繞過去,利索的把朝簡衣服上的水跡擦了擦:“好了,可以了,水都擦掉了。”

 “敷衍了事。”

 朝簡繃著背肌後仰頭,喉頭動了動,察覺到什麽,他的腦袋歪了歪。

 不遠處沙灘上的何翔睿跟趙元同時縮回脖子。

 “嚇人。”何翔睿替自己捏了把汗。

 趙元按了按何翔睿的肩膀,這都不算什麽,兄弟我體會過的才配得上這個詞。

 “我就說你怎麽這麽不著急。”何翔睿拍拍褲腿上的沙子,“原來是這樣,原來如此。”

 “真沒想到來了這裡還要被虐,我的命真苦。”

 趙元:“……”

 他拉起何翔睿,在對方彪悍的肱二頭肌上捏兩下,硬得手疼:“走吧,挖沙子去。”

 “我們要不要去看看馮初?”趙元的視線往左邊的礁石那裡瞥去。

 何翔睿滿臉的抵觸:“別了吧。”

 趙元邊走邊觀察馮初,他靜靜的坐在一塊礁石上面,面向大海,髒灰的襯衫跟烏發被風吹得凌亂,看起來單薄又脆弱。

 不怪他們心生提防,是馮初沒有給出合理的解釋。

 趙元踢著沙子往前走,馮初自己就不感到奇怪嗎?還有,他成了隊伍裡的一個另類,會慌的吧?

 那兩種反應他似乎都沒有。

 是不是他知道一些東西,不能表露出來?

 陳仰也在看馮初,只不過他想的是對方帳篷裡的濕沙子。

 馮初給的答案是,昨天日落前踩到的。

 就算從日落到日出不是真的有一夜那麽長,那時間也不會太短,怎麽可能還沒乾。

 可要是馮初夜裡被引去了淺灘,那他怎麽還活著?

 他特別?

 陳仰望著馮初走神,得找個機會跟他聊聊。

 腿被敲了一下,陳仰跟上拄拐轉身的搭檔:“要去哪?”

 朝簡道:“售票處。”

 “我們不是已經找過了嗎?”陳仰的臉被海風吹糙了一點,他不解的說,“那裡沒有335。”

 朝簡睨他:“有其他牌子,拿去更衣室。”

 陳仰的身形猛然一震,對啊,可以照著小牌子去開其他儲存櫃,說不定會有發現。

 這麽重要的環節,他怎麽給忽略了。

 其他人也沒想到。

 小牌子就在售票處,一堆一堆的放在那,很顯眼。

 誰都沒說要去開櫃子,全忘了。

 陳仰扭頭問朝簡:“你也是才想起來的?”

 他自問自答:“不是吧?”

 “你是不是在等我自己想到這一層?”

 少年停了下來。

 陳仰以為他會回答這個問題,沒料到他說的是風馬牛不相乾的話,就三個字。

 “我難受。”他說。

 陳仰好一會才明白他是心裡的情緒又亂了起來,壓製得很辛苦。

 不能說忍一忍,這會顯得很不走心,可能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反而會激怒病人,陳仰想了想:“那你吃點奶片?捏一捏也行,碎了的給我吃。”

 朝簡搭著拐杖的手有點抖,他垂眸立了半響,暗啞道:“你背我。”

 “好,背你。”陳仰看了看他的腿,沒脾氣的轉過去,腿彎了彎,“自己上來,我不好撈你。”

 身後沒動靜。

 陳仰回頭:“又不要了?”

 背上一沉,少年修長而滾燙的身體壓上他,帶著一股澎湃的躁意。

 “摟我啊。”陳仰抓不了他的腿,只能用小臂抵著,“摟好點,不然會摔倒。”

 兩條手臂搭上了陳仰的脖子,手裡一左一右拿著拐杖。

 陳仰走了一小會就跟一條脫水的魚似的,呼吸困難:“不行了,要喘不過來氣了,你放松點。”

 耳邊的氣息聲沉沉的:“不是你要我摟你?”

 “太緊了弟弟。”陳仰無奈的說,“我脖子就算是鐵的,被你那麽箍,過不了多久也會扁掉。”

 朝簡隱隱低罵了聲,手拿開點。

 陳仰把朝簡背到售票處,他用袋子裝走所有小牌子。

 “先去女更衣室吧,文青在裡面。”

 朝簡拄拐去男更衣室,陳仰隻好硬著頭皮跟上。

 自從昨天攝影師的鞋底帶出一縷長發以後,男更衣室裡就是大家避而不談的存在。

 陳仰左手抓著朝簡的拐杖,右手小手指勾著袋子,亦步亦趨的跟著他走到儲存櫃前面。

 朝簡用拐杖指指長凳:“把牌子都倒在那上面,擺好。”

 “凳子上有……”

 陳仰突然瞪大眼睛,沒了,頭髮沒了。

 凳子縫隙裡沒有一根發絲。

 是不是文青扯走了?應該是他。

 陳仰心裡這麽想,眼睛卻戒備的往凳子底下掃。

 “噠”

 拐杖敲了下濕噠噠的地面,伴隨著朝簡的一聲冷喝:“發什麽愣,快點。”

 陳仰被最後兩個字給整得沒那麽緊張了,他走到凳子那裡,把袋子裡的小牌子倒上去,一個個正面朝上。

 號碼看得清清楚楚,這樣容易找對應的櫃子。

 背後傳來朝簡的聲音:“114。”

 陳仰找到那個小牌子,拿著去儲存櫃中間那裡掃了一下。

 “滴”一聲響。

 很常見的聲音,可它出現在寂靜陰森的更衣室裡,聽起來就異常的毛骨悚然。

 陳仰看朝簡:“沒反應。”

 “嗒”

 櫃子開了。

 那一下突如其來,陳仰差點窒息。

 104是最底下那排,雖然開了,櫃門卻還是關著的,沒有直接彈開,陳仰做了個深呼吸,抬腳往那邊走去。

 裡面有什麽……

 短短五六步的距離,陳仰腦補出了無數個恐怖的東西,而當他彎下腰打開櫃子,把頭湊過去看的時候,裡面什麽都沒有。

 空的。

 朝簡:“117。”

 陳仰用號碼牌掃開櫃門看了,也是空的。

 接下來朝簡挨個報櫃子號,陳仰挨個打開,都是空的,全是空的。

 直到打開了215的櫃子。

 那裡面放著拚圖碎片,不是一塊,是一大堆。

 不全是一個一個放的,有幾個拚在一起。

 櫃子的主人像是要趕著去做什麽,沒拚完就隨意塞了進去。

 陳仰沒打算試著拚一拚,他快速把碎片全部撥到袋子裡面,就在他關櫃子門的時候,朝簡的拐杖伸過來,砰一下把那門給打了上去。

 陳仰嚇一跳:“怎麽了?”

 朝簡放下拐杖:“沒什麽。”

 陳仰不信朝簡的話,他後退點瞪著櫃子門,如果他現在把櫃子打開,會看到什麽?

 “嘿!”

 旁邊突然響起一聲大喊。

 陳仰驚得心臟跳停:“操。”

 他快步衝到作怪的文青那裡,一腳踢了過去。

 文青往後一閃:“帥哥,你怎麽變得這麽粗魯了,這樣是不對的,你冷靜點。”

 “我他媽……”

 陳仰罵一半回頭看朝簡。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

 “抽煙,罵髒話,喔謔,栗毛,你這搭檔挑的,不怎麽……”

 文青沒說完就被拐杖抽了一下,正中面門,他眼冒金星的踉蹌著坐到長凳上面,屁股壓著小牌子,嘴裡誇張的哎喲哎喲。

 “你說你是不是作的。”陳仰撫著心口,沒好氣的說。

 文青不哎喲了,他開始笑,輕輕的,夾雜著歎息:“無聊嘛。”

 陳仰:“……”無聊得跑來招惹一個沒吃藥的病患,真是不怕死。

 想到什麽,陳仰指了指:“你把凳子縫裡的頭髮扯掉了?”

 文青捂著臉抬頭,冤枉得不行:“哪兒啊,別什麽都往我身上貼,我這可是第一次來這裡。”

 陳仰看他臉上被抽的血痕,嘴動了動,真真假假的,問也是白問。

 “哇,好多碎片。”文青瞥瞥陳仰手裡的袋子,“圖能拚起來了?”

 “即便拚不完整,也能拚出一大塊。”陳仰把用不上的小牌子收了收,“這些都拿去女更衣室試試,可能有對得上的。”

 文青一臉的沮喪:“我都沒想到還能這麽乾,我真是太笨了。”

 陳仰不理睬。

 沒人搭戲,文青就失去了往下演的興致,他仰起帶著傷的臉,斜著嘴角笑:“帥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佛陀,你別不搭理我啊,就當是可憐可憐我,讓我來點勁。”

 陳仰也笑,學著他的語氣說:“成年人是孤獨的,寂寞的,我們要學會苦中作樂,自娛自樂。”

 文青:“……”

 嘖。

 文青不知死活的湊到朝簡耳邊,用只有他能聽到的音量說:“你在任務世界訓練你的搭檔,多辛苦啊,怎麽不乾脆找一個出色的,這樣既有效率,也避免了很多變數。”

 朝簡冷冷俯視他:“關你屁事。”

 文青搖了搖頭:“粗俗。”

 “不就是搭檔非搭檔,單相思嘛,我懂得,少年情懷總是……唔,又打我,要講文明啊,你這麽暴力真的討不到……誒,等等我啊,我也要去!”

 女更衣室打開了十幾二十個櫃子,一律是空的,零收獲。

 陳仰簡查那些小牌子,確定自己沒漏掉,他的臉上浮現了一抹難掩的失望。

 不太能接受這個結果。

 陳仰倏地看向文青:“你開過了?”

 文青正在數自己剩下的口香糖,聞言回了個迷茫的表情:“沒有啊。”

 陳仰眯眼:“是嗎?”

 文青用力點頭:“是啊,你想想,我要是那樣做了,肯定會順便把男更衣室的也開了,還能留一半給你們?”

 陳仰不再跟文青說話,他走到朝簡身邊,小聲說著什麽。

 “嘩啦”

 一串水聲從左後方傳來,陳仰平穩的聲線一抖,他循聲望去。

 文青站在淋噴頭下面:“按照正常套路,水管裡是濃稠的血水,混著一些血塊跟毛發,怎麽到我們這,就只是水呢。”

 陳仰想打人。

 文青把自己衝成了落湯雞,一路滴滴答答的回來,厚劉海一縷縷的貼著腦門,他全部往一邊順:“你們不衝衝嗎?都是汗,臭死了。”

 陳仰在文青順劉海之前,眼尖的看見了一小塊烏黑,應該是個胎記,他沒露出半點好奇,更沒有惡心之類的情緒。

 心想原來文青留這麽厚的劉海,是為了遮胎記。

 火車站那時候,文青的劉海出油了,他綁發帶也是為了遮掩這個。

 既然這麽不待見,為什麽不想辦法弄掉?

 還是說,他就喜歡這種近似自虐的感受…………

 “那就讓我們臭死吧。”陳仰說。

 文青的眼睛上都是水,他擦的時候聽到陳仰這句,眼皮往上翻了翻,這家夥的性格比上次變了不少。

 仿佛是一個回歸的過程。

 好玩。

 陳仰把小牌子放回去,他拉著朝簡坐在售票亭前的陰影裡,大聲喊大家的名字,讓他們來這裡匯合。

 少了馮初,他還在礁石上面坐著。

 陳仰讓趙元把馮初叫過來,趙元什麽也沒說就去照做。

 其他人有想法。

 “開會還叫他嗎?”何翔睿的口氣有一點衝,“沒必要吧。”

 攝影師拽著打結的絡腮胡:“我讚成何先生的說法。”

 清風有不同的意見:“拚圖的線索是他發現的。”

 “那又怎樣。”何翔睿一張臉曬得冒油,“當時他沒問題,現在有了。”

 “再說了,他只不過是第一個看出來拚圖跟浴場有關,沒他,我們也會發覺這個信息,晚一點而已。”

 清風說不過何翔睿,他把滾到自己跟前的皮球踢開:“聽陳先生的吧。”

 陳仰在認真的翻著拚圖碎片,他隱約聽到清風提起自己,抬起頭問道:“怎麽了?”

 沒人接話。

 誰也不想正兒八經的跟他起爭執。

 陳仰見大家都不回答就沒追問,他說著自己的事:“我手不行,你們來拚一拚。”

 張勁揚率先退出,他表示自己的手指骨節太粗太大,怕一不小心把碎片給掰壞了。

 之後是何翔睿,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乾不出這種細致活。

 攝影師也拒絕了,其實他可以試試的,但他一看還有別人,他就沒想摻和。

 陳仰問完,只有清風湊了上來。

 “你先拚。”陳仰說,“一會馮初跟趙元回來,他們會幫你。”

 清風沒聽陳仰說的,他被一大堆碎片給弄暈了,感覺自己無從下手。

 “你不參與?”陳仰看了眼躺在沙子裡的文青。

 文青抓沙子往自己濕衣服上面丟:“咱有玩拚圖的老玩家,用不到我。”

 陳仰挪地兒,靠近朝簡:“碎片有好幾百塊,不知道要拚多久。”

 朝簡在堆沙子。

 陳仰看了看,沒圖形,純屬瞎堆,他從袋子裡拎出小鏟子:“用這個吧。”

 “小桶要嗎,壓一桶沙反著扣下來,能做城堡。”

 朝簡把堆起來的沙子揮散。

 陳仰的心往上提了一截,他還是年紀太輕了,隻當過哥哥,沒當過爹,不然就不會這麽棘手。

 “又拿我當小孩子。”

 少年上半身逼近,半眯著眼眸看陳仰,嗓音裡帶著陰沉沉的笑意:“說過幾次了,你左耳進右耳出。”

 陳仰心說,我為什麽把你當小孩子,你沒想過自身的原因嗎?

 每次我那麽想的時候,都是你孩子氣的時候。

 這話陳仰不能明說,他歎口氣,轉過臉對著少年:“別離我這麽近,你的火氣比趙元還大。”

 朝簡的面部一黑。

 “背你的時候,我就跟背著一個火爐子一樣。”陳仰還在說。

 朝簡踢他,力道不重:“閉嘴。”

 陳仰憋著笑抖了抖肩:“那你接著堆沙子吧。”

 “不堆了。”朝簡眉頭暴躁的皺著。

 陳仰說:“不堆就不堆吧,等拚圖拚出來看看。”

 “時間停了,現在也不曉得是幾點,太陽往西邊掉的速度太快了。”他憂心忡忡,“日落了我們又要回帳篷。”

 朝簡剛說完不堆沙子了,現在又堆了起來,他淡淡道:“日落的速度快,日出的速度也快,沒區別。”

 陳仰心想也是,他用左手的幾根手指搓個沙子團給朝簡。

 朝簡嫌棄道:“醜死了,不要。”

 陳仰在少年的唇邊看到了轉瞬即逝的弧度,他一怔,好像對方只有在發病的時候才會笑。

 少年不吃藥,不僅僅是反社會類的人格特點會露出來,一同被藥物壓製的喜怒哀樂也一樣,它們都在一點點的通過言行舉止表達了出來。

 變得鮮活,真實,也普通。

 馮初來了就默默拚圖,他拚得很投入,也很快,很少有停下來思考的時候。

 基本是拿到一塊,就知道要放在什麽位置。

 然而沒過多久,馮初的臉色就變了,邊上的其他人也是如此。

 因為馮初拚出了一條胳膊。

 大臂,小臂,手掌,這三個部位都沒有連到一起,中間全用空白的碎片隔開了。

 “碎屍……”趙元的嘴裡念出了兩個字。

 “臥槽,你搞什麽!”趙元推開抱緊自己的何翔睿。

 “對不起對不起。”何翔睿又尷尬又害怕,他離拚圖遠了一點,“切,切成三段了,強迫症嗎?”

 趙元說:“也許吧。”

 一旁的攝影師突兀道:“藝術。”

 他直勾勾的望著拚圖上的胳膊,喃喃:“很美。”

 說完發現大家都用古怪的眼神看自己,他解釋道:“我是站在攝影的角度看的。”

 “……”不是一樣很變態嗎?

 馮初繼續拚手裡的拚圖,清風跟趙元也拚自己的那部分。

 陳仰一言不發的看著馮初拚出來的胳膊,紅袖子。

 他想起自己帳篷裡的那塊碎片,就是這個顏色,當時他猜是挖沙子的紅色塑料小桶,朝簡說是紅裙子。

 現在看來,朝簡是對的。

 女人的屍體跟鬼魂都在浴場,陳仰環顧一圈,後腦杓麻麻的,他往朝簡那坐了坐。

 朝簡的手肘被陳仰碰到,小塔倒了。

 他瞪了會,重新堆。

 “我想不通,殺了人,直接丟海裡就好了。”趙元忍不住的甩出心裡的疑惑,“為什麽要費勁埋進沙子裡面,還切碎。”

 張勁揚扒拉著發癢的頭皮,髒辮被他抓得亂七八糟:“那就是說,屍體不是在這裡碎的,是在別的地方被殺完碎成了很多份,拎到這裡埋的。”

 “那丟海裡也行啊。”

 趙元把拿錯的碎片丟掉,找出正確的拚上:“電影裡都那麽演的,拋屍地不是海邊就是山裡,兩個地方各佔一半。”

 “我沒見過哪個電影裡的殺人犯帶著屍體來海邊,不是要丟海裡,而是埋沙子裡。”

 “癖好?”

 何翔睿朝攝影師努努嘴:“就像他說的,藝術。”

 攝影師板起臉:“我就是那麽一提,不代表我也讚成那種行為。”

 “沒人那樣想。”何翔睿忙說,“大家都是為了任務,隨便討論隨便分析,要不……要不你試著用你的角度去思索一下凶手的心態?說不定能……”

 攝影師硬邦邦打斷:“辦不到。”

 何翔睿碰了壁,他面上窘迫,心裡咒罵。

 浴場靜了下來。

 文青把自己埋在沙子裡睡著了。

 張勁揚跟攝影師開始打盹,何翔睿草木皆兵的前後左右亂看。

 朝簡旁若無人的堆沙子,他周身的氣場帶有很強的攻擊性,不允許陳仰以外的人靠近,沒人敢打擾他。

 陳仰沒管朝簡,他在幫忙拚拚圖,看誰需要哪個,就找出來捏著遞過去。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馮初跟趙元,清風三人拚完了所有碎片。

 拚圖裡的背景顯露出來了,不是左右兩邊礁石裡的其中之一,而是整個浴場。

 “沒有了嗎?”馮初拚到了興頭上,眼裡有激烈的光亮。

 陳仰翻袋子,沒找到漏掉的碎片。

 “咦。”

 趙元撥沙子的動作一停,下一秒就快速往底下掏,他激動的叫道:“這有,我挖到了!這有碎片!”

 “我也找到了。”清風緊跟其後。

 何翔睿加入進來,他同樣從沙子裡找出了碎片。

 陳仰看大家在這一片發現了幾十塊拚圖碎片,都是很容易就挖出來了,藏的並不深。

 他輕瞥了一眼塞著耳機睡覺的文青,表情一言難盡。

 馮初把那些碎片一塊塊的拚上,全部拚完的那一瞬,周遭的氣流凍結了起來。

 拚圖上有一個穿紅裙子的女人,她躺著,面對著鏡頭。

 軀體跟四肢都是分散的,隔得很開。

 沒有頭。

 頭的部位缺七塊拚圖碎片。

 大家都知道七塊碎片在浴場,可問題是,怎麽找?

 昨天他們挖了一天,什麽都沒有挖出來,今天的日頭已經開始西斜了,感覺過不了多久就會日落。

 時間不夠用,沙灘又這麽大,毫無章法的挖,只會消耗體力。

 陳仰沉吟不語,他的這些拚圖碎片很好找,只要想到售票處的小牌子,有那個膽子就行。

 文青的幾十塊不清楚是哪來的,估計也不會太複雜。

 真正麻煩的是頭部的碎片。

 那才是關鍵,也會很凶險,不知道每一塊在哪,代表著什麽。

 眼下的人力要分布妥當,不能再浪費了,陳仰等了會,沒等到誰的想法,他拿主意道:“這樣,我們先照著拚圖上的方位把殘肢挖出來。”

 趙元指著拚圖一處:“這隻腳的位置,我挖過,沒發現有什麽異常。”

 陳仰說:“不夠深。”

 “殘肢應該埋在很下面,我們所有人急中挖一個,挖出來了再挖下一個。”

 大家都沒提出反對。

 趙元問道:“那先挖哪個位置?”

 “右手臂。”

 陳仰把手指紗布裡的細沙抖掉:“上面說不定有她儲存櫃的小牌子。”

 “沒有啊。”何翔睿說,“兩條手臂上都沒東西。”

 躺屍的文青慢悠悠的冒出一句:“穿的長袖,腕部被袖子擋住了嘛,智障。”

 何翔睿:“……”

 “好了,我們抓緊時間挖吧。”

 陳仰站起來,手去拉朝簡,眼睛看的是馮初:“你有挖沙子的工具嗎?”

 馮初愣了下,輕點頭。

 “小的換大的,多帶幾把,兒童的,不結實。”

 陳仰拉起朝簡:“我手上有傷,只能用左手,估計挖不了多少,主要還是要靠你們。”

 大家都是一副“我理解”的樣子。

 這時文青從沙子裡坐起來:“我手沒傷,可我心裡有傷,我實在是討厭挖沙子,討厭得反胃想吐,抱歉了各位,請恕我告退。”

 說完也不管大家什麽反應,施施然的離開,邊走邊掉沙子。

 屁股上還有很大一塊濕印。

 眾人:“……”

 現在活著的有九人,一個直接告退,一個手不行,另一個是炸彈,只有六個不會出狀況。

 要是有鐵鍬還行,可浴場沒有,只有兒童沙鏟,成年人不太好使。

 不知道今天日落前能不能挖出東西。

 不多時,所有人都去了屍體的右手臂分布地。

 八個人湊一塊,海風一吹,一股股的汗臭味往鼻息裡鑽。

 陳仰找了個位置給朝簡,他扶著對方坐下來,遞過去一個藍色鏟子:“你就在這挖。”

 朝簡手長,他拿著鏟子使不上勁。

 “挖一點是一點。”陳仰說,“你肯定比我挖的多。”

 朝簡嗤道:“誰要跟你比。”

 “那你跟自己比。”

 陳仰哄人的功夫越發熟練,張口就來,自然的連他自己都有些無語,他瞟瞟少年,想觀察對方什麽反應。

 “看我幹什麽?”朝簡眼皮不掀,語調生冷。

 “……沒什麽,挖吧。”

 陳仰蹲著挖了會,改成坐著挖,又跪起來挖,就在他發現快要日落的時候,他看見了一個灰色人影。

 沒有頭。

 那人影一動不動的站著。

 正對著他,手臂僵硬,死死的指著一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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